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清明不敢再说话。
沈绛望着卓定问:“卓定,是你先动手的吗?”
卓定:“是。”
“那好,你到旁边跪着。”她淡声吩咐。
卓定果然不解释一句,走到有些远的地方,跪了下去。
沈绛跟过去,仿佛是准备继续训斥他。
到了跟前,她却轻叹一口气。
沈绛缓缓说道:“何必用这样的法子。”
卓定低声说:“属下愚笨,只能用这种方法试探他的功夫。”
他们的马车坏了,沈绛有意想要带他们同行。
只是她自那场梦之后,行事处处小心,在没摸清对方实力前,不会轻易放下戒备,邀请他们同行。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谋定而动。
沈绛自嘲的想着,她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功夫如何?”
卓定想了下,说道:“应该是远在我之上,方才我使尽全力,但他却没有,可依旧能轻松接下我数十招。”
沈绛抬头望着庙门,许久才说道:“你先起来吧。”
“属下还是多跪一会儿。”卓定执拗道。
沈绛轻笑:“你们年纪又不大,打一架算什么,你过去跟对方赔个不是就好。”
卓定望着她,眼底透着说不出的迷惑。
自打离开衢州后,他就觉得三小姐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
就连说话都是这般,明明她年纪比自己还小,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不过他的职责是保护三小姐,主子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快卓定找到清明,主动与他道歉。
清明大约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瞧见人家主动道歉,尴尬的摸了下头:“也没什么,我家公子也训斥过我了。”
说完,他又道:“你功夫不错。”
卓定目光有些亮:“你的功夫更好。”
卓定自小在沈家长大,周围一批学武的护卫里,他是功夫最为精湛深厚的,从未遇过敌手。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比他强上许多的。
清明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还没遇见几个比我功夫还好的。”
“是吗?你只是暂时比我厉害而已,以后我定能超过你。”卓定有些不服气。
清明不屑道:“我这叫天赋异禀,你再练十年也无用。”
沈绛在一旁听着他们幼稚的斗嘴,亏得她还之前一直觉得卓定沉稳又内敛。
原来是没遇到对手。
此时程婴也走了过来,沈绛主动开口说:“程公子,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程婴眼眸含着清浅的光泽,端的如玉公子模样,他问:“是清明与三姑娘说了?”
一旁清明听到这话,张了张嘴。
沈绛却摇头:“是卓定听到你们的聊天,正好我们有两匹马,可以带你们到前方的驿站。”
程婴微垂着眼角,低头处,正好能看见她鸦青色的发丝上,半点装饰也无。
只有束发的红色丝带,垂在颈间。
颈间的雪肤,在泛着红光的丝带映衬下,雪白细腻的透着白玉般凝脂的光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美人到了绝色的地步,一切妆扮首饰,反倒成了累赘。
程婴终是开口说:“那就谢谢三姑娘了。”
沈绛听他许久未应,以为他要谢绝自己。
此刻他眼帘抬起,与她对视。
沈绛才发现他的眼神同他整个人一般,透着清冷出尘,却仿佛天然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能力,明明并不锐利,总给人带来隐隐压力。
一时,沈绛甚至觉得他已经察觉了自己接二连三的试探。
只是他安静看着,并不戳穿。
*
清明和卓定将拉车的马解开绳套,换上沈绛骑来的那匹马。
换下来的这匹马,并不能骑,只能让骑马的人一路牵着。
所以沈绛只能坐上对方的马车。
就在清明要上车时,程婴淡淡开口:“还是让三姑娘的护卫来赶车吧。”
沈绛坐在车里,听到这句吩咐,就知他是为了自己着想。
清明赶车,她得和两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车。
让卓定赶车,这是她身边的人,可以让她心安。
明明是暗藏着的细节,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润有礼。
沈绛又想起自己暗藏的小心思。
一时间,她仅存不多的良心,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程婴上车时,就看见她低头在身上翻找东西。
他也不便多问,只安静坐下。
而他坐在马车靠门口处,与沈绛之间守着一个颇有礼节的距离。
终于外面驾车的吆喝声响起,沈绛也找到了暗袖里藏着的东西。
这一路上,她让阿鸢在自己每件衣裳上都缝了好几个暗口袋。
她将自己的银票,分别藏于这些衣服的暗袋里。
她手掌心往前一递,轻声说:“程公子,你伸手。”
程婴闻言,将手掌往前轻轻一送。
很快,沈绛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上空,然后拳头松开,掉下一粒灰褐色油纸包着的东西,竟是一颗糖。
这粒糖在他的手掌心轻滚了两圈。
“道路多艰,幸得能遇到公子这样的人。”
沈绛说完抬起头,朝程婴笑了笑,长而媚的眼尾弯成月牙弧度,透着如骄阳般的灿烂和直率。
程婴低眸,望着手心里,那颗裹着油纸的糖。
耳边还有她带着善意的话。
*
上车的片刻前。
清明趁着收拾东西时,终于找到机会,凑到程婴面前。
他左右环顾,瞧着不远处的主仆两人,缓缓问:“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二人?”
