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叶特笑眯眯地解释:“今日大家是来和谈的,彼此怀揣诚意,把酒言欢才是正理,刀刃相见多不好看!”
说完第一个主动解了自己腰上配刀。他一带领,他身后心腹下属纷纷跟着将随身武器解下,抛在门外。
大陈高太尉随后接话,做赞同状,“叶特此言甚是,和谈后大家就是兄弟国,刀刃相见的确伤感情。”
然后和气看向谢栩:“戍北候认为呢?”
戍北候抿唇不语,目光扫扫地上那一摊被解下来的武器。
突厥叶特笑起来,道:“戍北候不必担忧,你的英武早已传遍了我们大漠,真闹起来,在场无人能是你对手。”
他这句话是有依据的,戍北候在上一次战役中,一举打败突厥第一勇士金达烈,真打起来,这些人未必是谢栩的对手。
只有跟在谢栩旁边扮做侍卫打扮的顾莘莘才知道,对方这么说当然有恃无恐,他们就算把所有武器卸掉也无所谓啊,那火烛里还藏着致命毒药呢。他们根本没打算用武器作战,直接想把人毒死啊。
偏偏突厥人装得格外真诚,“戍北候是我们突厥的贵宾,我们不勉强客人,我们卸刀,戍北候随意。”说着突厥人噼里啪啦将武器解了个干净,剩大陈毫无动静。
从表面上来讲,真要和谈,一方解了个干净,一方全副武装,的确有些不好看。更重要的是,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得说大陈赴个和谈却畏首畏尾,怕了对方。
于是戍北候淡淡道:“解!”
随手一抛,腰下佩剑丢在外头,他身后的下属见长官解了,跟着一起解。
叶特拍掌道:“戍北候果然通达!”
一侧高太尉亦是微笑。
看着那些武器在地面摞成一小堆,往常锐利的杀器安静躺在地上,再无分毫杀意,众人应景的微笑,好似卸下兵器便代表着双方达成共识,走向了彼此信任的道路。
惟有人群后的顾莘莘暗搓搓冷笑。
解呗解呗,把明面上的武器解干净她也不怕,反正她衣服里还藏着好多家伙,腰间有手铳,靴里有短刃,腰囊里霹.雳弹跟各种暗器,更别提宽衣大袖藏着卜镜与各种药丸之类了。
如此充足的准备,毕竟今天这一幕她早已算到。
早在昨天出发之前,顾莘莘除开用卜镜了解对方下毒的场景外,后面还多算了两卦,毕竟事关重大,难保出其他意外,于是她在休息片刻,补充一些体力后,再看了两卦。
两卦里其中一幕便是眼下的场景,和谈前突厥方为了铲除掉谢栩,提议将双方武器卸下。
此外还有他们下毒后的画面,顾莘莘与谢栩俱看清楚,是以提前做了准备,为了迷惑敌人,在表面上挂了如腰刀长剑之类的显眼武器,实际上几人衣服里没少藏家伙!
奈何突厥方一无所知,还在为说服了谢栩丢掉武器而得意。一群人将谢栩迎到了厅内案几后,准备和谈。
和谈也要讲究个气氛,上来就公事公办难免太过生硬,于是奔向主题前突厥人摆起宴席,招待大陈好吃好喝,相应的舞姬乐伶一并热场。
丝竹声响起,美人盛装而出,踏着音律翩翩起舞。双方边喝边看,穿插着酒水觥筹交错。突厥的叶特显然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主,端着酒杯,将大陈来宾好一顿夸捧,尤其是对戍北候,什么年少有为能文能武骁勇善战,国家之栋梁一类话连绵不断。
就连往常好大喜功,见不得旁人压在自己一头的高太尉,今儿也格外谦逊,突厥一方吹捧,他没少附和。
场面上看起来言笑晏晏,和谐友好。
但顾莘莘知道,这只是一场戏,鸿门宴的真面目很快就会来到。
果然,宴席过后,会谈开始。
双方开始就两国间的边界、国土展开讨论,叶特代表突厥方提了不少意见,言下有意无意的提出和谈过后两国和平与共,互帮互助,携手前行的畅想。
听听这冠冕堂皇的场子话,像是真心实意为两国交好做打算,若不是顾莘莘提前在卜镜看到这表里不一的场景,会真以为对方诚心来和谈呢。
直到叶特命人点上蜡烛。
双方见面时是晌午,安排宴会用餐之后,时间渐渐转到下午,太阳渐渐落山,屋内光线越来越差,侃侃而谈的叶特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窗外光线,提出屋内光亮不够,让下人点起火烛。
联想起卜镜里火烛下毒的画面,顾莘莘心知,重头戏来了!
