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也说,“是啊,您一报警,一会儿我们都得去警局说明情况。”
“不用你们去,我跟这孩子去!用不着你们!”
“妈,不是这意思。这事儿其实容易,根本用不着报警。明儿我们找秦耀祖说道说道,保管他不敢再动手!”
“说道说道?这不是说道说道的事!”林晚照想到上辈子息事宁人,姓秦的对这孩子也没有半点照顾。她干嘛要息事宁人,她就要痛快的干一场!
攒钱就是用刀刃上的!
给这孩子夹块儿火腿肠,“吃点儿,一会儿咱们去警局做笔录,还得去验伤,先吃饱!”
秦特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想,一得到允许,她低下头拿着馒头就大口吃了起来!
老大老二老三商量,这得打电话告诉大妹(大姐)刘凤女一声,老三去里屋打的,出来后说,“今儿太晚了,路上也不好走,大姐说明天过来。”
秦特抬眼看三舅一眼,大眼睛眨巴两下,垂下头继续吃饭。
因为事涉未成年人,警察来的很快。林晚照简单的把事情跟警察说了说,警察有些犹豫,想这爹管教闺女,是不是让家庭内部自己处理。
林晚照如同即将走上战场的战士,身板坐的笔直,拿出想的许久的话,努力跟民警说明情况,“我这孩子命苦,两岁上爸妈就离婚了,判给她爸。可那不是个干人事的,大年三十啊,把我这孩子打的身上没处好地儿!深更半夜跑过来,厚衣裳都没一件,就穿着这么件破军大衣过来的啊!”林晚照把秦特穿来的军大衣给两位民警看,“这是在路上垃圾桶附近捡的!民警同志,你们见过这样的畜牲没有!”
林晚照说的眼泪长流,咬着牙关恶狠狠的说,“我们要告他,虐待未成年人,故意伤害,剥夺监护权,我们要去医院验伤,留存证据。我们绝不接受和解!”
家属坚持,而且,秦特脸上带伤,一身老太太的衣裳,瘦巴巴的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你一看她,她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立刻又把脑袋扎了回去。
民警也瞧着可怜,“大妈,正式报案得到警局做笔录,你们如果要告监护人虐待未成年人,还要到医院验伤。”
不待三个儿子阻拦,林晚照斩钉截铁,“我们去!”
儿子们都说老太太上年纪,就想老太太在家歇着,他们带着外甥女去处理。林晚照不信他们,怕他们图省事,和稀泥,坚持要自己去。
林晚照套上大棉袄,给秦特再套件棉猴儿。她绝不接受和解,一定要告到底!
林晚照让老大带着那件垃圾堆旁捡来的军绿大衣,一起跟着民警到派出所做笔录,然后拿着警察开的单子去三甲医院看伤,做伤情鉴定,做体检,最后拿药后回家时,已经是凌晨。许多人家在院里放起象征好日子的烟火,姹紫嫣红,喜庆热闹。
天空的烟火映亮林晚照坚硬仿佛岩石的面孔,那是秦特一生中见过的最坚毅表情。
空落落的胃里突然就被填满了,秦特第一次有一种温饱感。
这是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不是在厨房偷吃时生怕继母发现后,要面临的讥诮讽刺时的惶恐。也不是父亲挑剔打骂后的胆怯不安。这是一种无比满足的感觉,像冬夜里的暖炉,像孤寒后背的一个倚靠。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时间太晚,不是说话的时候。林晚照让老大跟老二去凑合一宿,把屋子腾出来给秦特。被褥都是现成干净趁着好天气晒的暖融融的。秦特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肚子怎么会叫起来,她晚上从来不吃东西的。
林晚照没觉什么,在警局医院折腾半宿,正长身体的孩子,肯定会饿,“被子都是新的,以后这就是你的屋,你把被子铺开。家里有饺子,有鸡汤,给你煮碗鸡汤水饺,吃饱再睡。”
林晚照出去给秦特做吃的,秦特站在屋里,觉着暖和极了。其实她家也不冷,市里楼房集中供暖,可秦特还是觉着这里更暖。
好暖和。
秦特心里这样想。
大床靠东北墙放着,床边是个妆台,大床对着的是一溜六开门的衣柜,衣柜接着的是一组五斗柜,靠着南窗的是一张长沙发,沙发前放着玻璃茶几。
秦特的视线重新放回床上,嫣红的被褥叠的整齐,放在床头。
她看看自己的手,她可以去碰触吗?
她可以住在这里吗?
