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书记一走,王书记气得直接抄起桌子上的文件砸向小李:“你怎么管生产的?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小李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也不希望出这种事,但偏偏是生产环节出了问题,他这个生产主任确实有责任。他愧疚地垂下了头:“对不起,王书记。”
王书记犹不解恨:“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第二百货公司要求退货退款,工资先别发了,第二百货那边不能得罪,明天得去把货拉回来。”
小李抬头,为难地说:“刚才已经宣布今天发工资了,工人们都在等着。”
“他们生产出了问题,还想发工资,做梦呢?”王书记暴跳如雷,先前的温和荡然无存,就像一只喷火龙一样,无比的暴躁,一点就炸。
小李抿唇,不吭声。他觉得这么下去还得出问题,可现在王书记明显听不进去。
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常压抑,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几分钟,杨会计来了,苦笑着说:“王书记,外面的工人们都在催,什么时候发工资,你看……”
王书记气得拍桌子:“没有工资,让潘永康和吴强过来,明天一早去省第二百货公司,将货拉回来。”
“可这批货怎么办?”小李头痛地问道。
王书记沉默了几秒说:“卖到其他地方。”
刚说完,电话又响了,站在门口的马冬云赶紧接起电话,过了一会儿放下电话沉重地说:“王书记,供销社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要求退货,听说咱们这个事还上了广播。”
王书记绝望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上了广播就意味着,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看到这则消息,退货的人会更多,而且以后购买的单位也会更少,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不明白了,明明在余思雅手里挺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到了他这里却如此的难。要不是吃出问题鸭脖的是宣传厅的干部家人,他都要怀疑这个事是余思雅干的,故意针对他了。
明明有四个人,办公室里却落针可闻。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情绪最低落的小李眼眶都湿了,他仰起头,逼回了眼泪,咬了咬唇说:“王书记,你开除我吧,是我没把关好生产这一环。”
闻言,马冬云扭头,诧异地看着他,眼里净是难过,余厂长走了,楚会计走了,现在李主任也走了,厂子还能开得下去吗?
“开除你?现在开除你能解决这些问题吗?”王书记闷闷地问道,不等小李说话,他按住头,沉声说,“事到如今,你们有什么解决地办法,都说来听听。”
可是没有人开口。
养殖场打下的好名声已经毁了,又面临资金短缺,拖欠工资和尾款的问题,他们是真的没辙。
看到大家都不说话,王书记就明白了,他挥了挥手:“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三人一脸沉色地出了办公室,只剩王书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盯着桌子上的文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参差不齐的吵闹声拉回了王书记游离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一群工人气愤地朝他办公室走来,为首的社员走到门口就问:“王书记,说好今天发工资的,为什么又不发了?”
“是啊,你上回说15号发,结果没发,今天本来说要发的,可现在又说不发了,咱们家里都还等着我拿工资回去开伙呢!”
“我媳妇刚生了孩子,连鸡蛋都没吃两个,也没奶水。就等着发了工资,给她买点东西补一补,王书记,到底什么时候发工资啊,明天都11月了。”
“王书记,我妈生了病,每个月都要去县里看病,这工资一直不发,她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妈的病就要恶化了。你帮帮忙,今天就给咱们发工资吧。”
……
两百多工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吵得王书记脑门疼,他第一次意识到,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道理,也意识到,要管理一家厂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做起来,是真的不容易。
事到如今,王书记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缺乏管理厂子的经验和才能,目前这个烂摊子他没法收拾,再继续下去,养殖场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乃至无法挽回。到时候他就是红云公社的罪人,只能灰溜溜的调走。
深吸一口气,王书记下了决断,他举起手,艰难地说:“大家安静一会儿,听我说。目前厂子里确实遇到了不少问题和困难,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厂子里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
可在发工资一事上一再食言,已经消耗光了大家的信任。工人们都不肯走:“王书记,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咱们发工资?你给咱们一个准话吧,咱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指着工资过活呢!”
王书记实在没办法,只能说:“大家信不过,总信得过余厂长吧,厂里决定把余厂长请回来,请大家给我们几天时间,好吗?”
