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面上和气带笑,冬不拉却是刻意挑选的,有难度的乐器更能彰显实力。他拿起乐器,指尖一拂,弦音顺指而出,清脆如珠玉滚入玉盘,极为动听。
试过音色后,他弹了首族里经典的民歌,描述青年男女邂逅交际的曲子,多用于大漠男女与各种节日上一见钟情,欢快跳舞的场景。
此曲音色高亢,旋律动人,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节奏,速度明快,欢愉热烈,稍错半拍曲子便会变味,通篇下来,极为考验乐者的技巧与乐器驾驭能力,而阿琴曼竟轻轻松松就拨了出来,如轻云流水,流畅优美,另人赞叹。
音乐王子果然不负盛名。
一曲完后,尽管大陈军兵们对侯爷忠心耿耿,仍是实事求是地给王子鼓了鼓掌,然后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谢栩。
虽然侯爷样貌英俊,能文能武,但这乐器……
这时谢栩从案几上拿了支箫,道:“王子弹琴,本侯就奏箫吧。”
再无余话,将箫放入唇边,薄唇微启,音气所至,箫声出鞘。
刚一出声,周围官兵齐刷刷瞪大眼,尤其是平日里与谢栩走得近的下属与亲卫,侯爷真能玩乐器啊?什么时候入行的?
顾莘莘亦是不解,相识数载,谢栩所长她一清二楚,回想谢栩走来一路,年少孤苦窘迫,能自学文武到拔尖已是不易,至于风花雪月的乐器,他没有太多精力接触,了解不深,毕竟人无完人,谢栩再优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完美无缺。
接着想起另一件事,昨夜她嫌什么奇怪声响扰了睡眠,莫非……是谢栩的箫声?
谢栩担心她的安危,给她找的府院离官署极近,大半夜里万物静籁骤然来个人吹乐器,她蒙着被子也能听见!
所以这是谢栩昨天半夜里学的?今天来现学现用?
她猜得没错,谢栩此前的确不太通音律,但他天资聪颖,打定主意学某样事物,必有所成,他寻了音谱来,不过一夜之间,已能流畅地吹出曲子。
与冬不拉不同,作为汉族人最爱的乐器之一,箫声低沉清幽,含蓄优雅,透露着汉族传统的人文情怀。阿琴曼弹的是情爱之歌,谢栩便也回了首同类型抒发情感的,是一首丈夫与妻子小别,对妻子的相思之意。与阿琴曼曲子的欢快婉转不同,谢栩的这首幽然深沉,旋律缠绵,诉说了无尽的情意。
真论水平,自然是阿琴曼更高,毕竟他练习乐器十余年,但谢栩这种一晚就能流畅吹奏,面对大庭广众毫无怯意的水准,亦是领悟力超强。
于是官兵们又开始摇旗呐喊:“侯爷天赋异禀!”
“聪慧过人!”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会寻!”
“岂止绕梁三日,是三年啊!”
各种彩虹屁又来了。
阿琴曼知晓实情后也大感意外,中原笛箫看似简单,却并非一朝一夕能练就,吐纳的气功尤为重要,大多数人掌握不了正确的呼吸方式,连发音都磕磕绊绊,更别提吹奏。短短一夜之间,要吹一首完整的曲子,掌握发音技巧,节奏韵律技巧,还要记谱流利吹奏,不容易。
待谢栩一曲完后,阿琴曼道:“侯爷让人刮目相看。”
谢栩连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放下玉箫道:“才华横溢不能只算乐律一行,琴棋书画,琴切磋了,王子再挑挑棋吧。”
他往身后一指,下属们又在案几摆上新的物件,各式各样的棋、汉族的围棋象棋双陆棋,外族的各种棋局。
比了一局又来一局,阿琴曼陷入又一轮懵逼,可对方摆好架势,他不能不接。只能继续应下,他是歌者,棋艺涉及不多,想着案几上不全是中原棋法,便挑了一盘棋。
他挑得是自己族里的一种棋,汉族人懂的人少之又少,这样一来,谢栩反而陷入被动,阿琴曼心下稍慰,围观军兵亦是这么想的,不禁为谢栩暗暗捏把劲。
不料谢侯爷从容上阵,捻子便落,对方一落子,他便下一粒子,对方再落,他再落,速度毫不落下风。再观棋局,异色两子纵横厮杀,硝烟弥漫,他依旧从容自若,直到——阿琴曼侍从表情惊愕。
所以——竟是谢侯爷赢了!
