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春风拂面艳阳天里,郑姒面覆白纱,穿一身轻薄柔美的春裳,哼着歌走在落了杏花的小巷中。
走进喧闹的大街,在一家热闹的点心铺子前买了一兜新出炉的杏花糕,然后去临近的一家早点铺子吃春饼,喝早茶。
三两聚头闲聊闲谈的人,总是时不时望一眼西面的天空。
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他们都在谈论皇城中的事。
郑姒垂眸听了一会儿,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热茶,也抬头看向那处。
明媚的春日,头顶是澄澈温柔的淡蓝天,然而西方那一处的天空,却格外的暗沉。
那处如今正是动荡的时候。
早些时候,贵妃在公主府遇刺,幸得贺骁挺身相救,才险险的保住了性命。皇帝知道了此事之后勃然大怒,下令满城搜查凶手,可是那凶手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之后,五皇子容景无意间在幽暗的小巷看到了那个红衣人,带着几名高手一路追到城郊外的破庙里,结果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悉数殒命,尸骨无存,小庙破败的墙上溅满了让人毛骨悚人的鲜血。
五皇子容景被他身边的近侍拼死护住,躲过了一劫,醒来之后却变得有点疯癫,人们一向他询问那晚的事他就犯病。
最后还是贺骁带着人在那个血庙里找到了线索。他在一个人的手掌下发现了血字,是没能写完的“幽都”二字。
这个发现引得朝堂动荡不安。那些目睹过当年血海地狱的、年过半百的老臣,哭求皇帝彻查此事,肃清幽都余孽。
皇帝也不年轻了,他也经历过当年的事。
他记得自己少年时随军出征,在城墙上看到的千人死祭,流血漂橹的恐怖场景,也记得自己那时仿佛被千万冤魂拖拽的沉冷的感觉。
他想起自己当时在黑压压的天空下,在呼嚎的哀风中,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到他们的士兵面色苍白,伏尸遍野的冲击,可同时也想起那时一转眸,看到的那个黑裳少女漂亮的眼睛。
如今,她已经死去多年了。
旁人再像她,也……终究不是她。
那一次师出无名的战争,将幽都彻底的摧毁了。可是他们的王朝,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数精兵良将折损在那片沙场,自那之后,原本强盛的大国元气大伤。
而且那时寥寥的幸存下来的幽都人流窜各地,凭一己之力能搅得一处地方不见天日,怪事频发,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就连京城都没有幸免。
据说,最后一个幽都人在被行刑之前,曾预言过他们的王朝将亡于三代。
到如今,他们虽销声匿迹了许多年,但是余威却依然在,对他们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了人们的心底,几乎所有人对“幽都余孽”这个词,有着发自心底的厌恶。
近日有幽都人以如此张扬霸烈的方式现世,众人自然心下难安,担心像当年那样恐怖的事再次席卷而来。
朝堂中一片惶然之声,他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懒得去听。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没一会儿,他被人吵醒了。他眯起眼睛问身边人:“黛姬呢?”
内侍似乎已经对这样的问题习以为常,垂头答:“那位娘娘已经过世多年了。”
“陛下,大家都在等着你拿主意呢。”内侍道。
他看了看殿中的满朝文武,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哦”了一声,又问:“那个孩子…珩儿呢?”
