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也已经悬梁自缢,连皇后之名也保不住了吗?”
其余二位太妃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贤妃目眦欲裂:“信王,你莫欺人太甚!”
“纵然少帝钦你为辅政大臣,朝廷百官绝不会允许你如此折辱先帝遗孀!”
“是否折辱……”陆涟青轻声一笑,“不如就你等到了牢里,再慢慢细说。”
“放开本宫!信王!你不能这么做!!”
三位太妃以及她们的母家人悉数被抓,哭声与怒骂还在半空盘旋,其他人等看在眼里,心里怎么想的都有,可就是没一个敢张口去说,个个龟缩着不敢出头,生怕下一个点的就是自己。
陆涟青懒得搭理这些人,让纪贤留下来处理善后之后,务必确认过每个人的真实身份才能放出宫,以免刺客混迹其中逃出宫去。
众人满心以为这下总算能够带着妻儿老母回家了,哪成想等在后头还有这一着,刹时满脸的希望全都垮了。
继三妃及母家人被抓之后,受惊过度的太后母子也被送回各自行宫,一干臣子带着家眷被护军带到纪贤那头等候盘审,余下的人零零散散,一时间原本人满为患的妙观斋被清空了。
此时整个妙观斋还在重重包围之中,为了避免漏网之鱼,也为了把逃逸的曹世浚给抓回来,护军统领在陆涟青的指示下封锁各大进出宫城的大门,将宫城变成飞不出的鸟笼,要他插翅难飞,一个都甭想往外逃。
等事情基本上都处理完了,陆涟青这才有空搭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在此之前,他明明已经松开了温浓的手。可这丫头却不知怎的,他走东她不往西,他往西她也照样跟到底,不少人忌惮信王喜怒无常不敢看,但看过的都把这小宫女与信王的一举一动牢牢地记在心里。
谁让信王任她跟着,不喝斥也没有半分不高兴。
他一定身,正面向她,屁颠颠跟在后头的温浓就滞住脚步了。
她还委屈起来了说:“奴婢能走了吗?”
原来是陆涟青不许她乱跑,她哪儿也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他,这会儿还不乐意了。
陆涟青皮笑肉不笑:“不能。”
温浓万般踌躇:“殿下是要审问奴婢吗?”
陆涟青听罢倒是好整以暇:“那你可有话要说?”
温浓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像个投案自首的从犯,内心既胆怯又紧张。最终她决定先捡点轻的来:“奴婢、奴婢可能杀了人。”
第44章 真心 这人怎么这么迟钝的呢?!
那位被割喉咙的小兄弟没死。
想也知道, 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大好良民,温浓自来不曾干过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事。她连杀鱼都不曾,甭说比杀鱼还要难的杀人, 就是给她把刀她还未必杀得准呢。
投案自首的温浓怏怏领着陆涟青找到那个倒霉的小兄弟时, 他的脖子确实被划了道刀口子,看似满身的血惨不忍睹,实则捂一捂很快就能止住了,根本伤不至命,后来他被趁乱逃跑的温浓给踹翻在地不慎磕伤了头,这才不小心给磕晕了过去。
陆涟青在确认过对方没死之后,命人将他架去太医府医治, 等人醒了再慢慢盘话,确定这伙人的全部底细。
温浓一路出逃的时候心很慌,手还抖的特别厉害, 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杀了人。如今得知对方没死, 温浓从呆若木鸡, 渐渐激动得难以自抑:“殿下, 奴婢没杀人!”
陆涟青正在环顾四周, 不咸不淡地应她一声:“嗯,没杀人。”
虽说回得相当敷衍, 可温浓一点不介意, 因为这一刻宛若得到新生, 简直比得知自己重生活回来还能让她如释重负、满心振奋。
没有人命绑在肩上,温浓顿感一身轻松, 心念转转又不想自白了,不想让陆涟青知道太多有关她和曹世浚的事情。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正在她沉浸激动不可自拔之时, 陆涟青正在观察这间狭小的地仓。此地离正华门不远,因为是处空置的偏殿小苑,素日里往来的人极少,而那地仓原是建用于储存酒酿与酷夏蒸冰所用,即便现已荒废多时,白日里仓内的温度都要比外界凉了不少。
尤其白露过后秋意渐浓,早晚就更冷了。
等温浓注意到陆涟青的动作之时,他正站在温浓当时被绑的位置,脚下不仅躺着抗寒保暖用的毯子,更有精心准备的靠枕软垫供其所用。而散乱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碟粥菜更是在预示着被关的人待遇之好,三餐都没舍得让她饿着呢。
“……”温浓顿觉好慌。
“看来你在这里住得不错。”陆涟青毫不留情地踩过地上的暖毯。温浓万般艰难地表示可以解释:“事情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然而冷酷无情的信王不想听:“本王只相信本王亲眼所见的那样。”
想她当时被绑在这里又急又怕何其煎熬,他非但没句好话,还怀疑她,温浓心里登时腾起一股气:“如果是亲眼所见的话,那奴婢不顾危险跑去妙观斋找你,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奴婢对你的真心吗?”
