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升什么职位?”
二瑞听他口气隐有嘲讽,就很不服,说:“干嘛啦,什么语气呀。我领导对我很不错的,他认为我可以,那我就可以。”
“哦?他对你怎么个不错法?”
“就比如我们上个月不是组织了一个宪法宣传周活动嘛,活动结束后,他当着部门很多人的面对我说:‘二瑞啊,你这阵子工作很辛苦啊。’”
“呵——”他嗤的一下,冲她笑了起来,“一般领导这样说,其实不是说你辛苦,而是觉得你这个工作完成的不太行,要是觉得你工作做得好,他会直接表扬你干得不错。”
“我没看出来。”当时领导说完以后,还顺手塞给了她一个食堂拿回来的橘子,要是对她不满意,怎么可能给她橘子?
“你要是自觉一点,当时就应该说,领导,我还有很多做的不足的地方,请你多批评指示。”
他说的话二瑞也是比较信服的,闻言不由得思索起来:“是吗?”
瓜少一杯两杯三杯过期红酒喝下去,头脑微醺,看她比平时顺眼,因此态度就很温和,也很耐心:“去辞了,到我部门做我助理吧。”
二瑞假装没听见,扭头喊小正经过来喝牛奶,小正经因为吃盐粒被她骂十三点,还生着气,蹲坐在旁边,背对着她,假装没听到她喊自己,两只耷拉着的耳朵却不停颤动。
瓜少话说完,迟迟不见二瑞回应,便从背后拉她头发。她也学小正经,背着他不出声。
他看她固执样子,很是嫌弃,又觉可笑:“为了那么点薪水,每天从浦东跑到南翔,你累不累啊?”
八点半上班,二瑞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了,因为到南翔单程至少两个小时。每天早上,她地铁乘上个二十来站,千里迢迢赶到南翔去,在南翔再换公司班车,哐当哐当开到单位里。或者还有一条路线,就是去浦东的乘车点乘班车,这条路线全程路面上走,时间就无法保证了,堵车时,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好在一上车便视作到岗,不怕迟到。但晃得时间太久,每天进单位办公室时,车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晕头转向的。
不过二瑞倒是无所谓,她几年班上下来,早出晚归已成习惯,并不以为苦。
瓜少老是扯她头发,她实在躲不过,只好明确加以拒绝:“这个世界上,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有,能够拥有它的,也不可能是区区在下我,所以真不用了,谢谢。”
“对了,听说前面相亲几次都失败了?失败率为什么会这么高?有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你做人怎么能这么八卦呢?听谁说的?你妈还是我妈?”二瑞听了十分尴尬,不快道,“不华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确定,就不要讲了,听我讲。”瓜少帮她分析,“你每一次相亲失败,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就是,现在的房价物价迫使很多男人越来越现实,他们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伸出援手,给予自己帮助,减轻自己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注重女孩子的物质条件。懂吗?就算撇开相亲这种现实问题不谈,你拿这么一点薪水,不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生命吗?”
二瑞心平气和跟他讲:“这要看你追求什么了,我和你不同,现在这份工作的悠闲和轻松正是我喜欢的。”
“踯躅于廉价又乏味的工作中,再轻松悠闲也是浪费生命。”
“我没你那么聪明,努力也闯不出什么名堂的,拼死拼活努力一辈子,所到达的顶点都未必能有你的起点高。但是无所谓啊,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我们笨人一席之地的。我们再笨,只要有手有脚,衣食无忧总是没有问题的。”
瓜少很无语地望着她:“年轻时总想着easy和开心生活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一般都会使自己陷入艰难境地,过成hard模式。所以,人不能对自己的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懂?”
“怎么,你会算命啊?你凭什么就认定不上进的人将来就一定过得不好呢?再说,哪条法律规定人一定要上进啊?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上进,可也一样开心地活着呀,我开心的纯度未必就比你低啊。”
瓜少伸手敲她脑袋,她捂着头:“干嘛!”
“我听听有没有声音。”侧耳听了听,然后告诉她说,“你拥有一个轻叩之下微有回响的脑袋。”
“说我是空心脑袋咯?去去去。”不再理他。
跟她说来说去说不通,瓜少无奈叹气,对她难免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环视房间里她随手乱放的各种外套毛衣以及汉服,还是忍不住,又说她:“每月工资到手,买了几件衣服之后,还有剩吗?生活费够不够?”
门口有人敲门,二瑞抬眼一看墙上挂钟,不无得意道:“看,钱不是来了吗?”
