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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两天前。”张伯叹气道，“你们跟梁家的事解决后，温哥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又吹了点风，回来就发烧了……
“他还不让我跟你们说。你大伯、你二伯，你爸妈他们都不知道呢。”
张伯这么说着，看了看温澈，似乎有些犹豫。
温澈道：“张伯，跟我有什么好瞒的？您直说就是了。”
“其实是我的私心。”张伯又叹气道，“你忙了以后，家里就剩温哥一个人了。他闲不住，又没有点事做……这病有一半是被憋出来的。”
温澈一怔。
她心里愧疚极了。
守着偌大一个屋子，自己一个人看着日头从早移到晚……这种日子她过过，深有体会。
她知道那种寂寞。
可怎么到了她爷爷身上，她却忽视了呢？
温老爷子是个强硬的作风，做人做事都带着一股韧劲，轻易不肯服输。
这样的人是不肯服老的。当年之所以肯放手半隐退了，还是因为多了一个温澈，他不信任小辈的底蕴，想亲自教养她。
十八年一眨眼过，他教养的孩子长大了，自己扑腾着出去看热闹的世界了，却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她伯伯生意在世界各地，虽然已经尽力协调了，但一年到头来还是得各地飞，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她二伯和她二伯母一心搞学术，过年聚了一次，从此就只能在视频里见到人了。
她爸爸就更不用说了。项目在身，他基本得定在那里，还得国内国外两地跑，得空的时候很少。
她妈妈更是如此。乐团的演出只要排到了，她就得去。热爱一份事业，自然得为之付出心血和精力。
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她的。
可她这两年国内国外两地跑，忙着拍戏，忙着上学，只偶尔在家里短暂停歇，就又忙上了。
到头来，她爷爷家大业大，却成了个实打实的空巢老人。
她怎么能忘了这个呢？
温澈十分自责。
张伯离开后，温澈没忍住，又悄悄回去看她爷爷了。
睡着了的温老爷子没有醒着的时候那么矍铄，看上去似乎也显得瘦小了。
每次她回来，她爷爷总是特别高兴。她走的时候她爷爷也从未表露出任何不舍的情绪，一贯中气十足。
也是因此，温澈就忽略了一些事，忽略了她爷爷其实是个退休了的老人家的事实。
时间是不等人的。她也许还有很多个十八年，她爷爷呢？
温澈一时怔住了。
温老爷子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温澈。
老爷子最见不得这个样子，当时就皱起了眉，“阿迟，谁敢欺负你啦？”
他先气愤上了。
温澈一愣，高兴道：“爷爷，你醒啦！”
温老爷子一顿，似是想起来什么，狐疑道：“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在国内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眉头一皱，“是小张搞的？这个小张！”
温澈看着他，十分不赞同道：“爷爷，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瞒着我？”
她声音都高起来了。
温老爷子一缩脖子，还是不服气地嘀嘀咕咕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温老爷子现在的精神是不错，但那也是现在。之前他发起烧来又急又凶，把张伯都吓到了。
有了岁数的老人是不太好生病的，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了。
温澈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放心不下。
她见温老爷子还不怎么放在心上，有些生气。
但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说温老爷子了：“合着您还嫌不够厉害啊？”
温澈顺着声音看去……是温向荣。
温向荣的头发都有些乱了，很明显是匆匆赶回来的。看到坐在床上精神还挺好的温老爷子，他很明显松了口气。
温向荣扯扯领带，神色有些无奈：“爸，你别吓人啊。”
温老爷子看他这么急忙忙的样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温向荣是从温澈的司机那里知道的这事，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温向丰和温向晚。