陆涟青眉梢一挑:“什么真心?”
“那当然是——”温浓气势一抬,话到嘴边却卡壳了。
对呀,她对陆涟青有何真心?
难道她不是天天在心里腹诽陆涟青,一边骂他非要逼自己入宫,一边嫌他入宫至今几乎对她置之不理。他有目的而为存心利用,她也不过是借他为盾保全自己,打从一开始彼此之间就没有真心。
可是温浓心里隐隐不服,她若没有真心,就不会跑回去找他……即便是被郭常溪逼回去的。
“……”她怎么忘了还有个郭常溪?!
万一陆涟青直接去问郭常溪,一问之下得知她就只顾保命,压根没想折回来。以陆涟青那种疑神疑鬼的性子,肯定不会再信自己。
完了完了,温浓怎么想都觉得吃大亏,她是不是该去先找郭常溪,大家私下合个口供先?
陆涟青眯起双眼,一脸危险:“怎么?答不出来了?”
温浓一脸犯难的表情看在他里,还真就是理亏心虚:“殿下想听奴婢说实话吗?”
“说。”陆涟青果断干脆。
温浓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殿下,虽说奴婢一直以来自诩忠心,可您也明白你我因为什么才会凑到一起。”
陆涟青缄默。
“当初奴婢不想入宫,心里有怨,多多少少是怨您的。”说这话时温浓不敢看他,生怕看到一张雷霆大怒的吃人表情:“奴婢从来就不想入宫,因为知道深宫如笼,人心难测。奴婢心怕应付不来,绝非假话……”
“奴婢是真的害怕。”
温浓心里害怕,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那具与信王同棺同葬的女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王妃,而只是一个名唤温浓的普通女子。
没有人会知道她,也没有人会记得她。
昔日宛若蝼蚁一般弱小卑微,所以轻易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一条人命无足轻重,她的命对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对那时已经位极人臣的郭常溪而言根本可有可无。
上辈子死得何其悲苦,让温浓明白自己活得何其窝囊。可难道这一世就能改变她的现状吗?并不,她终究还是那个卑微弱小温浓。即便到了现在,无论容欢、容从抑或是太后娘娘,温浓心里都是惧怕的。旁人生死于他们而言微不足道,甚至无关紧要。容欢打杀他人只为高兴,只要太后一句话就能够保下他。容从为达目的不计后果,就连把容欢的命送出去,他都可以满口答应。
对于位高权重生杀无谓的陆涟青而言,人命这种东西似乎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即便如今的她在外人眼里拥有信王这般强大的后盾又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就好比伴君如伴虎的那句话一样,只要陆涟青动一动心思,他也能够让这世上再不会有温浓这个人。
“所以你不能交付真心,是因为你怨本王?”
陆涟青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温浓摇了摇头:“奴婢现在已经不怨你了。”
“这又是为何?”
温浓心哂,咧嘴笑了:“殿下,您救了奴婢、也帮过奴婢。奴婢不是不知恩的人,奴婢心里是记得您的好的。”
就算知道陆涟青此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知道他待人待事杀伐果断寡情冷性,即便他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利用,此刻的纵容或有其他因由。有人说功大于过,那就是将功抵过,温浓心觉到了她这里也适用,她本不是记仇不记好的人,恩怨分明心里拎得很清。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记住的好比他的不好多太多了,温浓犹没忘记危难之时她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希望陆涟青能活下去。
陆涟青眸色一暗,别开眼将满腹情绪埋藏心底:“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本王不追究你与刺客同伙有来往罢。”
温浓满腔柔情一滞,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奴婢说这么多,明明已经是在对你表真心!”
这人怎么这么迟钝的呢?!
再说了……什么叫做与刺客同伙有来往,温浓被这话吓得冷汗涔涔,立刻言归正传:“奴婢真的是被他们绑来的,奴婢与那伙贼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他们为何替你铺垫子又裹毯子,生怕你睡不好又吃不好,白天还给你送温饱来了?”陆涟青反道。
“奴婢那是、”温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山狼班主见色起意绑架奴婢,他才会对奴婢那么好的。”
陆涟青双眼一横,冷光袭来:“你说你被绑了两天两夜,那他可曾对你——”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温浓被激得差点没跳起来:“我跟他清清白白,你不能胡乱污蔑我的名声!”