她真的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怎么还傻站着呢。”姥姥端着托盘进来,一大碗葱姜浓郁,上面漂着明黄油花鸡汤水饺,边儿上两个小圆盘,一样是热过的鱼肉,一样是的鹅黄松软的葱炒蛋。
托盘放在茶几上,“过来吃。”姥姥叫她。
秦特走到沙发坐下,接过筷子吃汤饺,饺子是白菜肉馅,很香。鸡汤里还有俩大鸡腿儿,秦特夹起来啃着吃,连带鱼肉、炒蛋,连带碗里的鸡汤,她都喝的一滴不剩。
整个人出了一身细汗,热腾腾的!
姥姥已经给她铺好被褥了,正含笑望着她。
秦特有些不好意思,继母常说她胃大吃的多。
“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
“我自己盛吧。”她在家每天都做家务干活,对盛饭的事很熟练。
“去吧。”
锅里约摸还有半碗,十来个饺子的样子,秦特又都吃干净了。林晚照说,“晚上就吃这些,明天咱们还接着吃好的,以后天天吃好的!”
秦特脸颊有些热,她知道能吃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她小声说,“我也不是每顿都吃这么多,我平时都吃的很少。”
林晚照心中发酸,摸摸她的头发,“干嘛吃那么少,吃多才是福气。”
“好了,不早了,咱们上了药先休息。”太多话可以留待以后再说,外头的烟火声都渐渐听不到了,林晚照让孩子早些休息。
药膏有些凉,林晚照放到手心温一温,后背大腿这些不方便的地方,林晚照给她上,剩下的秦特自己来。上过药,还有消炎药要吃。
林晚照出门给她关灯时,听到秦特轻轻问一句,“姥姥。”
“嗯?”
“我妈妈会来吗?”
“明儿后的就来了。”
“嗯。”
听到肯定回答后,这孩子漆黑的眼睛亮了一瞬,脸孔往被子里钻了钻,林晚照关灯的一瞬,看到这孩子眼角有些晶莹闪光,她猜这孩子肯定是哭了。
给孩子关上门。
一直到现在也没接到闺女一个电话,林晚照心里酸楚,哎,教女无方啊。
第18章 笑起来~(北方春节都有早起拜年的习)
北方春节都有早起拜年的习惯,五六点钟就有人开始放鞭炮,林晚照跟刘爱国也早起煮饺子。
三个儿子也都起来了,秦特那屋没动静,林晚照去看了一回,孩子睡的正香,便没叫她。
煮好饺子,三个儿子在客厅给两位老人拜年。
然后就是一家子围桌吃饺子,配着嫩绿的腊八蒜,再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也格外有滋味。
早饭后,大家就是亲戚间串门子拜年,晚辈们过来一人一个红包,自家人也要出门拜年。林晚照辈份在这里,基本上村里一大家子没有比她辈份再高的,顶多是大伯哥那边的大嫂子,这都是平辈。
林晚照有些担心秦特醒了见不着人害怕,跟刘爱国商量着,她就不出门了,准备好待客的瓜子花生,儿子们出去拜年。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先是模糊的,好像从更遥远地方传来的渺渺声,这声音逐渐走近,慢慢清晰,过年了啊。
大脑发出这样一声叹息,而后秦特猛的坐起来,习惯性的去摸床头闹钟:几点了!是闹钟没响!还是我没听到闹铃!
伸出的手摸了空,秦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光线,大床正对的一组六开门的衣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没有反应过来,视线呆滞而机械的移动,从衣柜向南是靠墙的五斗柜,五斗柜旁有些空地,接着是南墙,垂下大幅窗帘,是的,那里有窗。靠着南墙是一张长沙发,沙发前摆着玻璃茶几。
记忆开始复苏。
我昨天在沙发上吃的鸡汤水饺,鸡汤鲜美极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真好吃,吃的好饱。
此时,秦特才想到,啊,对了,这是姥姥家。
我跑出来了。
姥姥说让我住这里。
姥姥还说,妈妈今天会过来。
秦特心跳的有些快,妈妈是什么样呢?
好像是个很坏的人,小时候奶奶这样说过。
可姥姥很好,让她住这里,给她饭吃,带她去医院……还,还去了警局。
昨天,她告了……爸爸。
秦特有些惊惶的缩了缩肩膀,此时才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坐的太久了。
秦特急忙按亮床头壁灯,她不敢多想告爸爸的事,爸爸会打死她吧。
她得跟紧姥姥,她不能再回爸爸那里去!
求生的本能让秦特做出这样的决定。
从床上拿起昨天穿的棉衣,秦特重新套在身上,被子叠整齐,床单四角抻平。对妆台的镜子照了照,秦特没看到梳子,抿了抿耳边碎发,脸颊的红肿好像更明显了,把碎发放下来。秦特侧耳细声外面的声音,感觉很热闹,很多人说话,是妈妈来了吗?
秦特很想出去,去看看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可心里又不住的踟蹰,妈妈也结了婚,继父会喜欢她吗?会接纳她吗?
