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抬手,指尖挠了挠鼻子,又清清嗓子:“那,我等你一会儿?”
江起淮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表情,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听到他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必。
刚刚那一眼果然就是她的错觉。
陶枝不等他说话,直接转身,又重新蹦跶回了她坐了一晚上的位置上。
她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书,慢悠悠地把堆了满桌子的书和笔记本装好,江起淮那边也差不多结束了。
他推开旁边的一个小门走进后间,换了衣服回来。
陶枝勾着书包站起来,指了指大门。
江起淮抬脚先出了门。
门一推开,室外的冷气扑面而来,和温暖的室内空调形成鲜明对比,陶枝把外套往上拉了拉,垂眼看着矮矮的几阶台阶一格一格地蹦下来。
市中心的夜里人流交织,江起淮站在明亮的咖啡店门口等着她慢吞吞地往下蹦跶,没有说话。
这个点儿应该已经没有公交车和地铁了,陶枝跳下了最后一阶台阶,仰起头来:“你怎么回去?”
“夜间公交。”
陶枝眨了眨眼:“会通宵开的吗?”
“嗯,”江起淮往前走,“到凌晨四点。”
陶枝眼睛眨巴眨巴地,意图非常明显。
江起淮侧头:“想坐?”
“我没坐过!”陶枝立刻说,“跟白天的公交车有什么区别吗?有双层的吗?我想坐第二层!”
“没有区别,也没有第二层,”江起淮无情地打破了少女的幻想,“你家住哪里。”
陶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上次在便利店遇到你的那个地方,那边有停车站吗?”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少女却新奇得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江起淮觉得有点儿好玩:“有。”
“那走吧快走吧,”陶枝催他,急切地快步往前走,“公交站在前面吗?”
几乎没用等,两个人走到公交站点的时候车子刚好开过来。
陶枝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江起淮坐在她后面。
她坐公交车的记忆已经是挺久前了,后来陶修平有了司机,陶枝上下学都有人接送,平时跟宋江他们出去玩也都会打车过去。
晚上的公交车跟白天不一样,车厢里灯光通亮,里面一共也没几个人,不紧不慢地穿梭在街道上,然后城市璀璨的夜晚一幕幕地在眼前铺展开。
陶枝扒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正看得入迷后座的人屈起手指在窗面上敲了两下:“你下个站下车。”
陶枝回神,转过身去扒着椅背看着他。
江起淮挑眉。
“那个,那个那个。”陶枝眨巴着眼睛说。
“哪个?”江起淮明知故问道。
“手机!”陶枝拍了拍塑料椅背,“你不打算还我吗?”
江起淮:“你背完了吗?”
背完了啊!!!
陶枝噎住了。
刚刚那样说的时候只是因为当下她不想走,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深思熟虑到想起手机这回事儿。
陶枝有些骑虎难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承认她刚刚是骗人的吧。
“重要的是结果吗?重要的是过程,我不是也有努力背了吗。”陶枝愤愤地说,“连幼儿园的老师都会从小教小朋友努力的重要性。”
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住,绿灯亮起又缓慢地往前,眼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熟悉起来,江起淮还是没反应。
陶枝脾气有些上来了,甩头重新转过去:“算了。”
她大不了重新买一个!!!
但她的麻将是游客登录的!!!
她损失了五十万的欢乐豆!!!
要整整十块钱!!!