果然,余思雅搬出来就是好使,工人们对一手建立起养殖场的余思雅还是比较信任的。沉默了两分钟后,他们总算答应再退一步:“那我们就再相信厂里一回。”
第54章
为了跟知青们拉近关系,同时不用自己做饭,余思雅这阵子都去知青点跟大家一起复习,上午去,晚上才回,中午就带着粮食跟大伙儿一起吃饭。
有意交好,兼之她给大家争取到了每天只上半天工的好事,几天下来,余思雅就跟知青们打成了一片。
每天沉浸在学习,做题,对答案,讲题,讨论,余思雅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前,心无旁骛。自是也不知道最近养殖场又出了一堆事。
10月30号这天,她照旧跟大家一起复习,直到太阳落山了,大家还舍不得走,打开了电灯,继续挑灯夜战。
余思雅正在做一道数学题,忽然有个圆脸的知青进来,吞吞吐吐地说:“余同志,外面有人找你。”
余思雅还沉浸在题海中,以为是沈建东来接她回去,便说:“你让他等一会儿,让我把这道题做完。”
圆脸知青回头看到走到门口的王书记几人,欲言又止,还想提醒她,王书记抬手制止了她,接着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屋檐下,意思是自己在外面等。
王书记是出去了,但知青们不淡定了,大家再也没了刚才那种专注的状态,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交流,搞不清楚这个王书记是来干嘛的,人怎么这么好说话,公社一把手在外面老老实实等一个社员。
岂止是他们心情复杂,王书记心情也很纷乱。上次余思雅说要辞职备考,他其实不大相信,觉得余思雅可能有点怄气的成分在。可今天亲眼看到余思雅是如此的认真,而且从社员的口中得知,每天一大早余思雅就来知青点学习,他已经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真想考大学。
可如果余思雅真去念大学,不管养殖场怎么办?现在王书记已经意识到,余思雅就是养殖场的灵魂人物,要是离了她,养殖场肯定要走不少弯路,最后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还很难说。
作为红云公社的书记,他自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于是,等余思雅做完了题,她就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怪,知青们似乎有点紧张,昨天看书都没先前认真。余思雅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们是不是困了?累了就早点解散,休息一会儿嘛,劳逸结合,效率才更高。我家建东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加油,明天见。”
大家已经混熟了,圆脸知青一听就明白余思雅误会了,赶紧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提醒她:“余同志,你搞错了,来的是公社的王书记,不是建东。”
“王书记?”余思雅诧异,往门口的方向一瞥,果然瞧见屋檐下站着几个人,最前面的似乎就是王书记。
圆脸知青连忙提醒她:“是啊,王书记已经等了你十几分钟了,我想叫你的,被王书记制止了。”
那她可真够荣幸的。余思雅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天都快黑了,王书记特意跑到这里来找她,还让大家别打扰她,听起来似乎挺体恤下属的,可无缘无故的,领导凭什么这么贴心?
不用问她都知道,肯定是出了事。王书记这个人跟冯书记不一样,他看起来温和,但实际上挺心高气傲的,他也有心高气傲的资本,全县估计就没比他更年轻的公社一把手了。
“知道了,谢谢小圆。”余思雅估摸着自己明天恐怕是没时间来知青点,将自己的书本纸笔收拾好,一部分放进包里,一部分抱着,“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复习吧。”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出了屋,然后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王书记,小李和马冬云。
“王书记,李主任,马同志,你们好。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余思雅扬起笑脸问道。
王书记越过她的肩膀看到里面竖起耳朵探头探脑的知青,不想让这些人听到对话,低咳了一声说:“咱们边走边说吧。”
余思雅也不想耽误时间,遂笑道:“好啊,王书记请。”
她稍稍落后王书记一步,给足了他面子。
但这会儿王书记并不想彰显面子,他想跟余思雅正面对话,能够随时观察到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以此来揣测她心里所想。
见王书记没吭声,余思雅主动道:“王书记,你们这么晚还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书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推给了小李:“李主任,你跟余厂长说说厂子里现在的状况。”
由“余同志”变回了“余厂长”,余思雅心底一沉,看来养殖场出的事不轻。
她回头看着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恹恹的小李,脸上没了笑容:“说吧,到底什么事?”
