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回到年幼模式,曾经自己拿过笔的记忆全忘了,现代的自来水笔都不一定记得,何况古代的毛笔。
见到古代毛笔,她连如何握都不明白,谢栩便拿了一支新毛笔从握笔姿势开始教,他用自己的手做示范,拇指分别握在笔的各处,让顾莘莘跟着学,小姑娘勉勉强强拿好后,谢栩找了一张纸来,“来,你自己拿着笔在纸上感受感受。”
刚学写字的孩子不一定上来就写字,先让她感受下纸笔。
小姑娘听哥哥的话,拿着笔跟纸感受了一会,虽然还不会写字,但学着哥哥的样子蘸了蘸墨,试着在纸上画了一条横杠。
画了个横杠后又画了一个竖,然后又在空白地方画了个圈。
第一次接触毛笔宣纸,小姑娘觉得新奇,兴致勃勃画了一个圆圈之后在里面歪歪扭扭添了几笔,在圈外又添了几笔。
谢栩探头一看,险些失笑,哪里是个圈,小姑娘竟然画了个乌龟。那圈里加了几笔,是个乌龟壳,壳外加了几笔便是乌龟脑袋跟爪子。
偏偏小姑娘对谢栩讲:“看,哥哥,我画画呢!”
字都没写,还画画,果然是个淘气的,谢栩忍俊不禁。
最后谢栩抓了她的手,说:“好了,不闹,哥哥来教你写字。”
她如今心理年龄太小,乖乖自觉拿笔写字不容易,谢栩只能抓着顾莘莘的手,带她一起写。
而顾莘莘想着自己也不会,便由着哥哥握着她的手带她。
看哥哥在纸张上落墨,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哥哥第一次带自己写字会写什么?
就见哥哥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顾、莘、莘。
小姑娘扭头问:“这是什么字呀?”
哥哥答:“莘莘的名字啊。”
孩子第一次学写字,一般教得是名字,毕竟这几个字是一生中每个人最独特重要的符号。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名字惊赞,“喔,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写……”
她若有所思地又问:“那哥哥的名字怎么写?”
谢栩便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谢、栩。
“哇,哥哥的名字……”小姑娘又欢呼一声,过会儿则微微拧眉,“咦,怎么我的名字跟哥哥的名字不一样啊,我有三个字,哥哥只有两个字呢?”
谢栩哭笑不得,道:“每个人的名字本就不同,来,莘莘先跟哥哥学写自己的名字。”
然后带着顾莘莘的手,在纸上写了几遍她的名字。
认真教了几遍后,谢栩松手让小姑娘自己写,写字最初都是从模仿开始的,小姑娘照着哥哥的样板模仿,看一笔写一笔。
对于刚学写字,且是不好驾驭的毛笔来说,写字对孩童是一件艰难的事,尤其笔画复杂的字。
哪怕小姑娘拼尽全力控制着笔,仍写得扭扭歪歪,待将第一个顾字写完后,仿佛已用尽洪荒之力,眼看还有复杂的“莘、莘”两字没写,小姑娘犹豫片刻,看那两字长得一模一样,干脆打了两个圈圈。
宣纸上:顾圈圈。
谢栩看着小姑娘给自己写的名字,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拿手点点小姑娘的头,“这样写字,以后就叫顾圈圈了。”
不过谢栩心知,她眼下心性终究是个孩子,很多事强逼不得,再加他从未想过对她有任何逼迫,只盼她开开心心,是以嘴上轻笑,不曾真正责怪她,而是握着她的手,又带着她写了几遍她的名字。
见哥哥认真教导自己,莘莘也不好意思再贪玩,跟着哥哥的手练习。
又写了好几遍后,松了哥哥的手,顾莘莘自己拿着小毛笔练,总算将名字写了个全,笔画仍是歪歪扭扭,好歹三个字儿都写完了。
哥哥微笑鼓励,“不错,莘莘很棒,再写几遍就更好了。”
小姑娘得了鼓励便积极地再写几遍,几遍之后,果然越来越好。
但她仍在练习,希望写得更好,一边练一边对谢栩说:“哥哥,等我把自己的名字练好了,我就来学你的名字。”
她说着看了看谢栩刚刚纸上写的“谢栩”二字,说:“哥哥的名字也很好看呀!”
她说着像突然悟出什么道理,抬头看向哥哥,“哥哥,字是越写越好吗?写的越多越好看?”