陶枝脑门儿贴在窗户玻璃上,听着公交车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报了站名,提醒乘客提前往后门走。
陶枝刚要起身,身后的人朝前伸出手,手指间捏着一部银色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车灯流水一般划过他冷白的手背,掌骨削瘦,手指修长干净。
陶枝愣了下,转过头去。
江起淮见她没反应,拿着手机晃了晃,催她。
陶枝撇了撇嘴,学着他刚刚那副讨厌又冷漠的语气赌气地说:“我书没背完呢。”
她在那里幼稚地耍公主脾气,江起淮作势就要收回手:“那别要了。”
陶枝赶紧飞快地从他手里把手机抽回来了。
五十万欢乐豆重归故里,陶枝刚刚那点儿别扭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好心情地把她心爱的手机开机,一边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我之前发的那个公众号你看了没?你这也是孤僻型反社会人格的一种表现。”
非常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起淮看着她拿着手机垂头摆弄,开心得摇头晃脑跟个小傻子似的,压住唇角说:“努力过的小朋友应该得到一点儿奖励。”
第25章 咕噜噜 公主大人。
陶枝跳下了公交车, 在公交车站的位置站了站,然后沿着街边往前走。
夜间公交擦着她继续往前行驶,街道两边各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亮着灯, 照亮了昏黄的路。
她以前成绩好的时候, 最开始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可能还是会得到夸奖的, 慢慢的, 这好像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季繁偶尔有哪一次考试及格了, 季槿就会非常高兴。
没有人告诉过陶枝, 只要努力过, 就算没有得到成绩,也是可以值得得到奖励的。
对于她来说,现实里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她, 始终都是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陶枝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江起淮这里得到不同的答案。
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种事情, 以这种方式,得到一点点小小的肯定。
心脏还在胸腔里乱窜,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像是在安抚着一只慌张的小怪兽。
江起淮只是顺着她“幼儿园的老师都会教导小朋友努力的重要性”那句话说下去了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无措的。
只是在那一刻,那一瞬间,被他那双琉璃似的透彻眼睛看着的时候, 心脏跳得非常快。
冷风袭来冷却了发热的头脑,陶枝深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又揉了揉脸颊,唇角不受控制地, 一点一点扬起。
她哼着歌,心情很好地蹦跶着往家里走。
进家门的时候,季繁正抱着手机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打110报警。
门锁叮铃一声响,陶枝拉开门走进来,就听见季繁的声音严肃而郑重:“对,对,十六岁,女孩子,从放学到现在,失踪了四五个小时了,我怀疑是被人暗杀了。”
“什么自己吓自己?绝对不是警察叔叔,她平时性格还挺招人烦的,树敌不少。”
陶枝踩上拖鞋,伸着脖子往客厅里看了一眼。
季繁声音一顿,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警察叔叔,人回来了,误会一场,麻烦你们了,祝你们事业有成。”
季繁把电话挂了,手机丢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陶枝。
陶枝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呢?”
“报警,”季繁说,“给警察叔叔打电话跟他们说我姐姐失踪了,四五个小时,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陶枝:“……?”
“期间微信不回QQ没反应,打电话过去电话还关机。”季繁继续说。
少年板着张脸看着她,声音倒是挺平静的。
“那我电话之前不是被王二没收了就一直关机的吗,”陶枝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把书包丢在另一边沙发上,抬手去够茶几上的椰奶喝,“而且我放学的时候跟顾叔说过了呀,我去跟同学学习去了,晚点自己回。”
“我知道,”季繁人砸到沙发里,“顾叔说是个男生。”
陶枝拉开易拉罐拉环的动作顿了顿。
季繁又爬起来凑过去,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又交新男朋友了?”