“处理?”程婴的声音很清冷如水。
清明小声说:“公子亲自安抚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有旁的打算?”
终于程婴的视线落他脸上,平静如渊的眼眸,终于从眸底泛起一丝丝冷漠。
“自作聪明。”
清明这才知道自己揣摩错了意思,吓得就要跪下。
却又想起公子的吩咐,生生站在原地。
后背上一阵一阵冒着冷汗。
许久后,程婴清朗的声线再次响起:“有些人,不是你轻易能惹的。”
清明这么猜测,无非就是因为他待那位沈姑娘的不同寻常。
其实也无他。
只是因为程婴认出来,她就是那只兔子。
在漳州杀人的,那只兔子。
第8章
沈绛他们赶回去时,已临近晌午。
阿鸢看见她,差点哭出来。
她扑上来就说:“小姐,下次你不管去哪儿,都带上我吧。”
沈绛眼看着她眼尾又红了,要哭出来,提醒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阿鸢脸皮到底还是薄,赶紧抹了下眼睛。
一旁的护卫,见她回来也松了口气。
许青上来道:“属下等未能找到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处罚。”
他是除了卓定之外,护卫中武功最高的,护卫中都是以他们二人为首。
卓定昨晚随沈绛离开之后,他就成了护卫的领头。
雨停之后,他连续派了两批人出来,只是都没找到沈绛他们。
沈绛语气和缓道:“昨夜大雨,是我们临时被困在路上,你们何错之有。”
许青又问:“三小姐,我们现在还启程吗?”
本来他们今日就该进京的,谁知耽误了这大半日的时辰。
沈绛想起卓定昨晚守着自己,一夜未睡,今早又赶了这么久的马车。
她吩咐说:“跟驿丞再说一声,我们再住一日。”
此时程婴也带着清明走了过来。
“这个驿站可以更换马蹄铁吗?”沈绛关心道。
程婴淡笑:“已与驿丞说过。”
那就好。
沈绛见他们也要驿站,“公子今日也要在这里休整半日吗?”
程婴微微颔首,温和道:“昨日夜宿荒庙,马匹又受损,所以我们会此处歇上一晚。”
“那我先回房间,不打搅公子。”
待沈绛带着阿鸢回到房间时,憋了一路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
她急不可耐的问道:“小姐,方才那位公子是谁?”
“怎么你与他颇为熟稔的样子?你在何处遇见他的,还有刚才我瞧见你是从这位公子的马车里下来的。”
阿鸢一连串问题砸过来。
弄得沈绛回头望着她,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是想我回答你哪一个?”