敲门的是住六楼的小朋友,小朋友来跟二瑞学英语。
二瑞前不久给自己找了个兼职,英语助教。她自从半年前有了搬走的想法之后,外面房子一直在看房子。穷,要求还高,所以一直找不到中意的。房子看着看着,中介开始拾掇她买房子。二瑞打电话回去请家里支援首付若干,她妈一听,马上叫起来:“现在买上海的房子?我看你是困扁头了!电视新闻看吗电视新闻!潘石屹都说房子过几年会大降价!不能买!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买什么买,将来总要嫁出去的,男方有房就行了!”
她爹也劝她:“你别急,你外婆家里的老房子过两年要拆迁!你舅舅前两天刚来找我,要和我联手,找你两个阿姨打官司!等拆迁以后,肯定能分到房子,家里房子多得是,上海的不要买!”
家里不愿拿钱支援,二瑞开始自己存钱。拾掇她买房的这中介很适合去卖保健品和做电视购物主持人,口才哈好,又执着,每天早晚准时问候她两遍。早上他说:姐,今天咱们出去看房吗?我这里有几套必看房源要推荐给你,几点方便?我来接你。晚上他说:姐,何必因为犹豫,让心仪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二瑞和他混得挺熟了,有时候一起出去看房,看到有些人家乱糟糟的庭院和天井,她就会忍不住讲,这么大的地方,应该种点花,栽点草什么的。可惜这中介根本听都不要听,对她的说法不仅嗤之以鼻,还要借机讽刺她几句,将她激上一激:“姐,咱先别说这么多,咱等买了房子以后再畅想未来好吗?”
二瑞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被这勤奋的中介鞭策到连懒都偷不成,她也的确想存钱快点搬走,所以给自己找了兼职,在附近一家杂牌英语教室做兼职助教,每周去上两节课,每月也有少少一点外快收入进账。六楼的这个小朋友正好也在那家教室读英文,家长和二瑞是点头之交,看她在这里做助教,就悄悄跟她说,班级里学生太多,小朋友学了几年都没啥长进,所以想请一对一的老师,问是不是可以单独请她教教看。二瑞没什么不可以,只要钱到位。
今天圣诞节,二瑞教小朋友唱英文歌,挺欢快,很应景,瓜少坐在一边喝酒,听出是《五个小南瓜》,这家人给的酬劳二瑞大概很满意,小朋友笨得令人火大,英文歌唱的荒腔走板,发音错误百出,她却并不着急,一遍两遍耐心教,卖力唱:“……5 little pumpkins sitting on a gate,The first one said‘Oh my it's getting late。The second one said‘There are witches in the air——”
笨小朋友不知道自己笨,跟着二瑞一边唱一边拍手,兴致勃勃,开心快乐。瓜少一边看着,感觉这笨小朋友像极了小时候的二瑞,一开始想笑来着,听着听着就开始着急了,成了煎熬,就听不下去了。过期红酒赶紧喝完,看看时间也不早,马上叫了代驾走人。
第10章
二瑞送他到门口,关门时,他站在门外,准备下楼时,又回头,冲她笑:“你都敢收学生?不赖嘛。”
她听了,又不服气了,直接翻了个白眼:“现在菲佣都在当外教,凭什么我不可以?”
“你若去我部门做助理,薪水远比现在要高,不用这么辛苦做兼职,买车买房都指日可待。”
“sorry,我的胃不好,可能消化不了你画给我的饼。”
瓜少蹙眉:“你说什么?”
她马上改口:“我领导不会批,真的!”
瓜少转身离开,门在身后关上,忽然一秒钟之后,又重新打开,二瑞从里面探头出来冲他喊:“不华哥,我想要一个免费的小熊电煮锅,砍价链接刚刚发到你手机上了,等会记得帮我砍个价,就差最后几个人头了,别忘了,谢谢啦!”
瓜少没有理睬她,跳跃着下了几阶台阶,忽然又停住,回头问:“你身上的开衫是谁的?”
二瑞忙紧紧抓住两片衣襟,道:“不知道,我客厅角落里捡的。”看他忽然转身,像是要上来的架势,不及多想,伸手就去关门,谁知还是比他慢了一步。他几步一跨,已经跳到门口,伸脚挡住门,然后动手去剥她身上开衫。
“哎哟,你干嘛!”被他逼近了身,攥住了手,好疼又好气。
“还我。”
“你叫它它理你我就还。”
“啧。”他手上用力。
“唉哟!”还是揪着衣襟不肯放手。
“奥利给——”忽听对门有人一声喊。是真珠家小朋友,她跟着她妈去外面倒垃圾。
对门母女一伸头,看见对门那一对拉扯的男女,真珠也吃惊,“哎哟”一声,退后一步,门砰的一下从里带上。
小朋友跟真珠说:“不华叔叔好搞笑啊,他怎么跟我们班上赵佳宇似的,赵佳宇老喜欢欺负朱雨萱,他可喜欢朱雨萱了,但就是要捉弄她,抢她东西,上课时还拽她小辫子,很烦的。”
“瞎说什么,他俩早分几百年了,现在就普通朋友,外加房东房客。”真珠跟二瑞走动颇近,知道门那一对儿所有的事情,就叹一口气,“你还小,不知道世界上有门当户对这个东西,人家不华叔叔也交了女朋友,他们不可能啦。再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啊。”
“我懂的。”小朋友一本正经纠正她妈说,“就是喜欢一个人,你就很想和他每天都在一起呆着嘛,上课在一起,下课在一起,跳绳和做操都在一起。”
“怪不得成绩一泡污,一年花我几万块补课费都补上不去,原来每天在学校净给我研究这些,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岁,小屁孩!”真珠火大,伸手拧住小朋友耳朵,“还懂不懂?我问你,还懂不懂!”