果然,蜡烛点亮后,无人看到的角度,突厥的叶特与大陈的高太尉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叶特又继续聊到双方和谈后文化上的交流,突厥跟大陈可以互相学习对方所长,对彼此都是一大助力,说得一板一眼,再度延续了这场戏的逼真度。
长长的提议讲完,他问对面的谢栩:“本官献丑了,不知刚才的建议,戍北候有何高见?”
坐在他案几对面的戍北候,像是在听着对方的话,又像是在莫名发怔,这并不像戍北候一贯端重的作风。
接着戍北候伸手抚额头,似是有些不适,他的身子晃了晃,自语道:“怎么回事,身子不太利索……”话未来落,一头栽倒在案几上。
随着戍北候的栽倒,谢栩身后几名下属均显出不适,有人撑着身子想质疑,却晃了晃身子,不等开口,全都栽倒在地。
待谢栩与其六名高手侍卫全部倒地,一直装模作样的突厥叶特与高太尉终于等到这一刻,两人自座位上腾起身,眼里皆是冷笑。
即便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但高太尉仍不放心,瞟瞟地上躺着的几具身躯,再移目突厥叶特。
叶特看出他心思,道:“太尉放心,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毒药。”又一笑:“再说,太尉您不是试验过了吗?”
可不,高太尉欲联合突厥用这一招铲除谢栩时,对商量用毒杀一计并不放心,亲自派人过来检验毒药的效果。
彼时他们从牢里提了三个身体康健的罪犯来,一个个喂毒试验,实验表明,再人高马壮的人,吸了这无色无味的毒,没半柱香就得倒下暴毙。高太尉甚至还请了顶尖的大夫在旁看着,若是有人中毒,看能不能当场施救,结果毒药太过霸道,人压根来不及救,说死就死。
正是亲眼见到这毒药的狠辣,高太尉与突厥才放心安排这一出鸿门宴。
老实说这一招很是方便,烟雾随着火烛的光飘到半空中,无声无息致人死地,连反抗都不承有。
这种死法是最好的,不然若是明刀明枪的对付,总有点搏斗反抗,到时候噼里啪啦闹大了动静,惊动二楼侍卫,一楼及山庄外还有侍卫围着呢,多少会走漏点风声,不好收场。
如今毒死了谢栩是好事,只是高太尉素来忌惮谢栩,一时不敢完全放心,毕竟谢栩是棘手的主。
突厥叶特便道:“若太尉还不放心,可亲自去看看。”
高太尉想亲眼上去检查,但叶特为了最迅疾的毒杀谢栩,将火烛安排在距离谢栩最近的位置,只有一步远,如此近的距离,虽说高太尉吃了防毒的解药,但那毒药霸道如斯,谁知道会不会对人产生其他伤害?高太尉多少有些防备,便顿住了脚步,无妨,反正一会儿会再派靠谱的人上去检查。
而且他们还有其他要事,谢栩是无声无息放倒了,但楼下还有一大帮子人呢,他不能全杀了,全杀了无法收场,所以他要再联合叶特做一场戏,骗过那些侍卫,将这事瞒天过海。
于是高太尉手袖一挥,准备与突厥叶特一起进行下一步。
两人朝大厅外走,走之前,高太尉多疑的性子还是使他朝身后躺着的人看去,叶特默契道:“善后工作,太尉是想留你的人,还是留我的人?”