见她被激得奴婢都忘了称,陆涟青静默下来,嘴上叨叨:“他要敢碰你一根手指……。”
她俩要是真有什么,曹世浚会怎么样不知道,温浓耳边听着陆涟青森森口吻,心道这人可能会嫌脏,会把她丢弃。
奇怪,她跟陆涟青又不是真的那种关系,她干嘛紧张?
温浓呆呆仰视陆涟青,看着看着,脸不自觉红了。都怪陆涟青瞎说些有的没有,害她不小心回想起那日跟容欢瞎掰起劲的春|宫|情|事,主人公可不正是眼前的这位么?
她一脸红,就被陆涟青给逮着了,霎时脾气更大:“你脸红什么!”
“奴婢没脸红!”温浓捂住脸死不承认,她总不能说她正在臆想高高在上的殿下您吧?
“还说没有!”见她睁眼说瞎话,可把陆涟青气得,怒腾腾去抓她的手。温浓死活不让,这要不是顾忌他的身份,迟早跟他打起来。
纪贤处理完善后到达地仓之时,见到的就是这两人缠在一块的旖旎情景。
“……”
纪贤不好开口,本打算默默退出去把门带上,然而他被眼尖的陆涟青给发现了:“纪贤,你过来!”
纪贤只能遵命:“奴才在。”
眼见有第三者到场,温浓再不敢造次,立刻退到陆涟青身后,那规规矩矩的模样乖觉得不行,谁见了能够想象前一秒正在跟陆涟青扯皮呢?
陆涟青自己看了都不信,不过因为有纪贤在,他不好收拾这丫头:“情况怎么样了?”
纪贤低眉垂首一一道来,陆涟青抓了三太妃及其族人,正是因为这场刺杀的主使就在其中。
自两年前陆涟青扶年仅三岁的少帝登基,彻底坐实了摄政王的实权地位,朝廷迎来一场极其浩大的清换与血洗。皇后母族首当其冲,百年钟鸣鼎食之家说拔就拔,家族上下数百号人说斩就斩,不愿接受事实的皇后自缢死在凤宫内苑,这事至今说起人人皆是讳莫如深。
不光皇后外家,昔日风光无限的三妃外家亦不能免,好在当时陆涟青立身朝堂时间不久,大动干戈斩了皇后外家的大头,其他三妃外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涉而元气大损,事后陆涟青还要整合军队休养生息,这才有了三家稍微喘口气的余地。
然而两年下来,谁都看得出来陆涟青胃口之大,他要坐实一言堂,就绝不会给予其他党羽任何喘息的余地。这几年他逐步架空各家占据的位置,一点点削弱他们身于朝堂的话语权,久而久之终于把这群人给逼急了。
此番行刺目的是要陆涟青的人,而不断涌入的刺客疯狂袭击太后的原因,则出诸位太妃的各自私心。
昔日先帝在时,三位太妃深得隆宠,宫中地位仅在皇后之下。何等风光的她们岂会料到先帝死后,不是皇后揽权一家独大,而是被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小贵嫔给占了头筹。
倘若扶持新帝的是皇后,她们都不至于那么恨,偏偏踩着她们上位的是那个小不起眼的鲁氏,是那个她们曾经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鲁氏,三位太妃只觉窝囊,更觉不甘。
鲁氏狐媚,仗着昔日与信王有点情谊,她的儿子方能得以受到扶持,母凭子贵成了今日的鲁太后!可那本不是她应得的,她以龌龊的手段得来天下之母的位置,她不配!
刺客欲杀鲁氏,是因为太妃们想取而代之。
没了这个女人,帝母或将落到她们的头上,届时天下之母受万人景仰,这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
第45章 善后 温浓觉得,她跟陆涟青的关系隐隐……
一场浩难刚刚落下帷幕, 彼时日近黄昏,暮色沉沉,各殿烛火逐一点上。
檐上明月朗朗, 檐下宫闱戚戚。
太后行宫一片沉寂, 其中偏苑犹然。新舍与凌园就筑在那儿,凌园建得偏远,住的多是下等宫人与粗使奴役,没有主子招唤,入夜不得出来走动。新舍靠近主子行宫正偏二殿,占地更广、环境更佳,住得人理当品级更高, 就好比容欢与温浓都住在这,男女分隔两片,比邻而居。
容从则不同, 他是司事大总管, 统领整个永福宫, 深得太后器重, 这新舍便是当年太后入主永福宫时为他而筑。他有专属的院子, 占据新舍过半,只不过素日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侍伴主子, 除了夜间回屋就寝, 几乎不曾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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