小朋友捂住耳朵,哎哟哎哟叫唤:“现在又不懂了,真的,一点都不懂!”
***
对门,瓜少顶住门,不许二瑞关:“我想起来了,这件我还需要,这几天在新房子里都快把我冻死了,快还我,我监工时可以穿。”
开衫是巴宝莉,羊绒面料,质量上乘,又柔软又厚实,二瑞不仅家里一直穿,有时出门,懒得搭配,直接往身上一套,方便又保暖。
反正这件开衫二瑞很喜欢很喜欢,实在不想还,挣扎了好几下,但是力气没他大,最后还是被他攥住手,三下五除二给剥了下来。她开衫里仅穿一件紧身打底衫,黑色,蕾丝,低领,他把开衫从她身上扯下来的瞬间,眼前忽有两只小小白兔跳跃而出,微微弹了那么一弹。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他先是眼睛一花,紧接着被她身上淡淡甜香一熏,一下子忘了反应,便楞了一楞。
二瑞还没注意到自己酥/胸露了大半,就觉得他眼神有点奇怪,顺着他的眼睛往下一瞅,忙的抱臂遮挡住前胸裸露出的皮肤,一下子气到发抖:“严重警告你瓜少!现在我是承租人,房屋使用权归我所有,下次再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里来,别怪我不客气!我肯定call阿瑟儿来抓人!”越说越冷,忽而一阵冷风拂面,打了个喷嚏,受不了,赶紧转身跑回房间找外套穿去了。
瓜少拎着还有她体温的开衫,没有马上走开,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最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美则美矣,只可惜胸无大志了点。
***
圣诞过后很快到元旦,元旦三连休结束,二瑞出门去上班,楼下偶遇楼上的台湾租客,租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给她,于是甜蜜的一天开始了。
她从世纪公园站甜蜜到了南翔站,又从南翔站甜蜜到了办公室,位子上坐定,一点开手机,划拉了两下,马上气得发抖了。
二瑞每天进办公室,有几样事情是雷打不动一定要做的,不做完,她是绝对不会开工干活的。这几件事她按优先顺序,每天一板一眼地去完成。这几件事分别是:泡一杯花茶,喂一下买菜app的河鲫鱼,收一下支付宝能量,再去京东签到领几个京豆,然后挑战信用卡早起活动,在规定时间内打卡,领一百到二百不等的积分。今天单位网有点卡,她手机又老旧,结果差两秒钟没赶上信用卡app的打卡时间,没完成任务,积分就没领到。她还指望明年底用这积分换一台免费微波炉呢。好气。
由于一大早出师不利,这一天的工作都不怎么顺,二瑞闷闷工作到晚上,下班前五分钟,前台打电话叫她出去,说有人找。她莫名其妙,跑出去一看,远远就看见一身西装的瓜少倚在前台聊天说笑。
二瑞一愣:“你干嘛,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从外地拜访客户回来,正好经过这里,顺便来找老同事们叙叙旧,吃个饭。”
二瑞还以为他是多管闲事,跑到自己单位来催促自己递交辞呈和办理离职手续的呢。不是最好。
关于跳槽这件事情,她之前和部门领导半开玩笑说了,结果就是被老领导批评加洗脑,说她脑子瓦特了。老领导就是从前西点班的那位班长,人是典型的上海中老年男人,有点婆婆妈妈,但却非常善良,又热心肠,很好说话。他和二瑞上班时是上下级,下班后又一起烘蛋糕,烤饼干,革命友谊深似海,所以二瑞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他说。
前两天在食堂吃饭时,二瑞把瓜少要她跳槽的事情一说,当时老领导就跟她说:“二瑞你可不能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你体制内呆得好好的,千万不能一头扎进外企和人家搏杀,就算有瓜少帮你,你脑子也搞不过他们那帮人精的,他们那种公司,是分分钟教你做人的地方!可不能头脑发热,去搞这种自杀式跳槽,给我记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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