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米亚只有一台平板空着,问祁深洲可以吗?
祁深洲白她一眼,“平板怎么写东西啊?”
米亚鲠住,“那我要办公啊。”
他知道她没有,没废话,直接转身往电梯走,“不知道前台有没有?”
米亚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狗腿子一样地咳了两声,“挺好看的。”
看起来完全不是祁深洲的菜。她以为祁深洲一定会与强势款对垒,没想到娇滴滴的,人也很小,不知道是不是穿着平底鞋的缘故,祁深洲显得很高大。说到底还是个传统男人,俗气得很,喜欢弱女子。
听说他早上带人去医院了。团队的人碰头早餐,表情可太意味深长了,吃着吃着就笑到一块去了,时不时扯两句——
“看不出来啊!”
“平时不显山露水,遇局就撤,遇色就避,关键时候很扛造啊!”
“估计就是不扛,也不知道去医院看病的是谁啊......”
“这个不一定哦......”
“他来我们公司那阵疯狂健身,你说为啥?”
“为啥?”
“虚呗,还能为啥!”
“嚯!这么想想......嘿嘿......”
手机响了,祁深洲没接米亚的话,接起听了两句直接送到米亚的手边,“你说吧。”他快步走到前台问有租用的电脑吗?
前台当然没有,米亚速战速决,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还他手机的时候继续套信息,“非要今天写吗?是干什么的?写网文的?运营公/关?”不会也是搞投行的吧,“助理律师?”
祁深洲眉头一蹙,未及瞥眼,米亚顷刻识趣闭嘴,“我让王力给你带一台吧,他在市区和客户吃饭。”
他抬手看了眼表,“让他吃快点。”
回房间时,程伊又睡着了,这一趟把她搞得筋疲力竭,睡梦里每一次翻身都好累好痛。是不是她无福消受肌肉男,云山雾绕的半梦中,她想念起以前的祁深洲来,尚不会运用肌肉,力道没有这么猛,频率没那么快。这趟是真的凶/兆,她被撞虚了。
见她睡了,他轻声在书桌前看了会文件,键盘都没怎么敲打,直到出门取王力送来的新电脑,才见程伊赤脚站在茶几前,一个箭步,厉声责备:“怎么不穿鞋?是不想好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头发蓬乱,尚也有吃老本的余地,勉强面目清秀,“体温计呢?我好像又烧起来了,”她将头凑向他,“你摸摸。”
祁深洲捞她回床上,由床头柜抽屉里拉出体温计,“我怕打碎了,就放抽屉里了。”
“不会的,你放在外面没事的,方便我找到。”程伊找了5分钟,都找出汗来了。要不是看他着急的样子挠心窝子,她估计要咕哝几句。
“不行,水银体温计在国外基本都取消了,水银即便被处理掉了,空气里的水银也会残留一阵,国外打碎一根体温计,一个房间都要进行全面消毒和空气净化。”他将她的胳肢窝贴牢,“所以当心为好。”
程伊见他认真,不好说什么,昏沉沉头一歪靠在他肩头,眯了过去。他探手掏体温计时,她缩了一下,“你手好凉啊。”
祁深洲下巴搁在她额角,心里一惊,他哪里会凉。对光一看眉间山峰再度锁起,“程伊,我们去医院挂水吧。”
“啊?”程伊往后让了让,跌进枕头里,其实她也有不好的预感,有了上午的发烧预演,她大概知道温度上升后人是什么感觉了,“又是39度5吗?”
“39度8!”祁深洲合上电脑,一把把她拽起来,“挂水!”