门外的热闹声更响亮起来,有人在说,“婶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转的差不多了吧。”这是姥姥的声音。
但是什么意思,秦特不明白。
什么叫转的差不多。
人声脚步声寒暄声渐渐远去,秦特悄悄踱到窗边,揭开一角窗帘,探出一只眼睛,院里的灯都开着,窗外的景象十分清晰,一群穿着各样棉袄、大衣、羽绒服的女人走出门,什么年纪的都有,有头发灰白的,也有四十来岁的,还有年轻的。
她都不认识。
姥姥送她们出门,就一个人回来了。
啊,不是妈妈。
秦特意识到。
心里那点踟蹰顷时退散,一丝失落从心底升起。
客人都走了,秦特拉开窗帘,走出房间。
林晚照见她起了,笑问,“睡的怎么样,香不香?”
“香。”
秦特个子挺高,比林晚照高半头,在家时爸爸常说她傻大个。她自卑的拱起肩,双手绞在一起,小声说,“姥姥,我想刷牙洗脸。”
“给你准备好了。”林晚照带她到洗脸台,指着早上新刷过的红色塑料杯,里面放着未开封的牙刷。毛巾架上大红的毛巾,“毛巾用这条。”
这原是给儿子媳妇回家预备的,当时图便宜,林晚照跟租她房的毛巾厂搞的批发,一百块钱一百条,现在还有好几打没开封,估计能用到死。质量其实还行,就是颜色略土。
“洗脸我都是用香皂,没买过那什么洗面奶,今天超市开门晚,一会儿咱们去超市买,你们年轻孩子都用洗面奶的。你想用啥,咱就买啥。”
“我用香皂就行。”秦特小声说。
她拿定主意不回爸爸家,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要她,现在住姥姥这里,不能给姥姥添麻烦。
上辈子也是这样胆小。
林晚照心里叹口气,没再多说。
秦特洗脸,林晚照给她煮饺子。
秦特饱饱的吃了两碗,主动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洗了,出来把餐桌抹了两遍,抹的干干净净。
拜年的亲戚过来吃的瓜子花生,地上有掉的瓜子皮花生壳,秦特四下看看,也没见着吸尘器、拖把、扫帚,这可怎么收拾。
林晚照见她看来看去,问,“找什么呢?”
“姥姥,有扫帚吗?我扫扫地。”
“不用扫,过年上午不扫地,会把财气扫出去的。一会儿还得有人来。等下午再收拾。”林晚照看昨晚回放的春节晚会。
秦特见茶几上放着暖壶,给姥姥跟前的茶杯里续满水。她问,“姥姥,中午做什么菜,我先准备吧。”
“你手有伤,等好了再干。”林晚照能感觉出秦特的小心翼翼,把瓜子糖果的果盘往她跟前推了推,“吃点瓜子糖,咱们看春晚。”
秦特用手指剥瓜子,一会儿剥出一小堆儿,悄悄递给姥姥,“姥姥,你吃。”在家时,弟弟常会让她剥瓜子给他吃。
林晚照是真觉着这个外孙女贴心,上辈子也是,可对上秦特那双带着讨好的眼睛,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林晚照经历过上辈子孝子贤孙的“临终关怀”,如今性情大改,只为活个痛快。上辈子她会觉着这孩子懂事,这会儿却觉着憋屈,替这孩子憋屈。
“你自己吃。”林晚照说,“我吃我会剥的。”
秦特就拿回去自己吃了,她吃的仔细,这是原味儿的瓜子,嚼起来很香。不过,吃多了有点干,秦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尽管内心惴惴,秦特毕竟年轻,很快被电视里的晚会吸引。门口一响,秦特看向门口,姥爷回来了。她站起来,叫了声,“姥爷。”
“嗯。”刘爱国进屋脱了棉衣,随手挂在沙发旁的衣帽架上。
外头冷,秦特想给姥爷倒杯水,又不知道哪个是姥爷的水杯。她小声问,“姥姥,哪个是姥爷的杯子?”
“你姥爷自己拿着哪。”
秦特就见姥爷从棉衣口袋里摸出个不大不小罐头瓶,里面的茶水还是满的。秦特问,“姥爷,那茶有没有凉,要不要换热的?”
“不用。温的喝着正好。”
刘爱国在边儿上单人沙发坐下,他是个不擅言辞的人,上年纪眼睛也有些花。不过,秦特脸上的红肿还看得见。刘爱国一见这个外孙女就觉着可怜,又不知如何安慰才显体贴,说了句,“吃饺子没?”
“吃了。”秦特回答,又觉着这话说的单调,她顿了顿,觑着姥爷的神色补了一句,“姥姥给我煮的,吃了两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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