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扫了眼,笑道:“你不用帮他记,他自己明白的很。他一个人就能搞定聚魂、塑体,想来后续温养的材料也早就准备好了。”
君崇也道:“是啊,我知道的恐怕还没有秦天尊多,说这些不过是班门弄斧。”
秦恪静静看了萧陵一眼,说:“我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比不得东阳天尊。多谢东阳提醒,我会注意的。”
秦恪虽然确实知道,但君崇无论说多少都是心意,总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萧陵被秦恪警告了一眼,默默摸了摸下巴,叹道:“我之前还在奇怪,你下了趟凡,怎么变得和煦很多。原来,只是我误会了。”
因为那段时间在秦恪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人,所以秦恪才会和人说笑、由人打趣。事实上的秦恪依然高冷寡淡,别人开玩笑时他理都不理,更不必奢望配合。
一说起这个,萧陵又要感叹:“你们这对兄弟是真的了不得,环环相扣,套里有套,说到底,我才是被你们玩弄于股掌的人。他假扮你的时候我信了,你假死的时候我也信了,我还为你担心了那么久,没想到,丑角竟是我自己。”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秦恪脸色素白,双眸幽黑,认认真真地看着萧陵说,“但秦惟多疑,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我没能提醒你们,对不住。”
萧陵只是随口说说,没料到秦恪竟然真的道歉。这个一板一眼、端正肃穆的性格……确实是秦恪无疑了。
萧陵摆手:“你这话太重了,我们当不起。你为了更改天规,以身引雷,天庭已经欠了你一份大恩。告天者必须祭天,我们原先都以为你陨落了,你没事已经是意外之喜,我怎么还敢当你的赔罪?”
天规并不是给秦恪一个人设的,说白了,李朝歌已经飞升成仙,原本的天规不再拘束秦恪和李朝歌,这条天规无论改不改,都和他们没关系。可是秦恪依然为了天下以身犯险,差点魂飞魄散。秦恪没有出事是他实力强、智计高,或许还碰了一点机缘,但萧陵绝对没有脸面指责秦恪欺骗众人感情,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失败了怎么办?这关系的可是秦恪的命。
李朝歌见他们绕来绕去又开始说客套话,连忙打断道:“都行了,只要人没事就好。如今这个局面皆大欢喜,好好安排接下来的路才是要紧。”
秦恪和萧陵都止住这个话题,不再深入。萧陵说:“秦恪,你这些天可要好好养伤。天规改了,许多案子都要重判,曾经被罚到下界的仙人也是个问题。这些人要不要召回,召回后如何安置,曾经他们受过的刑罚要不要补偿,都等着你来安排呢。”
秦恪听到这里脸色凝重起来,道:“我知道。我已经想了很久,等过几日我拟一个章程出来,另行讨论。”
君崇静坐一边,听到这里对萧陵笑道:“你说着让秦恪养伤,却给他带了好些公务。你要是再不走,有人就要不高兴了。”
众人不由看向李朝歌,李朝歌面不改色,坦然道:“既然知道,那还在这里坐着?”
萧陵和君崇都笑着起身,连连讨饶,这次秦恪难得没有反驳他们的玩笑话,而是一脸“李朝歌说得对”的表情站起身,送萧陵、君崇二人出门。李朝歌走了两步,发现秦恪也出来了,连忙道:“你伤还没好,回去休息吧,我送他们就好。”
秦恪摇头:“几步路,无妨。”
李朝歌听到,不再劝了。这也是秦恪和秦惟很大的一个差别,秦惟自认为模仿秦恪时毫无破绽,他言行举止确实学得很好,但真正暴露他的,并不是言辞,而是各种小细节。
以前李朝歌在玉虚宫假装照顾“秦恪”时,她一守一整夜,秦惟也坦然受着。当玉虚宫有客人来时,李朝歌去外面送客,秦惟会待在屋里,并不会走太远。显然秦惟早已习惯唯我独尊,众星捧月,而秦恪不同,他从不会让李朝歌一晚上不睡觉守在榻前,也不会心安理得接受李朝歌的照顾,即便是病中,秦恪也会亲力亲为。就像现在,所有人都说了秦恪不必出来,他依然将人送到玉虚宫外,目送萧陵、君崇走远后才折身回殿。
萧陵和君崇走后,玉虚宫又归于安静。窗外云卷云舒,明亮的天光从窗格中照入,投映在寒玉地砖上,交相辉映,皎净圣洁。
两人的衣袂从玉砖上扫过,李朝歌已经换了天尊的服饰,朱红为底色,袖缘、衣摆绣着黑色花纹,花纹中心是刀枪剑戟,外面围绕着祥云仙鹤。秦恪穿着白色衣衫,衣袂上绣着金色的嘉量星芒。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色彩强烈冲撞,却又奇异的契合。
李朝歌问:“九重天风大,你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身体没事吧?”