第38章 Chapter38 Stay Dru……
吴蔚开了听品牌寄来的低度鸡尾, 顺手点进B站,首页赫然推送了王清珏的视频,不禁心叹, 这波运营真是稳扎稳打。
她和王清珏不熟, 要不是程伊,偌大互联网, 谁都不定能认识谁。程伊与其是大学同学, 兼之类型相似,感情内因复杂,所以时常提起,听着听着,就好像老熟人了一样, 不觉也跟着关注。
和说一口得体漂亮话但私底下超级Mean的律师同事比起来, 程伊的一点心机与嫉妒完全可以消化在良好的对话空间里。
吴蔚现在吃个饭都要挪个地方,宁可在安全通道安静会, 也不愿意在茶水间的落地窗边。
她不明白包是真的假的、是不是经典款, 衣服鞋是一线二线、新款旧款、穿了几回,这种话题有什么好滚车轱辘一样地讨论、贬损,一两回还新鲜, 多了只会让搬砖日常阴云密布。
程伊的尺度则是那般正常又恰好, 展现人性的贪与美。
程伊总羡慕她的云淡风轻,好像除了单星火, 她什么事都可以云淡风轻。她委屈与苦闷到了嘴边,又笨嘴笨舌地咽了下去,她好像并不喜欢诉苦。至少清醒的时候,办不到。
程伊说办公室文化可怕,吴蔚深以为然, 但优秀的网络的数据需要将自己下沉到与普通网友基线水平同一维度,她暂时还办不到如此打折自己,于是没有像程伊一样,选择做全职自媒体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只是做不到奋不顾身。
哪有真正值得羡慕的人,不过是把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藏起来了罢了。
她将王清珏的视频反复看了两遍。
第一遍想说,王清珏没有程伊漂亮,气质在镜头前是独一流的,但由于面目太过凌厉,在对话访谈的镜头体系,她并不适合作为采访者。倒是程伊长得没有攻击性,更适合一些。
看第二遍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吴蔚觉得程伊和祁深洲无敌般配,尽管弹幕里的网友毫无察觉。
她刷了会依旧没找到明眼道友,发消息逗程伊,想跟她聊天:【真上发条了?】
之所以这么问,源自程伊曾大言不惭,说自己要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搞男人。
倒是看不出程伊这小身板有那么大的潜力,但彼时她刚分手,人处于极端情绪里,陷入报复性恋爱阶段,佯作开心,“我终于回归森林了,这些年憋死我了。”
但这几年看她谈恋爱,与滩烂泥无差,不错就谈谈,不舒服就撤离,有时候还会找她当挡箭牌求解脱,游离在感情外、关系中,重逢祁深洲,就算程伊嘴上不承认,但她那份对感情的生动是阔别已久的。
陈真心:【图片.jpg】
程伊发了张输液图过去,留针手背下垫着一只男人的手。谁的,一目了然。
吴蔚惊讶:【怎么病了?】
陈真心:【庆幸你不像家乐宝那样损我,他问我是不是脱/肛!】
吴蔚捂住嘴,绽放今天第一次笑容,【因为他不像是对后门感兴趣的人。】
陈真心:【人不可貌】......还差一个“相”字没打完,耳边就探出一只手,吓得程伊将手机贴向胸/口,反射性地往他臂弯里缩,“你干嘛!”现在她聊天的尺度非常大,有点怕聊这种事被他看到。
“我怕你冻着。”祁深洲假作没在意她惊吓的动作,默默将窗户拉小了点。
程伊挂水时正值急诊高峰,急诊输液的床位满了只剩座位,她又在高烧,气味不耐症状非常明显,刚扎上针就对着垃圾桶吐了一通,都不需祁深洲开口,程伊就被调至窗边座位,开了个小缝,偷点没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已经冻着了。”她没有力气,被祁深洲抱坐在身上,头闷在肩头。周围的病人与家属时有注目礼投来,对年轻男女的恶俗黏腻意味深长。
程伊全当无视,毫不羞耻。拜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地还不敢大胆做情侣,什么时候敢?
祁深洲手机调在无声上,手指点动屏幕的动作一直有打扰她,但她没说,就这么窝在他怀里。精神上与他一道疲惫地忙碌,时不时聊两句有的没的,“怎么突然想到健身了?”她手不老实,一边探入衣角磨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祁深洲打字的指尖顿了顿,轻出了口气,“想好好活着。”
“病了?”她好奇地拱拱他,怀里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下,自动锁屏。未编辑完毕的消息忘了发出。
“不算吧,”他伸出手,五指展开,再握拳,如是两回,“有一次喝多了,第二天起床手就开始麻木,知觉减退。”
“去看了吗!”程伊不禁紧张,抓过他的手颠来复去地摩挲。
“看了,”祁深洲目光温柔地在她的动作间流连,“查不出什么具体原因,可能是喝酒。”
“喝了很多吗?酒精中毒?”
“不知道,就喝得失去了知觉,第二天在呕吐物里醒来,半条手臂麻得动不了。”他说的是无所谓,倒是把程伊吓到了。
她抓上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捋过,在他关节有力的回应里确信它们健康,方才松了口气,她柔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像是烟瘾犯了,夹烟的食指与中指抖了抖,祁深洲避开她的眼神,“前几年。”
程伊眯起眼睛,施了点力道,加重语气,“几几年几月几号到几月几号!”她撇起嘴角不爽,“不许敷衍我!”