稍晚一些时候，温向晚和沈祥锡回来了。
温向丰夫妇离得比较远，还在路上呢，就被温老爷子一个电话骂回去了。
除了他们夫妇，温家一家人都到了。
难得热闹，温老爷子很高兴。
但这高兴也是很短暂的。歇了一宿之后，温老爷子开始撵人了。
他也知道子孙辈们都忙，肯定是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的，如今既然看过了人，他也没什么事，就都该走了。
温澈动都没动一下，“我决定要好好学习了，暂时在家里收收心，不出去了。”
温老爷子眉头一压，“你糊弄谁呢？那个什么秦导的新戏不是要选你拍了吗？”
温澈张嘴就来：“哦，人家没有看上我，已经选上别人了。”
“不可能！”温老爷子当场架起老花镜，“小张，我ipad呢？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不还没决定呢吗？我得去问问……”
温澈都怔住了。
温向荣叹口气，“阿迟，老爷子混你的粉丝群的。”
所以这种事，别想着糊弄他了。
温澈一噎。
老爷子很快洋洋得意道：“嘿，我问过了，还没定！你想骗我？还得修炼几年！”
秦导约温澈和梁柳青继续聊一聊的事，网上现在还没消息，所以老爷子说还没定，其实不算错。
温澈直接往沙发上一躺：“那我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温老爷子有点迟疑了。
真的假的？
“哎呀，我才十八岁，又要上学又要拍戏，还要国内国外来回跑，我好累啊……”温澈开始装起来了。
温老爷子神色慢慢严肃下来，“阿迟，你说真的？”
温澈一怔。
温老爷子一旦严肃下来，就代表他认真了。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温澈有点迟疑了。
她倒不是真累，她只是觉得她以后的路还长，这时候停下来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知道一个人在原地等的滋味，不想让她爷爷也经历这种感受。
温澈了解温老爷子，温老爷子又何尝不了解她？
他放下老花镜，看了周围人一圈，眼神又落在温澈身上，神色严肃道：“阿迟，将所有青壮劳力都绑在祖辈父辈身边，那是小农经济才需要做的事。我们发展了这么多年，如果还需要这么做，那是退步！”
很明显，温老爷子什么都明白。
温澈刚想说话，温老爷子又神色轻松道：“我知道你们顾虑什么。你们别听小张乱说，活像我多可怜似的。
“我只是不想去找乐子而已，如果真想找，爷爷的朋友比你认识的人都多！”
这话温澈信。
温老爷子人生际遇奇特，认识了很多至交，的确是朋友遍天下的人。
可退休以后，他就不怎么主动跟这些人来往了。
至于原因……
温澈看着温老爷子花白的头发，满不在乎的神色，心里没来由有些发酸，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的那个念头因此脱口而出：“爷爷，你跟我回去吧！”
既然你有越来越重的漂泊感，既然你不再愿意跟人讲外语，不再愿意用那些挂着所谓的中国风而实际上却不中不洋的东西……
那跟我回去吧。回家。
家里什么都有。
我能离你近一点，你也能有很多同伴……你不会再孤独了。
温向荣、温向晚和沈祥锡都下意识摒住呼吸，看着温老爷子。
这是他们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也只有温澈才毫无顾忌。
温老爷子愣了下，云淡风轻道：“说什么傻话呢，我就是这里的人。”他顿了下，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叹道，“就是这里的人啊。”
他的身份证告诉他，他已经不是中国人了。
就算还是中国人……当年故人，早已物是人非。
那些往事，他既怕自己忘了，可也怕自己忘不了。
忘了，父祖辈曾经受的委屈就没有人记得了。
可忘不了……离家日久，一晃五十年了。
他还有几年好活呢？
温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
温向荣、温向晚和沈祥锡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那种轻不得重不得的感受，也理解老爷子的无奈。正是因此，才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劝说。
这是一个心结。
该如何解开呢？
温澈看着一脸怔然的温老爷子，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爷爷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愿，他只是少了一个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理由吧？