“对。”谢栩道。
“那你一定写了很多遍我的名字。”顾莘莘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姑娘现在并没有明白哥哥写字好看,是因为这些年长年累月书写,以为是哥哥经常写她的名字才格外好看。
谢栩却被这个问题愣住,想了想后摸摸小姑娘的头,“是啊,哥哥的确经常写你的名字。”
小姑娘的领悟一半错,一半对,错的是他写什么字都好看,不单单写她的名字,对的是他的确写过千百遍她的名字。
这些年爱恋上她以后,许多个安静的房中,他曾将她的名字用笔墨反复铭刻。
莘莘,莘莘,顾莘莘。
每一个都代表着思念与恋慕。
忆起情感心路,谢栩笑了笑,收回神色,对握笔练字的小姑娘道:“是啊,哥哥的确写过你的名字很多遍,你看墙上还有呢。”
莘莘抬头一看,墙上果然装裱了两幅字,子句有些长,她不能全部看懂,但里面有几个字是认得的,刚刚认识的,第一句头三个字跟第二句尾三字是自己的名字,第二句头两字跟第一句尾两字是哥哥的名字。
小姑娘看了一会后问:“这是谁写的字啊,怎么两句的字迹不太一样?”
哥哥笑着说:“是莘莘过去跟哥哥一起写的呀。”
“我跟哥哥过去一起写的?什么时候呀……”小丫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过了会觉得哥哥可能是在开玩笑,又低头去练自己的名字了。
谢栩见状没再多说,教她继续练。
某个瞬间谢栩抬头再次看向墙面的字。
那装裱中的两句话分别是:
“顾莘莘心仪谢栩”
“谢栩心仪顾莘莘”
真的是他们过去一起写的。
半年前,在西北突厥战场,他曾握另一个顾莘莘的手写的,那时,那个顾莘莘嫌她自己的字不好看,谢栩也曾这样握着她带她一起书写。
彼时他故意带她写了两行这样的字,还戏谑说以后要裱起来挂在书房,气得顾莘莘用小拳头捶他。
谁能想到呢?他后来真将这两幅字裱到自己书房。说起来很荒诞,但他做了。
想到往事,谢栩看着眼前跟过去截然不同的莘莘,微微一笑,过去的莘莘写下那些字不情不愿,但他希望未来一天,他的莘莘能够真正心甘情愿,为自己写上这一副字。
这一晚小姑娘在哥哥书房练了好久的字,有了不小进步,顾莘莘三个字越练越娴熟了。
大概刚刚接触纸墨,很有些兴趣,第二天夜里小姑娘又跑到哥哥房间,说着陪哥哥,然后练字。
第二天进步更快,字不仅能够写全,而且不再歪歪扭扭,写得格外工整,用起毛笔来也熟练了许多。
三日又去,待自身名字练得很好后,她依照承诺,学写哥哥的名字。
谢栩照旧握着她的手,带她练习了好几遍,然后小姑娘再按着哥哥的字迹一笔一划临摹。
看着小姑娘低头握笔,全神贯注学写他的名字,谢栩不禁又抬头看向墙上两幅字,露出期待。
第四日小姑娘照例来了,哥哥的名字渐渐写得越发工整,小姑娘又将自己名字写了一遍,再写上一遍哥哥的名字,喜滋滋摆在一起欣赏,然后要求哥哥过一天教自己更多的字。
此后一连几日,入夜小姑娘都在哥哥房间。哥哥忙公文,小姑娘练字,哥哥不时抽空在旁指导,一大一小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互相陪伴,关系越发亲近。
直到又过了几日,小姑娘突然不能练字了,甚至躺到了床上。
——小姑娘不舒服了。
说起来还要怪一碗蟹黄羹。
那一日谢栩因宫里有事没能像往常早点回来陪顾莘莘用餐,小姑娘便在嬷嬷们的陪伴下用饭。
知道小姑娘是太尉心尖上的人,厨房每日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今儿太尉夜里虽不在家,但厨房仍是给顾莘莘准备了好一桌饭菜,其中有一碗是蟹黄肉羹。
难得寒冬腊月还能找到肥美的螃蟹,也亏得是太尉府。厨子取新鲜的蟹黄蟹肉与鸡肉高汤加入蛋清一起烹饪成鲜美的蟹黄羹,味道格外鲜香。
小姑娘自幼跟爷爷在乡下,大河蟹可是稀罕物,即便河里有,农村人捕了也舍不得吃,都是卖到城里换钱贴补家用的,顾莘莘吃螃蟹仅有几次记忆还是在乡下红白宴席上,尽管如此,一桌子人分一盆螃蟹未必一人能有一只。是以顾莘莘从小对螃蟹是馋着的,眼下厨子做了一大碗蟹黄羹,哪还忍得住。她别的菜也顾不得了,就着蟹黄羹下饭,吃了大碗后还想要一碗,嬷嬷拦她,可一不注意被小姑娘又偷偷再吃了一碗。
最后一大碗蟹黄羹几乎全到了小姑娘肚腹里,小姑娘吃饱喝足后,想着哥哥今日进宫“加班”,不能教她写字,便自己写了一会,然后洗了去床上睡。
可不想,睡了后没多久,肚子便痛起来。
认真来讲,并非肚子痛,而是肠胃痛,蟹属于寒性食物,吃多了凉胃,这也是当时嬷嬷拦着不让多吃的原因,可小孩子终究嘴馋,自控能力差,加之又是寒冷冬日,猛地一大碗下去,肠胃哪受得了,很快便痛了起来。
嬷嬷一看急了,一边派人去宫里递口信,一边去请大夫。
今夜巧得很,谢栩因为政事被皇上留下,君臣攀谈到凌晨。
待公务结束谢栩从宫中出来赶向郊外庄园,公鸡已经啼鸣了第一遍。
待他急急忙忙回到庄园,小家伙的情况更加严重,不仅腹痛难忍,还发起了烧。
原本是不发烧的,可小家伙因为肚子太痛,在床上翻来覆去,踢了被子,外头风一吹又受了风寒。
请来的大夫们赶紧给小姑娘喝了一副汤药,半天下去小姑娘没什么好转,反而呕吐起来。
究其原因,肠胃受凉失调,对药物反而更难吸收。