内侍的头垂得更低,道:“裕王殿下……不久前也过世了。”
“那等他回来了,就将他册立为储君吧。”皇帝道。
内侍道:“陛下,他回不来了。”
皇帝:“就这么定了。”
内侍:“……”
……
在花树满城的瑢州西市闹哄哄的早点铺子里,郑姒咬了一口香喷喷的春饼,唇角扬起满足的弧度。
听到旁人谈论的近来京城的怪事,她有些庆幸自己早早的离了京。
那日在公主府上,各路人马纷至沓来,郑姒与他们隔着一扇薄薄的门,眼看就要暴露在众人眼中。
那时在紧张不安中,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危险的打算。
知道贺骁就在门外,她原本并不想暴露。但是她转念考虑了一下,又觉得被他带走要比落在容珩手里好得多。
至少他不像容珩那么疯狂,很多道理都是能讲得通的,而且因为贺家和郑家交好,她与贺骁的关系还算不错。
只要推开那扇门,她就能借他的帮助破了自己的困局。
但是当她心中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上了她的心头。
斟酌片刻之后,她遵从自己的直觉,没有直接推门而出。
她去捡了地上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抬眸看陆迟,说他不带她走,她就自尽。
没想到的是,这招虽然很幼稚,但是意外的好用。
他将她从密道中带出去,然后送她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那一刻,郑姒才知道原来长公主本就准备好要将她送走了。
也就在那一刻,她恍然间真切的意识到,已经没有人在寻找自己了。
当时的心情很难说,有喜悦,也有一种微妙的怅然。
马车畅行无阻的带她驶离了京城,她掀帘回望那遥远的皇城的时候,决定将过去抛下,将一切都放下。
她要选一个温暖的地方停留下来,在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郑姒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在闹哄哄的早点铺子里托着腮看人来人往,秀美的眸子微微弯着,其中闪烁着宁静又温柔的光。
等再过两年,剧情线走到尽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她就回翡州,见一见她的亲朋故友,去吃娇娘食肆的菜,再睡摘星阁中她那张馨香柔软的床。
京城的那些人和事,再也与她无关。
……
日头高照,郑姒拎着杏花糕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一打开门,就看到院中央,吴钱拿着一根长树枝和地上一条吐着信子的小青蛇斗智斗勇。
他刷的一下将树枝打在地上,那小青蛇嘶了一声,用自己柔软的身子顺着树枝往上爬,一下子到了他的手边。
他吓得尖叫一声一下子扔了那树枝,慌里慌张的后退几步,摔了一个屁股蹲。
紧张地盯着那小青蛇,虚张声势的大声道:“别、别过来啊……”
那小蛇吐了两下信子,转头盯住了刚进门的郑姒,立刻丧失了对吴钱的兴趣,嗖的一下朝她窜过去。
郑姒站在那没动,一俯身把它捏起来了,手指摁着它的头,轻巧的把它丢进一边的竹篓里,盖上了盖子。
能在瑢州遇到吴钱,倒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去年春天在璃州的时候,她走得急,没有和他打招呼就离开了。原本想起这事的时候还觉得遗憾,因为她这师父居无定所的,天南海北的飘,两人说不定再也遇不上了。
好在他们还是有点缘分的。
“怎么了?”郑姒看了一眼坐倒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吴钱,“站不起来了?”
吴钱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干巴巴的笑一声,道:“你胆子倒是挺大。”
郑姒瞟他一眼,微笑道:“习惯了。”
“你什么时候走?”
“等过段时间,京城诸事了结之后,我再去那处。”吴钱道。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郑姒捏了捏下巴,又瞟了他一眼,斟酌着说:“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囊中羞涩的吴钱咳了一声,道:“徒儿何出此言呐?”
“没什么。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吧,”郑姒道,“只不过我比较招蛇,现在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你若是留在这里,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吴钱摆摆手道,“区区几条小蛇,不足为惧。”
半个月之后……
吴钱哆嗦着抱着柱子,看着满院子五彩斑斓的蛇,崩溃的朝郑姒大喊:“啊啊啊你是蛇妖转世吗?”
郑姒在一边呼啦啦的撒驱蛇粉,想了想,说:“不是。”我是异界人转世来着。
“啊啊啊。”被一条蛇缠住脚踝的吴钱鬼哭狼嚎,咆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招蛇啊,就不能想想办法让它们别来了吗!”
郑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她说:“可能我命中注定要被蛇咬…死……”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忽然福至心灵,眸子一亮,有了一个主意。她停下动作喃喃道:“对啊,只要我被蛇咬死一次,就行了。”
吴钱白了她一眼,嘟囔道:“说什么白痴话呢?”
他回眸看了郑姒一眼,见她双眸发亮,捏着下巴念念有词:“首先要嫁个人,然后在洞房之夜逃跑,再被蛇咬死……”
吴钱:“……”我徒儿疯了?