周围再次掌声一片,凭谢栩在军中的人心及威望,官兵已不去多想,甭管自家侯爷为什么找阿琴曼王子的茬,惹了侯爷,定是对方不好,他们定要给侯爷助阵示威!
于是彩虹屁又来了:“好!好!”
“侯爷棋艺惊人!”
“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心中有丘壑,落子如有神……”
……
谢侯爷在彩虹屁中淡淡道:“看来棋艺王子是输了,那我们继续下一轮,琴棋书画——书!”
阿家王子:“……”
不待反驳,手里已被塞上了毛笔,古代不是每个民族都习惯毛笔的,少数民族有木笔、炭笔、苇管笔等等,阿德曼不一样,作为王子,他学习过其他族的文化,汉字他刚好练习过,功底不差,算是族里的汉书法高手,想着谢栩虽稍通音律跟棋艺,但终归是行军打仗的汉子,书法未必有多好,于是他略微定心,握笔入砚,蘸墨挥毫。
没想到刚落笔,第一个字还没写完,周围哗啦啦的掌声再度传来
“侯爷,好书法!”
“横竖撇捺如刀刻!”
“什么叫行云流水,今儿个领会了!”
“岂止,侯爷书法让我想起刀光剑影的江湖,招招利落,快意恩仇!”
“短短挥毫间,我却看到了整个世间……”
彩虹屁又来了……
阿家王子仍是暗惊,吹嘘得这么起劲,难道转瞬之间谢栩已经写完了?
再一转头,谢栩跟他一样,才写了一个字!
才写了一个字你们鼓什么掌!越发没有底线了!
与没底线的彩虹屁一样,谢栩坦然看着纸上唯一的一个字,再看看阿琴曼的,说:“王子又输了。”
阿琴曼:“……”一个字就定输赢!刚开始就盖棺而论!
谢栩看到他眼中不服,慢条斯理将手中帖子抖一抖,面向各位群众。别说,两人虽都只写了一个字,水平却已立分上下,阿琴曼的字飘逸秀气,谢栩更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单就这一个字而言,谢栩的确赢了。他懒得再写,直接拎起帖子道:“胜负已分,下一轮——画。”
阿家王子:“……”还来,还要比啊!
谢侯爷死缠不放,他究竟是招惹他哪了?!
低头看着硬送到自己面前的各色丹青颜料,书法他懂,但丹青……他是真为难。
瞧出对方的脸色,谢侯爷直接道:“看王子如此表情,这轮——过!”
好嘛,这轮比上轮只写一个字就宣布结果还没节操,连比都不需要比,直接判对方输?
彩虹屁们竟然还在拍手:“好好好!”
“素闻侯爷丹青功底惊人,神笔马良望尘莫及!”
“听闻侯爷一幅画,京城一栋房!”
“可不,千金难求!”
“哎,只是我等无福相看,下次有机会定要好好观摩……”
……
阿琴曼:“……”这回连个作品都没有,你们竟也能吹嘘得如此起劲,大陈军的节操啊……
谢栩竟还坦荡荡受着,看出对方不爽,问:“王子可是不甘?”他伸手向后一指,“可以啊,不止琴棋书画,这满场之物由你挑,不管你挑什么,本侯都接。”
阿琴曼沿着他手指往后一看,险些无法淡定。
这还不如先前几轮呢!
后面有什么?除了琴棋书画,都是兵器,刀剑刃鞭、棍锤杵斧……他一个王子,平日就爱些风花雪月,唱唱歌吹吹曲,做一个大漠上的全民偶像,这些硬邦邦的玩意,岂是他能驾驭的?
偏偏谢侯爷压根不管他的反应,径自走到成排的武器面前,道:“王子可会使剑?”
他挑眉看阿琴曼一眼,下定论:“哦,不会,那过!”
“刀呢?也不会!过!”
“棍呢?不会?过!”
“锤?过!”
“斧?过!”
……
于是,谢侯爷慢条斯理拿起了每一样武器,挑衅式的耍了耍又放回去……粉丝团竟然还在鼓掌,“侯爷文武双全,十八样武器样样精通……”
“大陈勇猛第一人!”
“旷世奇才!”
……
阿琴曼王子的笑脸再挂不住,至于粉丝团,别看官兵们一直鼓吹不断,实则他们也在暗暗纳闷,阿琴曼跟侯爷是结了什么不同戴天之仇,侯爷今儿火气真大!枉他们如此吹捧,这气竟还没下去,于是乎官兵们一边吹捧,一边内心暗暗八卦了无数个小道消息。
臆想非非的官兵们压根不明白,谢侯爷的气岂止是大,是醋到毁天灭地。
自昨晚的事发生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他对那小女子眷恋多年,一腔真情,天地可鉴,近来又筹谋多日,掏心挖肺,连各种繁琐的成亲仪式都已准备妥当,只等着跟小女子过完礼,恩恩爱爱,白头不离……结果小女子心里竟无他?!