那毒虽然厉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要在这屋里留几个人,好好检查一番,若还有残余气息的,就再补几刀,定要将这里所有人处理干净。
至于留谁的人,高太尉思索片刻,说:“你的。”
同谢栩一样,高太尉带到三楼的心腹下属是有数的,身边若是突然少几个人,怕被下面的侍卫看出破绽。换突厥人处理会好些,况且突厥人对这个地方比他们更为熟练,善后更为方便,况且这么多年他与突厥暗通曲款,高太尉与叶特不知打了多少回交道,他心里是信任叶特的,双方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叶特不可能害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不相信叶特也没关系,一会儿他还是会亲自来验收成果的。
总之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余地。
安排好一切,高太尉与叶特两人出了三楼的谈和厅,准备下一步的举动。
走出大厅厅口,夜风一阵吹来,高太尉仍是下意识再回望一眼,谢栩趴在案几前一动不动,仿佛真的了无生息。
一直让他心存忌惮的政敌,此番说倒就倒了,让人唏嘘。
高太尉临栏而立,迎着吹来的风整了整衣袍。谢栩,你有今天的局面别怪我,谁让你跟我作对,今儿让你糊糊涂涂死了,没让你受什么折磨,你该谢谢我才对!
打定好心思,高太尉跟着叶特往下走。
至于三楼,被吩咐留下的几个突厥兵开始动手。
为了保证事态严密性,除了远远候在大厅门外的一些守卫,屋里士兵将各个门窗关紧,帷幕拉上,外头人看不进来,里头人也不容易看出去,密闭的空间成了一个极度适合下手的场所。
被留下的几人开始检查倒在地上的“尸体”,此刻几人算不上警惕,在他们眼里,蜡烛里是突厥顶级的毒药,若没有提前服下解药,闻过的人百分百毒发身亡,是以他们不相信在地上躺着的人还可能存活,他们无非是交差般,敷衍地翻看一下……可在这时,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陡然翻身而起,几个突厥人大惊,卒不及防下正要呼叫,但嘴已被人迅速捂上,这些突厥人功夫本是不弱,但地上的人武艺显然更为高强,尤其是原本趴在案几上纹丝不动的戍北候,几乎是闪电般暴起,一把捂住身边突厥兵惊叫的嘴,掏出藏在手袖里的利刃,一刀扎向对方心窝,该突厥兵痛哼都来不及,当场惨毙!
其他人同样出手迅疾,留下来清场的六个突厥人,从控制到击毙,不过眨眼间!