瞧小姑娘吐得一地狼藉,嬷嬷们一边收拾一边急得额头冒汗,这可是主子心尖上的人,要有什么好歹她们都别活了。
可惜今夜主子竟进宫了去,虽然差人去报了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
就在一群人乱成一团时,一个人影掀开门帘,急急往里进,正是谢栩。
众人一边惶恐,一边围上去说情况,谢栩则是快步走到莘莘床边查看情况。
小姑娘这时已经痛得有些迷糊了,加上又吐了一场,精力不济,闭着眼软绵绵靠在被褥里,十分虚弱。
谢栩急忙喊来随从,“去,拿本官的令牌去宫中请御医。”
下人请来的江湖郎中,谁知道是良医还是庸医,得赶紧去宫中把最好的大夫请来。
侍从得了令,快马加鞭往城里赶。
大半个时辰后,宫里最好的太医被请到庄园。
而顾莘莘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谢栩来了,正靠在枕头上,抓着谢栩衣袖小声呢喃:“哥哥……不打针……不打针……”
这会顾莘莘意识到自己病了,在她年幼时,同世间大多孩子一样惧怕打针。小时候她在村医里打过几次疫苗,针扎进去酸胀的记忆让她印象很深,故而生病十分害怕打针。
谢栩一时没弄懂她口中打针的意思是,毕竟古代没有西方针剂,只有针灸,但看着顾莘莘恐惧的模样,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好……不打针……不打针。”
而该承诺在御医来后被推翻——御医过来问诊后拧着眉道: “姑娘情况有点严重,既是肠胃失调腹痛,又是风寒发烧,加之方才错误服药呕吐导致肠胃更加脆弱,这会怕是不能再喂汤药了,只能扎针。”
这扎针就是指针灸,谢栩有些犹豫,毕竟刚刚才答应过小姑娘不打针。他踌躇道:“可还有其它法子?”
御医摇头:“针灸疗效最快,副作用小,且太尉大人不能再拖了,看姑娘情况有些严重,再拖下去只怕更棘手。”
谢栩也怕情况更难控制,届时顾莘莘要吃更多的苦,只能点头道:“那扎针吧。”
决定后御医便亮出了针灸包,那厚厚布包里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放满了尖针,在烛火下闪着银光。
顾莘莘一下吓呆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哥哥,可是哥哥坐到床头,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控制住她的身体。扎针时不能乱动,不然万一扎错其他地方就不麻烦了。
他小心翼翼控制着顾莘莘的身体,轻声在她耳边哄道:“莘莘乖,只扎几针而已,忍一忍,扎了之后就不疼了,好不好?”
小姑娘哪里肯,看着那些可怕的尖针不住摇头,可身体被谢栩从后面被环住,哥哥力气好大,她手脚都被控制住,她动不了。
于是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御医老爷爷一根根将针扎到自己手腕跟脚腕上,足足扎了八针。
如果说现代的西医针剂疼,中国传统的针灸更疼,针剂只是扎入皮肤的一瞬疼痛,但针灸扎进后不时要在皮肉.穴位里扭转,不断刺压穴位疼痛,某些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
八针下去,小姑娘疼得不行,屋子里都是人,怕被人笑话,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眼圈儿却是都红了,看看御医又看看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哥哥,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食言,更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那么好会这么狠心。
针足足扎了半个时辰,小姑娘眼睛红了又红,却始终强忍疼痛与伤心不肯流泪,终于半个时辰后扎完了,因为折腾了一夜也累了,小姑娘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但诊疗还没完,太医估摸着小姑娘针灸后肠胃应该恢复了一些,便熬了一副相对温和的汤药,给昏睡中的小姑娘喂下去。
小姑娘仍在发烧,但肚腹不再那么痛了,之前她痛得厉害时,哪怕昏睡中也会用手捂着肚子,现在手松开了,能松坦一些的入睡。
众人又守了一会,天渐渐大亮,太医算着应该没什么大事,便留下几副药方离开,屋里只剩谢栩与下人们照顾着顾莘莘。
谢栩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顾莘莘,她肠胃好了些,但身子仍然发烫,谢栩并不能放下心来,不时用冷帕子给她擦擦额头与手心,物理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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