祁深洲欲言又止,点漆的眼睛中心卷起一阵热带风,喉结上下滚动后长叹了口气,“程伊......其实后来我离开了一阵。”
“后来?分手后多久?”程伊不确定,追问了一句。话音一落,祁深洲的臂弯收紧,将她她箍牢了些。温热的鼻息呼过她耳畔,有一会她恍然回到某一个下雨天,祁深洲抱着她,半调戏半认真地问,“当真?程伊你和我分手当真会立刻找别人?”
“当然啊!我当天就找给你看!”程伊当时太喜欢刺激他了,但此时此刻,她一颗心如病躯一般柔软。
程伊仰起脸,不悦道,“祁深洲,说话。”见他不语,抬起输液的手,双手掰过他的脸,强行对视,卸下一切心理约束,“我们要保持坦诚的交流。”
很多时候,烦恼细碎无聊到可笑,听起来不大要紧,像是庸人自扰,可偏又卡在每日情绪上升的瓶口,不让你肆意,像堵住快乐的瓶塞子,像光洁皮肤上的皮肉疙瘩。
程伊是分手后才知道,其实直率性格的人更会掩耳盗铃。
果不其然。
祁深洲拉下她的手,确认没有肿起,叹口气说,“先输液吧,你还有点烧。”
“我没有,你先说!”她来了精神,坐坐直。
“你先挂水。”
“现在说。”
“回去说。”
见他坚定,程伊抬头看了眼补液瓶,还有两大袋水,挂完还要好久,她也不说话,死盯着茂菲氏滴管。
祁深洲唇印上额角,鼻尖蹭蹭她,探了探温度,“好像降下去了。”
她眨眨眼,“那可以说吗?”
他哭笑不得,“这么急?”
“你话说到一半,我能不急?”程伊见他说两句话就看向手机,知道他在忙事情,又鼓起脸看向补液。哎,怎么这么忙呢。刚刚小白说客户对睫毛膏拍摄图不太满意,认为没有拍出根根分明的感觉。她叹气,回复知道了,她需要在三天内再拍一组给品牌方。程伊在打广告这件事上很纠结夸张和恰好的分寸,稍微过一点点,都在折磨她的良心,可品牌方永远觉得不够不够还不够,还要再夸张点,她简直了,很想把LESS IS MORE打在品牌广告公屏上。
知道自己归期近在眼前,舍不得浪费时间,在他切换列表时,程伊又嘟囔起来,“后来手麻怎么好的?看中医吗?”
祁深洲瞥了眼她,“自愈。”
“健身自愈?”
“戒了段时间酒。”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顿住,盯着手机屏回了条消息,再说注意力已经转移,答案很敷衍,“然后就好了。”
程伊眼神锁定他,屏息不打扰,半小时后,由他蹙眉凝神停顿时的抻颈间见缝插针,“那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祁深洲猛地由一堆整合材料的思路里抽离,见她嘴角梨涡微现,两眼直勾勾等他回答,晃神失笑道,“你能不能休息会......”
程伊叹气,“那你能不能休息会啊。”
祁深洲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快了,等手上的项目结束。”
微缝的窗外,一根顶天立地的路灯杆支起天幕。祁深洲膨大贮藏根一样的记忆终于在这滴滴点点的雨夜放映出剪辑片段。
细剖开来,那几年的祁深洲过得不好也不坏,就是有些漫长。
五指灵活度、血液循环基本正常,只是敏感性差了点,医生说不需要治疗。可他左手前臂有很强烈的分离感。
他在S市全国排名前十的综合医院,辗转神经内科、心脏内科、骨科、中医科等科室,最终无获,开始戒酒。
他自我分析是喝了超市买的劣质酒精后导致的单手麻痹症状,局面陷入无解,那是他最恨程伊的一阵。几乎是靠恨她才支撑到加入BN IPO项目。
他在酒局里学会一些招数,有时候也能清醒回酒店,在加入BN IPO项目之前,他只是个刚由实习期转正的新人,也是个失去母亲的人。
分手后有一阵子,他有想过找程伊谈谈,在没有酒精支撑的夜晚,指尖无尽的麻痹攀上恐惧,深夜想醒来去找她,醒来又觉得自己废了,想想算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将他的世界打入黑暗,他对亲情疏离到一定的程度,几乎是靠着人类对于情感处理的社会本能,请假、陪护。
她病容间慈爱地问他和那个女孩儿如何了?祁深洲假惺惺地送上“一切顺利”的宽慰。
至少在她走前,儿媳妇有一个具象的人物。
祁深洲不知道她七年前曾行乳/腺根治术,不知道她经历过几十次的放化疗,就像他们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他一样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甚至比之上一辈更糟糕。
等他有一天在惯常的失眠里翻身,手枕在脑袋底下,才惊觉已经很久没有手麻痹的感觉了。
他好了,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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