宽阔的车厢满是谧静。
程越霖调了调座位,阖目躺在后座,面色平淡,骨节分明的手自然搭在胸前。
他从上车后便没有说话。
车窗外,夜灯的霓虹光影在他俊朗的轮廓掠过,阮芷音侧头看他,能闻到男人身上微甜的淡淡酒气。
她想到程越霖刚才在一群人中游刃有余,自如地应对着周围的聚谈,和自己印象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顾琳琅也说,她眼中的程越霖,并不能和阮芷音的描述中那个恣意潇洒的少年重合。
摸不准男人现在的心情,思虑片刻,阮芷音自顾自地开了口——
“你说我眼光不好,其实也没说错。”
男人掀了掀眼皮,眼神散漫地瞧了她一眼,似是对她后面的话勉强勾起了点兴趣。
车子驶过商业区,阮芷音凝视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热闹夜景,回想起自己在美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高中时,秦玦帮了她不少,她确实对秦玦有过少女的心动。
但当她得知秦玦和林菁菲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真的放下了秦玦。
后来秦玦到了美国。
他追求她的那一年中,周围人都说她两点一线的生活太枯燥,劝她尝试恋爱,但阮芷音并没有想过接受秦玦。
直到收到院长的那块玉佛。
院长妈妈是上了年纪的人,在某些事上还是有些迷信。
她觉得戴玉能够避灾,所以即使积蓄不多,也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每人戴上了一块玉。
女孩的是玉佛,男孩的是观音。种水不算好,却是她的拳拳心意。
平安夜前夕,她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爷爷告诉她,院长去世了。
自从她回了阮家,陈院长虽然没拒绝她执意给孤儿院的资助,却也严肃地劝说她,不要再回去。
离开了孤儿院,就要过上新的生活。
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人总会不停的面对分别。
阮芷音这么安慰自己,却还是因为院长的离开哀恸,只是她并未表现出来。
圣诞节那天,导师让她去家里吃饭。
回宿舍的路上,家家户户亮着灯庆祝节日,她却觉得眼前的场景,渐渐将她和从前的那个自己割裂开来。
恍惚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院长妈妈寄来的玉佛,而包裹的寄出时间,是院长去世前的一个月。
孤儿院的人告诉她,有个男孩打电话过去问了院长玉佛的事,后来还托人把院长送去了医院。
院长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
玉佛的事阮芷音只跟秦玦提起过,他曾因此送过自己一块十分相似的玉佛。
秦玦再去找她的时候,是元旦那天。阮芷音谢过他玉佛的事,又在那一刻,接受了秦玦的表白。
车子路过拥堵的十字路口,几道响亮的鸣笛声骤然传来。
阮芷音叹口气,从思绪中回神。
她纤柔细腻的手轻托着腮,转头笑了笑:“程越霖,你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孤儿院吧。”
“嗯。”男人视线瞥来。
“我们的院长人很好,她去世之前,秦玦托院长给我寄了份礼物,那会儿我觉得,这份心意很珍贵。”
所以终究被触动,接受了秦玦。
阮芷音觉得,愿意费尽心思对她好的人,她也想回应对方。
然而现在看来,确实——
“可能,真的是眼光不好。”
“是什么礼物?”
程越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阮芷音淡淡敛眸:“一块玉佛。”
男人陷入缄默,像是有些疲惫,那只净白的手掌缓缓遮住了眼睛。
停了好一会儿。
“如果没有那个玉佛,你不会跟秦玦在一起?”
阮芷音愣怔一瞬,沉吟几秒,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确实是这件事让我下定了决心。”
没有玉佛的事,或许也会有其他的事。那时秦玦费尽心思追她,用她那位华裔室友的话来说就是,那些浪漫满足了很多女人的幻想。
而且,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见男人又开始沉默不语,阮芷音秀眉微蹙,关切道:“你怎么了?身体难受?”
他刚刚应该喝了不少的酒。
“有点吧。”程越霖放下覆在额间的手掌,眼睑微耷,“不过,现在没事了。”
片晌,阮芷音听到他散漫的哂笑。
“阮嘤嘤,我说错了。”程越霖侧身看她,微翘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含着笑意,“你的眼光,其实很不错,所以不必——”
“妄自菲薄。”
第26章
阮芷音不明白程越霖为什么突然夸她,想了想,许是因为见自己心情不太好,所以才试图‘安慰’。
只是被他安慰,也真是少见。
对上他散漫含笑的眼神,阮芷音啼笑皆非,笑着点了点头,回了句:“承你吉言,希望以后我的眼光能好一点。”
缓了片晌,她又想到刚刚的一幕,凝眉道:“好像每次我碰到秦玦,你都来的很快。”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语调云淡风轻,“是么?”