小李正想开口,一队社员路过,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王书记,余厂长,李主任,马同志……”
这个点正值社员们下工回家的时候,路上三三两两的人,走不了几十米就又是人,不断地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这实在不是谈事情的地方,王书记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说:“余厂长,咱们到养殖场再说。”
“好,那走吧。”余思雅主动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走了二十几分钟,到了养殖场,除了值班和上夜班的几个同志,其他职工已经走光了,褪去了白天的嘈杂,这会儿养殖场显地有点清冷。
短短一个月没来,余思雅就感觉有些陌生。不过这会儿也没功夫给她缅怀过去,进了厂子,王书记就迫不及待地将余思雅叫去了办公室。
“小李,你跟余厂长说说是什么情况。”
小李垂着头,不敢看余思雅的眼睛,才一个月,他主管的生产部门就出了这种事,他难辞其咎。艰难地张开嘴,小李沮丧地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余思雅听后脸都黑了,生产食物的厂家,卫生健康是最重要的问题,他们竟然在这个问题上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余思雅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小李看到她难看的脸色,自责地说:“余厂长,都是我错的,是我没管理好生产,请你处罚。”
余思雅冷漠地说:“李主任言重了,我已经不是养殖场的人了,无权干涉养殖场的事。”
此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
他们觉得以余思雅以前对养殖场的上心劲和付出,看到养殖场有难,她应该会第一时间就回来主持大局,但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句话。
小李和马冬云参加工作的时间不算很长,到底嫩了点。还是王书记看出来了,余思雅心里有气。
他摆摆手:“你们俩先去忙吧,我跟余厂长单独聊聊。”
小李和马冬云看了看两位上司的脸色,沉默着退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没了其他人在,王书记放松了许多,更能豁得出去了。他叹了口气说:“余厂长,养殖场如今的状况你已经看到了,离了你不行。我代表公社和养殖场的全体职工,诚恳地邀请你回来,管理养殖场。”
余思雅不为所动:“王书记,你知道的,还有一个来月就要高考了,我没有时间。而且如果考上了,我很快就要去城里念大学了,也没法担任厂长这个职务。王书记,你若忙不过来,还是在公社或者厂子里提拔一个人出来管理养殖场吧,这样比较合适。”
要有能解决这堆烂摊子的人啊!
王书记自是不肯放弃:“余厂长,如果你考上大学了,咱们可以办停薪留职,养殖场随时等你回来。如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养殖场缺不了你。”
停薪留职?她可是要去念整整三四年的书,这么长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回来还想做厂长,那先前的厂长去哪里?别的人还信服她吗?这几年,足够别人在关键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架空她了。
这个提议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王书记可想得真美,让她回来收拾烂摊子,就丢这么个条件给她,她是傻了才同意。与其回来做个傀儡厂长,随时被人排挤走,她还不如大学毕业直接利用大学的人脉创业呢。
“王书记说笑了,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我相信在王书记的带领下,养殖场一定能渡过难关,再创辉煌。”余思雅一副我相信王书记能办到的样子,目光特别真诚。
王书记仿若被人扇了一耳光,苦笑着说:“余厂长,你别抬举我了。我是认真的,要不你别参加高考了,厂子里真缺不了你,咱们都非常期待你回来。”
余思雅不答应,煞有介事地说:“王书记,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本来我以为这个梦想要落空了,没想到还能有实现的一天。我怎么说都要好好努力试一次,就这么放弃了,我不甘心。王书记应该能理解我圆梦的执念吧。”
不参加高考,继续回来做厂长,那她上个月在折腾什么?直接不走了不就行了。她又没犯错,王书记也不可能撸去她的职务。
考大学确实是这个时代所有年轻人的梦想,考上了就意味着鱼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毕业去单位就是干部了。
王书记没法反驳,可养殖场这边的事,他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解决,公社里的人,他也想不出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王书记没辙,索性不再绕弯子了,苦恼地直言:“余厂长,现在厂子里出现了这样重大的事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解决这些问题,以前都是我的错。请你看在养殖场这两百多名职工的份上,回养殖场帮帮忙吧,以后养殖场的事我再也不插手了,哪怕你去念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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