陶枝一口椰汁差点没从嘴里扑出来。
“什么叫又交新男朋友了?”陶枝抬指,戳着少年脑门儿往后一怼,又给他重新戳回沙发里了,“我真的去学习的,你以为我像你呢?正事不干身边花花草草一堆堆的。”
“我这不是转学了,也是啥都没了,”季繁挣扎着再一次爬起来,突然正经地看着她说,“枝枝,你别喜欢男人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陶枝:“……”
陶枝不知道她这个弟弟突然又发什么疯。
“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的男人就是老陶同志了,不还是说分就跟妈妈分开了?”季繁漫不经心地说,“男人心里总是会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这是季繁头一回提起这件事。
他搬回来一个礼拜,没问过陶修平,陶枝也没提起过季槿。
双胞胎之间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灵感应的,虽然她跟季繁的默契度从小就低得令人发指,少年看了她一眼,说:“妈妈现在挺好的,她说她最近有点忙,过几天抽个时间来看看你。”
过几天来看看你。
就好像是对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儿说的客套话。
陶枝捏着椰汁罐子的手指缩了缩,然后椰汁放在了茶几上,垂眼起身,拽起书包袋子:“困了,今天起太早,”陶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早点睡吧你,别没事儿干折磨警察了,你这叫报假警,要被抓起来思想教育的。”
季繁趴在沙发上动作很大地朝她做鬼脸,陶枝假装没发现,上楼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她把书包随意丢在地上,走到然后走到床尾的小沙发前,整个人大字型躺倒进去。
之前在外面折腾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个人安静地躺下来,她才觉得累。
陶枝觉得自己这一天实在是过得一波三折。
她抱着抱枕摸出手机,点开,欣赏了一下她重新到手的五十万欢乐豆,然后又点开微信,给江起淮发了个信息。
【枝枝葡萄】:滴滴。
【美少女扛把子江起淮】:1
陶枝双臂高高举起,看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然后灭掉。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翻了个身,脑袋埋在柔软的沙发背里。
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像比刚刚好了一点儿。
-
陶枝是被闹铃声吵醒的。
柔和的音乐声从她身体下面隐约传出来,陶枝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摸了好半天,从屁股下头抽出手机,点掉了闹钟。
手机丢到一边,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周末的清晨一片静谧,陶枝嗓子睡得有些痛,浑身都发酸,她撑起手臂抬了抬身,才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就这么没盖被子睡了一晚。
连衣服都没换。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缓了一会儿,光脚走进浴室。
理石的地面冰凉冲淡了睡意,她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居家服,有些头重脚轻地走下了楼。
张姨正在拿着吸尘器打扫卫生,她一般周末都是会睡懒觉的,早餐还没有弄,看见她下来,张姨有点惊讶:“枝枝起这么早。”
陶枝“嗯”了一声,声音哑得有些吓人,张姨赶紧走过来:“枝枝怎么了,感冒了?”
“好像有点儿。”陶枝带着鼻音说。
“那等会儿阿姨给你煮个粥,吃完了你吃点儿药。
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塞进微波炉。
等牛奶的功夫,季繁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少年带着青黑的眼圈儿进厨房倒水,看起来挺精神:“你怎么起这么早?”
陶枝看了他一眼,嗓子疼得不想说话。
季繁有些稀奇地看着她:“精神这么差,你也通宵打游戏了?”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陶枝回身,端着牛奶上了楼。
季繁被彻底无视,打了个哈欠看向旁边走进厨房里的张阿姨:“她怎么回事儿?”
“有点儿感冒,”张阿姨洗着锅子说,“我等会儿煲个粥再冲个冲剂给她送上去,这几天咱们吃点清淡的。”
季繁点点头,举起手来:“我给她送。”
陶枝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
本来以为只是因为换季又一晚上没盖被子着了凉,结果第二天晚上还发起了高烧。
顾叔连夜接人去医院,又找了家庭医生挂了吊瓶,热度才褪下去。
她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季繁就给她当了几天的狗。
卧室里,陶枝蔫巴巴地缩进被子,嫌弃地看着小托盘上的一碗白粥:“太烫了。”
季繁舀起一勺来,给她吹了吹。
“都冷了,”陶枝嫌弃地说,“你怎么不放冰箱里拿出来再给我喝?”
季繁:“……”
“我现在脑子里就八个字——忍辱负重,以德报怨。”季繁把勺子放下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你是怎么对我的吗?”
陶枝哑着嗓子:“我细心地照顾你?”
“你怕我传染你给我戴了五个口罩。”季繁一边舀着粥一边说,“差点没他妈把小爷给憋死。”
“……”
陶枝有些想笑:“那那时候我不是小吗,你学校里帮我请假了没?”
“请了,”季繁说,“王褶子还不相信我,给老陶打了个电话确认的,这学校也太变态了,怎么连不学习的也管啊,王二现在抓不着你开始来折磨我了,天天让我上黑板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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