而后意有所指地道了句:“总得看的紧些,才不会误入歧途。”
阮芷音微哽,觉得他是在暗喻自己今天又被秦玦缠上,不如他在这种场合中‘以身作则’的表现。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只要没有离婚,我也不会让你丢脸面的。”
秦玦会出现,她也没有想到。
不过今天过后,想必他也该死心了。
车子稳稳停在别墅门口。
两人开门下车。
程越霖的脚步不疾不徐,走在前面。
缓缓摁开别墅的指纹锁后,他身形略顿,揉了揉眉心。
“阮嘤嘤。”
“嗯?”
“扶我一下。”
声音有些迟钝。
借着门檐上方光线柔和的门灯,阮芷音抬眸看他。
男人半耷的眼睑因为酒意染了抹淡淡的胭色,醉眸微醺,高大的身躯盖去半数光亮,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头晕,程越霖现在神情混沌,居然让阮芷音品出了几分与他平日完全不搭的乖巧。
觉得他这眼眸涣散,安安静静的样子颇为顺眼,阮芷音笑了笑,伸手扶过程越霖的手臂,搭在肩头。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尖,侧首间,她看到男人碎发细碎散落在额前,在俊朗的轮廓遮出了阴影。
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把人扶上楼。
可到了卧室门口,对方却迟迟没有伸手解锁开门。
“程越霖?”
阮芷音转头,发现他这会儿轻阖双眼,呼吸舒缓,居然已经……半睡了过去。
好在别墅指纹锁的权限是通用的,阮芷音摇了摇头,打开房门。
一分钟后,总算把有些沉重的男人投到了那张宽阔柔软的床上。
正要起身离去,视线又忽而停落在程越霖那张沉静的面容。
男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不开口时,倒显得多了几分可爱。
可即便在睡梦时,挺直的眉宇间也有道浅浅的沟壑,像是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回想起琳琅的那番话,阮芷音鬼使神差地,伸出白皙纤细的指节,轻轻抚平了他微凝的眉峰。
院长总说,这样就可以做个好梦。
——
严家的宴会后,程越霖紧接着便去了国外出差,周末才能赶回,北城项目的剪彩仪式最后定在了月底。
不过阮芷音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忙着将项目的设计规划投给政府规划部门过审,又让项彬跑了几趟环保局去批环保意见书。
政府那边的流程审核慢,有时还会推诿扯皮。但程越霖出差前帮她跟规划局的人打过招呼,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审批得倒是很快。
当然,该走的流程还是不会少。
时间眨眼到了周五,阮芷音和康雨在规划局待了大半天,总算拿到了审批好的规划书出来。
刚坐上车,就收到了顾琳琅发在微信群的消息。
顾琳琅:快快快,看微博,老娘看林菁菲这回还怎么蹦跶。
阮芷音纤眉微扬,随即退出微信,点开了微博。
热搜上,林菁菲的名字直接霸占了最前面的两条。
【林菁菲堂兄】【林菁菲.BING】
点进去后,其中一条微博的转发已经破了十万。
@娱圈揭秘:秘哥最近收到一位网友的私信爆料,某位操着白富美人设的女艺人,其堂兄不仅学历造假,还曾试图在ICI考试中组织作弊,却被女艺人的父亲疏通了关系摆平。以下是该网友发来的林某拘留记录,案件口供,和林某与女艺人的合照。是真是假,大家自行判断。
林某与女艺人的合照虽然被博主打上了马赛克,但娱乐圈立白富美人设的女明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
网友们很快就根据照片手部的红痣,扒出这位女艺人是林菁菲。
微博下的评论也已是一边倒的形势。
【上次秦氏发了声明打脸,粉丝吹不了直男斩,就洗白了小三的事开始吹林菁菲白富美,这才过去多久?】
【纵容堂兄组织作弊的白富美,吐了。普通人想考ICI多难啊,人家做个弊就过了,还捞了笔钱。】
【在ICI这种大型考试中组织作弊是犯法的吧?这种人必须严惩,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
【有个法制咖堂兄,还有个帮法制咖善后的父亲,可见林菁菲这一家子都不是啥好货色。】
【啧,这回林菁菲的人设是彻底崩塌了吧,白富美没被邀请还能强行出席时装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评论里说的林菁菲强行出席的时装秀,就是BING在会展中心办的那场。
网友们对组织作弊的劣迹,自然是零容忍,微博被迅速转发开来。
虽然被爆组织作弊的是林哲,但网友的怒火已经无法掩盖,扒完了林哲,又开始顺着林菁菲的过往行程开扒。
BING的官博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出声明,表示从未邀请过林菁菲女士出席新品发布会,并暗指林菁菲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才拿到了时装秀的入场券。
不少追行程的粉丝都知道,林菁菲过去从未参加过BING的发布会,这唯一的一次,还被BING及时撇清。
网友们嘲讽林菁菲的同时,又开始去与林菁菲有合作的品牌官博下留言。
公关反应够快的品牌,已经纷纷发出声明,表示将与林菁菲解约,并保留追究林菁菲违约责任的权利。
林菁菲过往那些负面新闻都会被迅速删除,这回却仍高挂在热搜上。
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她的形象彻底跌落谷底,还担上了一屁股的违约官司。
至于林哲,事情闹这么大,估计也免不了之后的牢狱之灾。
叶妍初:哈哈哈哈,真是大快我心!我倒要看看秦玦这回还帮不帮林菁菲善后!
