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见了,略犹豫了下,还是说:“路哥,别麻烦了,你不是刚才还有事?”
路奎军豪爽地笑了:“这是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都是兄弟,你平时也不是这种人,怎么现在和我见外了?”
林荣棠连忙说不用了,路奎军坚持,热情难却,沈烈也就劝林荣棠上车,并提着那半袋子玉米面放车上,于是林荣棠便要扶着冬麦上车。
冬麦现在身上都是虚的,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但他们刚才说的话,她是听到了,看沈烈那意思,好像刚开始不太乐意,她也就不想勉强,便说:“算了,我现在好多了,就不麻烦了。”
嘴上这么说,可语气却是有气无力,一看就虚弱。
沈烈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荣棠反而劝她:“你别逞能了,上车吧,咱尽快到了我二哥家也能歇着。”
冬麦倔不过,上了。
这个时候私家车很少见,红旗轿车,坐上去别有一番感觉,坐在车里看外面,特新鲜。
林荣棠扶着冬麦,便忍不住看看车里布局,好奇地问起路奎军,路奎军都一一说了。
“他也会开车,还是高手,你平时多问问他就行了。”路奎军说的这个“他”自然是指沈烈。
林荣棠倒是意外:“你还会开车,我竟然不知道!”
沈烈扯唇笑了笑:“这不是没车吗,没车,会开车有什么用。”
路奎军笑道:“得,我这个给你开行不?”
几个男人说笑着,冬麦歪歪地靠在座椅背上,座椅上有一股皮子的味道,她闻着其实反而更难受了,不过想到这样比她坐公交车满满晃悠着去家里快多了,也就努力忍着。
说话间,不知怎么就提起来沈烈离婚的事,两个男人自然安慰沈烈,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沈烈却是并不在乎的样子。
冬麦恹恹地靠着,心里却想起来邻居们叨叨的,说是孙家向他道歉了,彩礼二百块也还给他了,至于其它的,他竟然真得一分钱没要。
大家都替他惋惜,对方姑娘做出这种事,害得他人财两空,他不要一笔太可惜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说不要就是不要。
当然也有人认为他这算是仁义,大男人嘛,人家女人不愿意跟你了,也就认了,追着女人屁股后面要钱算什么?
这个时候林荣棠二哥家已经到了,车停下来,林荣棠谢过了路奎军,冬麦也表示了感谢,林荣棠便扶着冬麦下车了。
下车后,还对着人家挥挥手,人家就开车走了。
这个时候凉风一吹,冬麦反而觉得好多了,人也清醒了许多,便和林荣棠一起上了二楼。
林荣棠他二哥林荣阳在陵城化工厂上班,娶的媳妇是陵城第一医院的护士,两口子都挺忙的,这个点儿都不知道在不在家。
吭哧着爬向二楼,运气好,林荣棠二嫂竟然在。
二嫂叫戴向红,皮肤白,不过眼睛下面有个大痦子,她性格温柔开朗,懂的也多,冬麦虽然只见过她几次,但对她很是敬佩。
戴向红一看林荣棠两口子过来了,赶紧把她们招呼进门,见他们带着半袋子玉米面,倒是挺高兴的,说这个自家种的比外面卖得好,又冲了橘子水给他们喝。
戴向红问起他们两口子来陵城干嘛,林荣棠有些尴尬,便起身装去上厕所避开了,冬麦便把这事说给戴向红了。
戴向红听了,笑道:“才结婚不到一年,其实不用急,要孩子这事真是缘分,不过婆婆那里既然说了,那赶明儿我带你们去医院,你们都去查查就是了。”
冬麦有些懵:“都去查查?”
戴向红:“是啊,可不都得去查查嘛!一般都没问题,这不是着急吗,着急就查查呗。”
冬麦懂了:“所以我们生不出孩子,有可能是我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他的问题,还有可能我们两个都没问题,只是暂时没怀上。”
戴向红笑:“对,就是这样!”
冬麦恍然,恍然之后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婆婆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她是不是也应该说,不一定是谁的问题呢,不查怎么知道?