古时的读书人都讲究封妻荫子，时代变了，可这种想光宗耀祖的心情是能传承下来的。
她可以做到吗？
假如她能给她爷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温澈的心跳得忽然有些快。
——
夜幕降临，温澈算着时间，拨通了简泽谦的电话：“二哥，你之前说的那些‘硬骨头’，还挂着呢吗？”
温澈和简泽谦一直有联系。简泽谦的团队任务比较特殊，并不一定总要求所有人都按时按点打卡上班。
温澈比较习惯的就是远程模式。
虽然人不能常见面，可该有的任务还是有的。
温澈参加过不少任务，对团队内的动态了然于心。
这些所谓的“硬骨头”，是简泽谦之前闲聊时跟队员们提过的。说是“硬骨头”，其实是几大难以攻克的难题。
每一个小组都有各自的任务，对于他们这样的小组来说，信息战有两个方向，一个主防御，一个主进攻。
温澈之前就很偏向于防御。
而现在，她想走走进攻的路子了。
电话那头的简泽谦闻言，微微一震，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同队两年，没有人比简泽谦更加清楚温澈的能力。这是一个潜力巨大的人，年纪轻轻却聪明异常，很多事一点就通。
但可惜就可惜在一点，为人太过谨慎。
她这样的身份，谨慎也是应有之义。
这就像是一把绝世宝刀，却自己藏了自己的锋芒，轻易不肯显露人前。
简泽谦一直很希望温澈能主动一点，容易被打动一些。
为此，他甚至还每周安排了一次线上匿名会议，就为了通过闲聊传达自己这边的一些信息，借此“钓钓鱼”。
温澈可算是被钓上来了！
简泽谦当即道：“自然还挂着。之所以称之为‘硬骨头’，就是不容易解决啊。怎么？你对哪个感兴趣吗？”
他摒住了呼吸。
电话这头的温澈轻声笑了下，道：“二哥，我想试试‘全息技术’。”
……
挂了电话，温澈很快入睡了。
睡梦中，她再次来到全息图书馆内。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这里了。
温澈看明白了灵犀值的增幅数据后，忽然对图书馆的技术有了敬畏之心。她怕学到最后，学到尽头，发现一些她承受不住的事实。
因此，她在原地停住了。
可现在，她已经有勇气迈过这道心理上的坎了。
假如世界的真相是残酷的，它并不会因为她不曾发现而变得温柔。放弃探寻世界的真相，其实只是把自己当成鸵鸟而已。
未知也许是一种幸福。可人生苦短，光阴弹指而过，与其浑浑噩噩，她更愿意清醒地活着。
再说了，她哪知道图书馆设定的尽头在哪里呢？也许她不过是在原地杞人忧天，其实根本就碰触不到尽头。
现在就停下来，岂不是因噎废食？
她的上一辈子结束得太快，可这辈子却是平白捡的，从一开始就是赚到了。赚多赚少都是赚，不能因为太过贪心，而放弃了自己一贯有的好奇心。
更何况……她也想为她的家族试一试。
温澈来到她逛了许多次的书架前，伸出手，向她一直蠢蠢欲动的全息技术相关书籍探去。
假如她能用全息技术构建出一个像是图书馆这样的存在……或者也不需要像图书馆这么精妙，只需要得其三分精髓……
能立功吧？
够要一个承诺吧？
温澈只是想到这里，心跳都有些快。
全息图书馆里，关于全息技术的书籍意外贵。
温澈攒了近一年的灵犀值，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消耗着。
——
温澈原本是计划在家多待几天的。以秦导对外表现出的性格，她相当于是考试前临时弃考了，虽然事出有因，可秦导未必肯体谅。
温澈以为这件事多半告吹了。
谁知第二天，她早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严悦的消息：“澈澈，秦导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严悦说这话时，温老爷子就在一旁，自然听了个正着。
温老爷子本来就一直要温澈走，这一回更加不愿意留温澈了。
温澈这次没有拒绝。
灵犀值就快不够了，她得再去攒。
临出门，温澈看着她爷爷，神色带着十二分认真：“爷爷，你等我。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我一定让您……衣锦还乡！”
温老爷子愣了下，哈哈笑：“好，爷爷等着。”
他其实没太当一回事。
衣锦还乡……难得其实不是“衣锦”，而是“还乡”。
这是一个难解的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年轻人嘛，有热血是好事，鼓励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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