放倒所有人之后,谢栩几人立即扒下地上突厥兵的衣服,与自己的衣衫进行对调。巧妙的是,几人身量差不多,交换后的衣服穿在各自身上,很是妥帖。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巧合,是早就安排好的。得益于顾莘莘的卜镜,这一幕在昨晚后两卦的占卜里,看了个清楚。
这卜镜真是个宝贝,不仅具有天眼功能,画面还极为清楚,众人不仅看到了突厥人如何在和谈上向自己下毒手,还看到了高太尉与叶特事后派来善后的场景,更厉害的是顾莘莘与谢栩仔细留意了叶特派来善后的几个突厥侍卫。
结合这一切,今天这场和谈才做了各种详细准备,顾莘莘先是提前安排好了防毒药丸,即徐清给的药丸,其中有一种是专门预防各种毒素侵入的,药理复杂,顾莘莘说不清楚,总之是十分高科技的玩意儿,如今用了,果然效果顶呱呱,哪怕古代顶级毒药也拿她们无可奈何。
然后便是谢栩,他结合卜镜提前安排了几个与突厥侍卫差不多个子的好手,跟在自己身边,待杀了这批突厥兵后,好将衣服换上,冒充突厥兵。
彼此身量相似,衣服换上妥帖合适,再来一些巧妙的妆扮,突厥兵的肤色比大陈兵黝黑,一群人拿着备好的碳粉往脸上抹了抹,脸庞黑了一些,若是白日里太阳底下盯着瞧,兴许会瞧得见差别,但这夜里灯火不清的,加之突厥兵是穿着侍卫长袍,从头套到脚,头上还戴着笨重军帽,将脸遮了个大概,不细看很难瞧出。
至于顾莘莘,虽然是个女孩子,男女身形有一定差异,但她也早有准备,先在脚底垫了个增高垫,又在肩膀上垫了厚厚肩垫,再给自己贴了两道逼真的假胡子,用炭会抹一层脸,再带上笨重的头盔,十足十假小子。
在这六具尸体当中,谢栩挑了一具与自己体型最为接近的,将衣服换了。
这具尸体接下来要瞒天过海,十分关键,所以谢栩不仅要脱,还比旁人脱得更多,他将内衣里衣一并脱了换上去。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具毫不起眼的尸体,换上将帅的衣袍,哪怕是死的,也腾出将帅的气势。
做戏做全套,脸上还得动动手脚。这个突厥人是几个突厥士兵中皮肤相对白皙的,跟谢栩肤色差不多,接下来在脸上动动手脚便能更为相似。
谢栩为人自律,哪怕战场再忙碌,也不会忽略自身的清洁,男人的胡须及多余的鬓发向来剃得清爽干净,但该突厥人脸上毛发极为茂盛,几人掏出随身小刀刮过一遍后,这张面容果然比先前留着胡须的粗犷脸清秀几分,乍一看真有点像汉人。
已经比较接近了,再就是其他改造,五官不肖似没关系,划上几刀毁个容便看不出来,高太尉要是起疑,衣服上谢栩会放一个象征戍北候身份,随身佩戴的信物,脸不好辨认,但信物一看就知道了,高太尉不信也得信。
谢栩举起刀,准备向那到尸体的脸上划上几刀。
这时,顾莘莘伸手一拦,用唇语说:“等等,我有更好的招数。”
“什么招数?”谢栩用眼神交流。
顾莘莘在腰兜里掏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不是个普通的人.皮面.具,顾莘莘能拿出手的物件,必然比本朝代更高端,该人.皮面具做工精致,皮制细腻,贴在人脸上合丝合缝,完全看不出伪装的痕迹。更优秀的是它粘力十足,贴在脸上时间持久,不用特殊的卸胶水,绝不会掉落,敌方怎么折腾也不会出纰漏!
谢栩相信顾莘莘,毕竟无数次结果证明,顾莘莘的宝贝只要出马,必是靠谱的。
只是他看着眼前贴上去的面具,觉得眼熟。
这个面具完全就是按照他的脸庞来定制的,五官特征全是他的,贴到对方的脸上,顿时变成了自己的面容!
谢栩质疑地看向顾莘莘,这家伙什么时候照他的脸做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过去这家伙照别人模样做人.皮面.具就算了,现在竟还用他的脸,这些面.具显然不是临时备好的,是她过去早有准备,这会无非是误打误撞拿出来用,所以她过去做这些面具是想做什么?用他的脸冒充他?
原本喜滋滋帮突厥兵贴面具的顾莘莘面容一窘。
被发现了!
按照谢栩的脸做面具,是备不时之需……比如以后搞事情,像上次独自偷跑到对方阵营里折腾,谢栩肯定不会再依,万一他将自己关在军营里,不让她出营,有了面具,她就可以化成谢栩的面容光明正大出去,没人敢拦她!或者哪天她惹谢栩不高兴了,这占有欲极强的家伙要将她强行留下,甚至强行关她,她要逃,面具同样可以派上用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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