晴天霹雳!
无他就算了,半道还杀出个莫名其妙的异族王子!
不喜欢他不说,竟还看上了才相识一面的胡人王子!
谢侯爷能甘心么?能没气么?
但他舍得处置小女子么,不舍得!倒霉的还是情敌!
她究竟喜欢那小子什么?哦,当时她的原话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
呵,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
……
于是史上最无节操的挑衅、找茬、撒气开始了,还有一群唯主帅是问的彩虹屁。
被百般挑衅的阿琴曼的忍耐也到了头,他好歹是王子,再优雅好修养,也不能众目睽睽下被屡屡欺压,当下便道:“侯爷不公!”
阿琴曼的几个侍者亦是忍无可忍,看主子发话,终于敢放声,道:“侯爷,真要较量高下的话,为何总是您这边出题,我们这边没有资格?”
谢栩挑眉看向那侍卫,再看向阿琴曼,高姿态道:“可以,你们出题。任何都可以。”
阿琴曼颔首,“这是侯爷自己说的,我们远道而来,也没什么准备,不如就来几个问题好了,侯爷能答就答,不能答,大家点到为止,依旧和和气气。”
这话说得好,面子里子都顾了,谢栩给了一个笑,至于是讽刺还是不屑,各人各自体会。
旋即,阿琴曼一方开始发问,提问之人便是先前出声抗议的侍者,他是阿琴曼的智囊。
“请问侯爷,西北共有多少个湖泊。”
“十三。”
“最大的是?”
“拉歇尔湖泊。”
“面积?”
“三百二十七亩。”
“湖旁的两片绿洲分别叫什么?”
“丹河,雅古。”
“面积?”
“五百六十二,七百五十四。”
两人起先还是匀速,见谢栩不疾不徐,从容以对,想给谢栩制造难度,阿琴曼侍者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绿洲多远处有山脉?”
“四百三十五里,奇骏山。”
“山下几个部落?”
“五个。”
“山北山南几个?”
“四比一。”
“人数最多的部落?”
“阿卜壤。”
“多少人?”
“一百万零九万七千五。”
问到此处,侍者稍微顿了一下,因为吃惊。他没想到的是问的快,谢栩答得更快,两人到最后几乎跟连珠炮似的。
不仅阿琴曼一方吃惊,围观彩虹屁同样吃惊,知道自家侯爷是个彪悍的,但能在城中事务繁忙,日理万机的情况下,记住如此繁杂众多的信息及数据,绝非一般彪悍能够形容。
侍者不敢相信地提高难度,“那三十年前呢?阿卜壤的人数是多少?”
得,现在的人数就够难记了,还三十年前!就算谢栩领军打仗多年,熟知西北大大小小角落,可陈年旧事的数据,他总不能记得分毫不错吧。
哼,你刁难我们,我们也要好好刁难你们!
不料,谢栩略一思索,道:“七十六万四千三。”
侍者:“……”
他难以置信地叫人递上了古籍,翻翻书——竟然分毫不错。
阿琴曼一方傻了眼,彩虹屁们则是哗啦哗啦鼓起掌,又是一阵给侯爷叫好的!
阿琴曼一方还真错了,谢栩在学习方面不仅天赋异禀,更是自律自强,不然他一个来自边陲小县历尽艰苦的少年,如何一步步爬到戍北候的位置,这些年对于看过的书,阅读过的典籍,他早养成了一卷多读,烂熟于心,甚至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是他强大的重要因由之一。
面对如此彪悍的对手,阿琴曼一方集体噎声,最终阿琴曼递了个眼神过去,那提问侍者灰败而下。
看这情况,阿琴曼是打算自己上场了。
王子自有王子的风度,阿琴曼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题,精神一振,随即笑得如沐春风,“先前的问题过就过了,重新发问。小王不才,这些年略通音律,同时好佛,想问问侯爷用阿卜壤语如何阐述法华经?”
王子看似笑如春风,斯文优雅,出口的问题却是刁钻。该问题不再是死记硬背的事,也绝非博学便能轻松答出。回答的人必须有宗教信仰与语言优势。首先,得懂阿卜族的语言,这种小部落语寻常汉人几乎不会学,像将军代领人行军打仗也是带翻译的,不然若是每个部落语都得学,打个仗还不得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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