秦恪心想这点风都受不了,他还修炼什么。他脱口而出:“无妨。”说完后,顿了顿,忽然低低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大妨碍。”
凡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秦恪这是全身骨头都重组了一遍,光想想就能知道有多么要命。李朝歌看着秦恪冰冷素白的脸,叹气道:“都说了让你在阵法里再养一会,你偏要跟回来。”
秦恪在凡间一个废弃的地陵中设阵复生。天上聚灵的效果自然更好,然而秦恪未苏醒前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留在天上的变数太大了,相比之下凡间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本来秦恪苏醒后应当留在原地养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贸然移动,但李朝歌要回天庭,秦恪坚决不一个人待着,也跟着回到天庭。
秦恪坐到榻上,说:“天庭迟早都要回来,我不想一个人住在密闭昏暗的地下,不如早一点动身。”
李朝歌一下子想到他小时候身份无法见光,就被母亲和宫人养在废弃的冷宫里,从早到晚关着门窗,许久见不到人。李朝歌心中一痛,有这样的童年经历,难怪他如此排斥阴暗封闭的地方。
李朝歌默默覆住他的手,秦恪见她似乎误会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在我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是你,而不是冷冰冰的地陵。”
李朝歌不知道说什么,唯有坐近了,更加用力地握着秦恪:“以后不会了。以后无论你生病还是受伤,醒来时,都不会只有你一个人面对。”
秦恪轻轻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满足地闭上眼睛:“好。”
秦恪虽然靠着她,但并没有把重量放上来,李朝歌由他抱着坐了一会,低声说:“但我更希望,你以后不要受伤。”
殿中寂静,片刻后,一个声音低低在李朝歌耳边响起。因为离得近,李朝歌仿佛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震动:“你还在怪我不告诉你?”
李朝歌摇头:“我不怪你。你也有你的事情,计划隐秘,再告诉一个人确实会另生风险。”
“并非我不信你。”秦恪靠在李朝歌肩膀上,他脸颊轻轻移动,头发就扎在李朝歌脖颈上,又酥又痒,“我并不知道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如果成功,我恢复意识后自然会来找你;如果不幸没有,不给你希望,让你早日开始新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朝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太刺耳了。李朝歌静了一会,问:“你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秦恪下巴压在李朝歌锁骨上,低声说:“记不清了。”
他的声音清润又冷感,平时说话如高岭之花,令人望而生畏,但现在压低了声音,声线沙哑,尾音还带着微微的旋,勾人极了。
李朝歌默了片刻,伸手去掐他的腰:“让你说就说,还敢用美人计?”
李朝歌的手指碰到秦恪侧腰,在上面微微用力。秦恪身体僵了一下,依然保持这个姿势不躲,说:“刚醒来,真的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李朝歌都气笑了:“那你记得什么?”
秦恪沉吟了一下,慢悠悠说:“只能记得起最近的一些事情。得看你想问什么。”
“飞升前,你骗我的那些鬼话呢?”
“什么话?”
还装。李朝歌不紧不慢,手指悠然从他腰线上划过,顺着肌肉纹理滑到后背,慢慢在脊椎侧打旋:“真的不记得?”
李朝歌的手指纤细修长,隔着凉丝丝的布料,那些触碰落在秦恪身上像跳舞一样,若有若无,若离若即。这实在是一种很有暗示的动作,没有朋友会做这种事。如果秦恪不记得诀别那天说了什么话,那同理,他也不会记得在江南小岛上和李朝歌做了什么。
秦恪静了下,恍然大悟般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那时候天规横亘在头上,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也知道,杨华和牡丹相恋,被投入畜道,我总不能让你经受这种危险。”
李朝歌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李朝歌执拗又好强,秦恪要是不把话说死,李朝歌绝对不依不饶,说不定会做什么傻事。她当时还是凡人,和仙人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事实证明秦恪的猜想是对的,李朝歌以为自己被第二次背叛,受到强烈刺激,化悲愤为动力,很快就飞升了。这个办法无本万利,唯一的麻烦就是后续收尾。
狠话好往外说,却不太好往回收。
秦恪承认了,李朝歌反而越发气了。和他说正事时顾左右而言他,一提起其他事就精神了。李朝歌知道秦恪腰上敏感,手指划过他的腰线,又掐了下:“刚才还记不清说了什么话,现在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李朝歌才刚刚用力,手背一下子被人握住。秦恪修长的手指包裹着她的手,声音不知不觉变得低哑:“还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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