顾琳琅:也不知道林菁菲惹了谁,那个营销号明显有后台,不然蒋安政早把热搜撤了,现在秦玦想善后也善不全。
叶妍初:代言全部解约,粉丝脱粉的也不少,林菁菲这还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
顾琳琅:她毕竟嚣张了这么久,还有不少人在观望有没有人帮她,要是明天热搜还在,她在剧组那些事估计也压不住了。也是她活该,以前仗着有后台摆谱,现在也有的是人等着落井下石。
阮芷音没急着回两人的消息,而是先打了个电话回老宅,嘱咐刘叔不要跟爷爷提起林菁菲的事。
虽然老爷子当初极力反对林菁菲进娱乐圈,也向来不看这些新闻,但林菁菲毕竟是爷爷的外孙女,想必也不希望听到林菁菲的难堪。
林菁菲和她关系不睦,对疼爱她的老爷子倒还有一点顾虑,至少上次回老宅时圆掉了阮芷音关于婚礼的说辞。
阮芷音只希望,对方不要把这些糟心的事情捅到爷爷跟前。
——
金煌会所的VIP包厢中,蒋安政带着林菁菲走了进来。
靠里侧的沙发上,秦玦沉闷喝着酒。
只要想到阮芷音这几回当着他的面和程越霖离去的背影,他就止不住自己心里磅礴的妒忌。
除了妒忌,其实还有惶恐。
即便一直努力说服自己,阮芷音不会轻易对人敞开心扉。可自从发现了程越霖的目的,秦玦还是怕阮芷音终有一天会被他打动。
他们朝夕相处,程越霖也喜欢她。
秦玦不敢去想,害怕自己还没有付出一切求得她的原谅,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桌上胡乱堆了一片空掉的酒瓶,房纬锐蹙眉坐在秦玦身侧,已不知劝了多久。
他知道,秦玦之前住院时一直等着阮芷音去医院探望,后来也是抱着和阮芷音有误会没解开的心态才不再抗拒治疗。
可好不容易出院,见了阮芷音一面后,化解误会的执念被迫打碎,状态更差了些,又开始酗酒。
蒋安政看到这幕,又暗自瞥了眼林菁菲,嘴边的话迟疑了许久,才叹息着开口:“阿玦,你还是帮帮菁菲吧。”
那边秦玦置若罔闻,神情未动。
蒋安政皱了下眉,他知道秦玦上次说过,不会再过问林菁菲工作上的事。
可林菁菲这次遇到的麻烦不一般,后续还要应付品牌方的违约责任。这不仅会影响林菁菲,还会影响到秦氏娱乐。
“菁菲也是被林哲拖累,你从小看着她长大,真就这么狠心不理会吗?”
秦玦为了阮芷音把林哲开除,蒋安政倒不反对,毕竟林哲得罪了阮芷音。
他也不想看到好友这幅醉生梦死的样子,希望阮芷音原谅秦玦,甚至试图去找阮芷音道歉,只是对方不愿见他。
于公于私,蒋安政都得把林菁菲的事解决。可无论他说什么,秦玦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缓了口气,又去看一旁的房纬锐。毕竟顾琳琅在这种节骨眼上发了声明,也推动了后续一连串的品牌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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