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朗隽秀的男人,眉眼间笑意舒展,犹如朗月清风,引来周围明里暗里不少的目光。
封窈被他笑得有些不明所以,“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宗澜闷笑着摇摇头,“唔,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我可以放心了,又重新拾起了人生的希望。”
这个人还真是爱笑。
宗衍就不是很爱笑,他的五官精致中带着锋芒,不笑的时候唇线和下颌线都显得十分凌厉,那种俊美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凛,令人不可逼视。
偶尔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凭添几分邪气的味道。
不过,他也有笑的温柔的时候,像那晚在餐桌上……
封窈只是一瞬间晃了下神,宗澜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盯着他出神,但却不是因为他。
她在透过他看别人。
她看的是谁,不难猜到——
与他血缘相近,眉眼间多少有几分相像的那个人吧。
“为了庆祝鄙人重拾人生的希望,”宗澜忽然道,“区区不才在下我,是否有幸请封同学喝杯咖啡?”
“区区不才在下我”,一下子让封窈想起了那天的艺术展。
想到这个跟斯文温和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促狭鬼搞出来的那幕荒诞喜剧,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十几米开外,一株银杏树粗壮的树干后面,封嘉月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那对相视而笑的男女。
可真是赶得巧了。
她今天来庆大,就是想来找封窈——当然本来她另有打算,不过现在,那都不重要了。
——那个野种贱货,竟然,不,果然跟宗澜的关系不一般!
浪漫唯美的校园,含情脉脉对视,相谈甚欢的男女,从这个角度,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封嘉月调整着手机的角度,镜头中,女人仰着脸,男人低着头,仿佛下一秒就会亲上去一样。
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野种,凭什么宗家兄弟都会拜倒在这种货色的石榴裙下?
那个耻辱的夜晚,封嘉月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
寿宴的后半段她近乎恍惚,在宗衍抱着那个女人离场后,所有看向她的目光仿佛都成了嘲讽的刀子,将她一片片剐得血肉模糊。
封嘉月完全是强撑着,撑到了最后,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撑下去,不抬着下巴作出事情本该如此、并无意外的样子,她只会显得更加的狼狈不堪。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抢走了未婚夫,她也只能高高地抬着头,努力维持住最后的一丝体面。
她维持得有多艰难,被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掐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心最清楚。
这笔血债,她必然要讨回来,连同她被抢走的未婚夫!
至于这个下贱的野种,她给她的耻辱,不加倍的还回来,怎么行呢……
……
封窈笑归笑,不过她不打算跟宗澜喝咖啡。
一个宗字,代表的就是麻烦。虽然宗澜这个人还算有意思,她会乐意跟他聊上几句,可坐下来喝咖啡什么的,代表着更深入的社交,还是免了吧。
“好吧,看来本教授的排面还不够。”宗澜的邀约被拒绝,倒也不以为忤,转而道,“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我下次再开讲座,可以通知你,好让你知道你会错过什么。”
……都默认她不会去听了,还通知什么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个微信反正也不算什么,封窈拿出手机,让他扫了码。
跟某人乌漆嘛黑的头像形成鲜明的对比,宗澜的头像五彩斑斓花里胡哨,昵称索性就叫“五彩斑澜的黑”。
谐音梗,该扣钱。
刚通过“五彩斑澜的黑”的验证,微信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
“啊,我得走了。”封窈扫了一眼,发现是苏冉,说是已经到校门口了。
宗澜点点头,“那回头见。”
道完别,封窈转身朝东校门去。
宗澜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窈窕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花坛拐角,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说来有意思,那天他会去那个艺术展,其实是想去看看封嘉月。
当然,一开始被通知他得接下那个婚约时,他对封嘉月还没什么兴趣。