阿鸢抿嘴。
沈绛吩咐她:“去要点热水过来,让我洗漱吧。”
她这一夜睡在草堆上。
阿鸢这才赶紧去厨房要热水。
好在这里是驿站,只要银子给足了,还是能洗上舒服的热水澡。
她洗澡时,一贯不喜人伺候。
所以等她洗完,才叫阿鸢进来。
她身上穿着淡粉的中衣,一头乌黑长发此时湿漉漉的。
阿鸢赶紧拿了干净的白布,包裹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擦拭,还说道:“小姐,我刚才又遇到那位公子了,他就住在咱们对面的客房。”
“对面?”沈绛一怔。
阿鸢一边擦头发一边道:“这位公子瞧见我时,还冲我笑了呢。”
“他人真好。”
沈绛猛地转头,朝阿鸢看过去。
阿鸢被自家姑娘古怪的眼神,看得眨了眨眼睛:“小姐,我说错了什么吗?”
“难怪追着我问人家的事情。”沈绛嗤笑。
阿鸢这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小丫头立即羞红了脸,连连否认:“我才没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取笑我。”
沈绛舒服的趴在靠枕上头,突然感觉自己头皮被扯的生疼,她赶紧说:“好好好,你没有,小心些我的头发。”
阿鸢这才发现自己力气使的大了。
她赶紧放缓手上动作,又开口说:“我是觉得这天下好男子那么多,小姐你别难过。我看这位公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都比那位楚公子好。”
听到这里,沈绛才发现,合着这丫头说了半天,都是为了她。
突然她有些发笑,自己如今到底是多可怜?
竟让阿鸢这傻丫头瞧见一个男子,就要欢喜的给她拉郎配。
这是生怕自己被楚凛刺激了呀。
当然,程婴这样的男人,确实不管从长相还是气度,都是万里挑一。
最起码沈绛长这般大,从未见过如此俊逸的人。
“这位公子再好,那也不是你家小姐我的。”沈绛懒懒散散道。
*
沈绛醒来时,外头的光线已有些微微暗。
她一醒,坐在椅子上正绣花的阿鸢就看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沈绛问。
阿鸢说道:“刚过酉时。”
沈绛起床后,又简单给自己梳洗了一番,就带着阿鸢出门。
谁知刚打开房门,对面的房门也开了。
换了一身月白绣卷云纹长袍的程婴,站在门口,身姿清瘦而挺拔,腰间玉带紧束,细细勾勒出窄紧腰身线条,与昨晚的病弱模样,又有些区别。
显得格外长身玉立。
沈绛看见他,长眸微弯,透着晶亮,笑道:“程公子也要去用膳吗?”
程婴负手而立,温和问道:“不知三姑娘可愿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前面,阿鸢和清明二人,跟在身后。
他们四人进去时,倒还真引起小小的轰动。
沈绛每次在外露面时,便时常会引起回首相望的,更别说,今日身边还多了一个程婴。
好在四人在大堂里坐下后,众人就收回了视线。
好在这些驿站往来的客商,很多人只是在这里歇上一晚就走了。
所以昨晚沈绛玉佩之事,当时围观的人,如今已离去。
至于那枚玉佩,阿鸢倒是从那个商人手中买了回来。
不管如何,这是沈绛母亲的东西。
既然楚凛不要,就该还回来。
此时大堂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中间几桌几位客商正在闲聊。
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浴佛节,我听闻今年的浴佛节极盛大,便是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会亲自参加前往护国寺参加。
“到时候肯定热闹的紧,说不定还能多做几笔生意。”
此时另一桌的客人,却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自从那件事后,太后已厌弃了护国寺。”
“此话怎讲?”
先前说话的,显然是经常往来京城,消息也比旁人灵通些。
他故意伸手捏了捏胡子,拿乔道:“此事要真说起来,那可就说来话长。”
“兄台是见多识广的,不如将其中的内情,说与我们听听。”
这位美须中年,见有人这么问,笑道:“如今天色尚早,那我便说说。”
“此事要说起来,还是与那位郢王世子有关系。”
突然旁边一年轻男子朗声说:“郢王,莫非就是今上那位一母同胞的兄弟?”
“正是。说起来郢王爷自今上登基后,便深受圣上偏宠,一直未前往自己的封地,而是留在京城中,也正是因为他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弟弟。只不过这位王爷,子嗣不盛,膝下统共只有一位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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