……
几日后,在数十里之外的京城。
幽冷阴暗的裕王府换了牌匾,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已经是储君的容珩坐在上首,耷拉着眼皮十分敷衍的应对那些溜须拍马的人。
外面传来一阵扑翅的声音,他睫毛一动,抬起眸子,看到一只红眼白鸽落在窗前。
“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去歇息。”他没听下面的人在说什么,语气淡淡的下了逐客令,而后站起身走到窗前。
喂了那鸽子几粒谷子,他从它脚上的圆筒中取出一封信。
唇边不由得勾起了淡淡的微笑,容珩想,今日她又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呢?是不是……依然过得很开心呢?
她开心的话,他也会高兴。可是同时,又总觉得有点失落。
她好像完全不需要他,也完全不会……思念他。
容珩用手指展开那信件,心想,没关系,等再过两日,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可以将她接回来了。
这么想着,他嘴角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
他含着笑,垂眸看信上的内容。
一眼扫过去,唇边的笑容陡然凝固。
他又细致的读了一遍,眸子危险的眯起来,神情慢慢的变得晦暗幽冷。
信上说,她前两日去裁缝铺做了嫁衣,还与瑢州的一个病痨鬼择定了婚期。
大婚就在七日之后。
白纸黑字,字字如刀。
容珩面色发白,眸子却愈发幽黑冰冷。他死死地盯着那信上的内容,自虐一般将那上面的一字一句刻在了心底。
良久之后,他扯唇一笑,慢慢将那信撕成了碎片。
大婚?
他垂眸看着那簌簌落下的脆弱的碎片,唇角浮起病态的微笑,轻喃道:“除了我,你还想和谁大婚?”
“我的阿姒。”
第73章 【73】
那个姓王的病痨鬼在瑢州的风评很差。
郑姒让吴钱友情出演了一个恶毒的父亲,找了当地有名的媒婆,为她说成了这一桩婚。
大婚那日没什么热闹的场面,在郑姒的想象中,她会被一顶红轿抬到王府门前,盖上红盖头由丫鬟牵引而下。
因为她这位便宜夫君身体不好,所以估计拜堂什么的就全免了,她进入府门之后,会直接快进到送入洞房的阶段。
她觉得这样很好,简单省事效率高。她等到天色暗下来之后悄悄的逃跑,跑到几里外的小树林里,然后留下红绣鞋金凤冠什么的,布置成一种她遭遇不测的样子。
她贴身的东西留在小树林里,会将一些蛇吸引过来,到时候它们估计还会盘一盘那金凤冠红绣鞋什么的,追赶而至的王家人瞧见了,定会以为她已经葬身蛇腹。
这样一来,她这个本该在去年的春日身死的人,在演完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场戏之后,应该就能默默无名的退场,彻底摆脱剧情的影响。
她盘算的很好,可是成婚那日,事情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牵她下轿的并不是丫鬟,而是一个男子。
她握住的那只手不是女儿家温热柔软的手。
那手修长又冰冷,她的素手刚搭上他的手指的时候,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她想将手抽出来,可是下一刻,那人却毫不留情的将她攥住,略一用力,不由分说的将她拉了下来。
郑姒有些狼狈的落下马车,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寻找能扶的东西,一不小心抵上了他的胸膛。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郑姒像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眼眸眨动几下垂下头,心中浮起深深的不安。
她能感受到,一道视线正紧紧的盯着她。
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上了,让她的心头不由得升起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郑姒动了动自己的手,想把手指抽出来一些。那人却立刻收拢五指,压下她所有的挣扎。
“有点疼。”她垂着头小声对他说。
可是没有用,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示弱讨饶手下留情。
郑姒没有等到他的怜香惜玉,只听到一声饱含着戏谑冰冷和深切恨意的模糊轻笑。
郑姒愈发惴惴,不知为何心脏跳的飞快。她抿了抿唇,没有再挣扎。
一旁有下人在催,说时候不早了。
府门大开着,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上台阶。
郑姒没留神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前跌去的时候,被他手上一带,一头栽入了他怀中。
紧接着,一只手揽上她的腰。
春季的嫁衣并不厚重,隔着那几层绸缎薄薄的面料,郑姒有些敏感的腰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
就像被蛇冰冷的身体爬过一样。
她有些不适,微微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被红绸包裹住的腰肢。
刚逃开一点,她那处的软肉就被人不轻不重的一掐,又疼又痒,她还没来得及躲,膝弯就猛地被人抄起,紧接着她的身子忽然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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