太子爷不想要的婚约,随便在家里拉个兄弟接盘,实属正常。作为被挑中的那一个,宗澜也不觉得太意外,反正接着就完了。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优渥的条件,自然也是要付出的。像婚姻不由自己做主,需要娶谁就娶谁,这种事情该有觉悟的早有觉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宗澜是觉得挺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被告知,不用他接盘了,太子爷改了主意,还是愿意亲自上。
虽然都是姓宗的同辈兄弟,那位从小养在老爷子身边,被人戏称为太子爷的堂弟,宗澜还真没见过几回。
虽然没见过几回,不过血雨腥风的事迹倒是听过不少,包括他最近把二房连根拔起,离正式接班掌权仅有一步之遥,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了。
于是乎,宗澜不可避免地对那位让宗衍改了主意的婚约对象,封家的千金,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不多,就一点——如果封家千金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得见一面,那宗澜肯定就算了。只是正巧他的多年老友丸隆折也开了个展,他在宾客名单上看到了封嘉月的名字。
正好去给老友捧个场,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一举两得。
不过一见之下,宗澜大感失望。
封嘉月就是一个样板式的名媛,穿着打扮精致,三五塑料姐妹成群,比比裙子首饰,谈谈艺术装装高雅,无聊得一批。
无聊到他往墙角扔了副眼镜,直钩钓鱼,没想到——或者说果然,还真的钓上来了一大群。
乌泱泱的一大群,趴在地上各个角度拍照,高谈阔论这副眼镜的艺术性,实在是令人不忍卒睹。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那个女人是跟封嘉月一起来的,一张脸长得美艳,穿着却很普通,一身半新不旧的裹身裙,身材倒是凹凸有致,很有料。
宗澜一开始没有在意,只当又是那种出身普通,却削尖脑袋往名媛千金里圈里凑,甘当跟班捧着千金们,只求带上她玩,借此混进上层圈子的上进女士。
人往高处走,有上进心也无可厚非,宗澜并不鄙夷她们。
只是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似乎不是那样。
她对点心比对展品更感兴趣,而且对于这一点丝毫不加掩饰。端着装满的点心盘子,才开始边吃边看展品,看不懂的直接一脸迷惑,连装都不带装一下的。
宗澜索性去问了问她,对那副眼镜的看法。
因为她看那些趴在地上围着眼镜拍照的人的表情,让他想到那个老爷爷地铁看手机的表情包,实在太有趣了。
……
……
莱蒙湖湛蓝的岸边,顶级的私人疗养院依山傍水,周边是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
宗老爷子宗宏深每年都会来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现在有了合意的继承人,他更加能放松下来,修养身心,以求延年益寿。
只是最近连日来,疗养院里老爷子所住的东翼都气氛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紧张的气氛在今天清早,随着一个高大挺拔、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的到来,达到了顶点。
“都出去。”
宗老爷子一声吩咐,心惊胆战的下人们如蒙大赦,呼啦啦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剩下祖孙二人。
明净的落地窗正对着莱蒙湖,湖水湛蓝清澈,远山白雪皑皑,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你是翅膀硬了,还是觉得我老糊涂了,连我也敢欺哄?”
宗宏深坐在椅子里,积威多年的气势释放出来,压迫感如有实质。
换做宗家任何一个人在场,哪怕是最胆大妄为的宗玉山,面对盛怒中的老爷子,也免不了要忐忑哆嗦。
宗衍长身挺拔立在面前,脊背挺直,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祖父一直以为他是愿意跟封嘉月订婚,直到得知他当众选了封窈。
他是故意误导了老爷子,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这么做的话,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容许他跟封窈订婚。
第43章 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老爷子的怒火, 宗衍早在做下决定时,就预料到了。
“祖父何必如此动怒。”宗衍淡淡道,“反正都是封家的女儿, 封家不是没有意见么。”
“封家敢有意见?”宗宏深差点被气笑了, “你不要模糊重点!我问你,当日你来找我讨回婚约的时候, 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
封家的意见宗老爷子哪里会放在眼里。宗衍利用封家私生女在他的视线盲区里这一点,瞒天过海先斩后奏, 才是真正令宗老爷子动怒的原因。
作为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发生了脱离他的掌控的事情。
而且这刻意的欺瞒, 还是来自他信重的继承人——
“你是打算把我当个老糊涂,可以随便糊弄?”
“祖父言重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宗衍不觉得自己是随便糊弄,他是很缜密地策划了这一出。
甚至宗老爷子提前来了瑞士休养,也是因为他暗示了老爷子的私人医生, 作出的安排——为的就是避免封家认回封窈的风声,传进老爷子的耳朵里。
虽然可能性不大, 可老爷子敏锐多疑, 万一听到什么, 生出疑虑来, 横插一手, 也是麻烦事。
看似他只是那晚在寿宴上说了一句话而已, 可是背后, 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宗衍抬眸,看着宗宏深,“只是些微小事而已, 没有必要劳烦祖父费心。”
“合着你还是为我好?”宗宏深老眼一瞪,“你瞒天过海,就为了跟个私生女订婚,你把我、把宗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窈窈不是私生女,她母亲与封季同交往时,封季同还没有结婚,女人单亲生育又有何不可?”宗衍语气坚定,“况且就算是封季同出轨,那也和窈窈没有关系,那又不是她的选择。”
他顿了顿,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都不能。”
宗宏深哪里会听这些,不是在婚姻内出生,更不是作为正儿八经的千金,体体面面地教养长大,堂堂正正地在社交圈中拥有一席之地,在他眼里,就是私生女无误。
他选中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有一个如此不体面的妻子!
这就是另一个令宗宏深如此恼火的原因了——那晚,几乎整个上层圈子都去了封老头子的寿宴,当众宣布定下来的事情,即刻便是人尽皆知,不留任何婉转的余地。
事已至此,宗家固然还可以强行反悔——可那难道就很体面了吗?
宗宏深当然清楚,这正是宗衍要的结果。
往日里,宗宏深一直很欣赏宗衍的行事果决,即便不懂事的外人——以及有些宗家人,明里暗里诟病他过于狠绝,不留余地,可宗宏深却不以为然。
商场之上群狼环伺,能够执掌家族的首领头狼,就需要这份狠绝果断。否则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只会被撕得渣都不剩,将宗氏的百年基业断送。
其实二子宗玉山也有狠绝果断的手腕,宗宏深这些年也将他作为继承人的人选考量,只是宗玉山过于刚愎自用,妄为冒进,以至于败在了宗衍这个晚辈的手下……
宗宏深收回发散的思绪,精利的眸光紧锁在宗衍的脸上。
年轻俊美的脸庞,眉眼间锋芒凛冽,眼神不避不闪,没有任何悔意,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傲然的倔强。
这一幕其实有点眼熟,当初,宗衍的父亲宗庆山也曾站在他的面前,想娶那个出身低下的女人。
只是与宗衍不同的是,他只是训斥了两句,宗庆山便软下了脊梁。
良晌,宗宏深道:“你回去吧。好好闭门思过,公司的事情先交给你三叔。”
这是卸权的意思了。
这责罚,不可谓不严重。
宗衍只是垂下眼睫,应了一句,“是。”
……
厚重的实木门打开,守在门外的罗君毅目含关切,询问地看向走出来的宗衍。
作为宗宏深多年的心腹,罗君毅十分清楚,老爷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心中免不了担忧忐忑。
宗衍俊脸上神色寻常,说道:“祖父让我闭门思过。”
罗君毅的脸色变了变。
这也太严重了……
“这段时日恐怕要劳烦毅叔了,”宗衍低声交待道,“烦请劝着祖父些,不要让他过于劳累。”
不想让老爷子过于劳累,那你就不要搞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来啊!
让老爷子出离震怒,对谁又有什么好处呢?卸权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那自然是好的;可万一弄不好,把来之不易的上位机会给断送了呢?
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罗君毅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还是又咽了回去。
罢了,都是聪明人,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既然敢做,那就得承担后果。
宗衍在罗君毅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出了前厅,行至门口,看见从台阶下的院子里停着的车里,走下来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身材高大,面容英挺,女的穿戴精致,眉眼算不上顶美,不过保养得宜加上衣装衬托,也能算是清婉秀丽。
男人侧头跟紧挽着他的女人说了句什么,抬眼转头时,视线不经意地,与立在台阶之上的宗衍对上了。
宗衍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睥睨般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只是看到了一只蚂蚁、一片落叶一般。
下一瞬,他便转开了视线,长腿迈步不紧不慢,走下台阶,径直向车门敞开等候着的座驾而去。
“——你给我站住!”
宗庆山被宗衍眼神中不加掩饰的轻视轻蔑气了个够呛,大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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