当然了,现在在陵城查个明白,万一真是自己的问题,自己就识趣点,赶紧离婚,如果不是,那以后婆婆说自己,自己可是有话说了。
所以来查查真不是坏事。
戴向红倒是挺喜欢这个村里的弟妹,觉得她淳朴可爱,长得也不错,谁不喜欢水灵灵的小媳妇呢。
“总之,你不用着急,明天就带你去医院查,这个我给你安排就是了。”
冬麦听着,一扫之前晕车的低迷,心情豁然开朗。
第6章 矛盾
当天恰好戴向红调休,领着冬麦去菜市场买了菜,还另外要了几个现成的拌凉菜,冬麦看着人家拌凉菜的生意挺红火的,便感慨:“这是私营的吧?估计挣不少钱。”
戴向红将找回的零钱塞兜里:“是,现在这种私营餐馆挺多的,又便宜又好吃,也不要粮票了,生意可红火了,你没听说吗,据说是研究白粉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冬麦的心就活动开了:“卖凉菜,卖茶叶蛋,卖包子,都挣钱,那你说我以后卖个鱼汤面啥的,是不是也能挣钱?”
戴向红想起冬麦做的鱼汤,笑了:“那敢情好,你卖吧,你如果卖,我给我们全医院的人都说你做得好吃,让他们去吃!”
冬麦:“也就说说而已,哪那么容易啊!”
冬麦之前也就来过两次城里,城里灯红酒绿的,她还不太熟,不说别的,坐公交车都觉得晕头转向,这里花样太多,她觉得她一时半会搞不明白,但想起人家凉菜店的买卖,又觉得实在好,不知道挣多少钱呢。
她也想挣钱。
晚上林荣阳回来,戴向红和冬麦已经做好了饭,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挺丰盛的,林荣阳和林荣棠两兄弟开了一瓶二锅头,两个人边喝边聊。
林荣阳说起他们厂子里的事,说是现在要进行体制改革了,上面下了文件要改,传达了精神,但是具体怎么改还不知道,工厂里说啥的都有,乱糟糟的。
林荣棠敬了林荣阳一杯:“别管咋改,反正咱这是铁饭碗,不怕!”
林荣阳也觉得是,兄弟两个碰了一杯。
冬麦却还是惦记着开店的事,她就好奇问林荣阳:“二哥,咱工厂估计挺大的吧,平时都哪儿吃饭啊?”
林荣阳就告诉她,有食堂,大家都在食堂吃,冬麦又问那里面伙食怎么样,林荣阳自然说不好吃。
就算食堂味道好,长期吃天天吃,就那点东西,肯定也早腻歪了。
戴向红从旁笑着给林荣棠冬麦添了一筷子菜:“冬麦挺有想法的,想开饭馆。”
林荣棠忙道:“她哪有那个能耐呢,就是瞎想想算了!”
冬麦其实还想问,但被林荣棠这么一说,也只好算了。
两兄弟今天喝了不少,都有些醉,两个女人分别扶着自己男人进了屋。林荣阳家这房子还是新分的,虽然面积不大也就六十多平,但是个两居室。
冬麦将林荣棠安顿在次卧,林荣棠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嘴里说:“冬麦,你躺下,我抱着你,我给你孩子。”
冬麦脸红。
她其实不喜欢男人喝酒,觉得酒气熏人,不好闻,臭臭的,。
她为林荣棠脱了鞋,盖上被子:“你先躺着,我过去帮着嫂子一起收拾收拾碗筷。”
林荣棠自己在那里难受地打着滚,嘴里喃喃地喊着冬麦。
冬麦出去,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又把碗筷洗了。
戴向红:“冬麦,你长得好看,也能干,我看你托生托差了,应该生在城里才对。”
冬麦笑了笑,不说话。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听人提起过,说她是下乡的知青扔在村里的孩子,不是爹娘亲生的。那个时候街上没牙的老太太和她开玩笑问她想找城里亲爹娘不,说去城里能享福,跟着亲爹娘吃商品粮,她站在那里笑着,也不吭声,再后来大一些就没人提这事了。
大人以为她忘记了,其实她还记得。
但也只是记着罢了。
她爹娘对她好,她两个哥哥都疼她,她觉得挺知足的,至于什么亲生父母,生下来就把她扔了不要她了,就算找到有什么意思呢?
冬麦来到城里,看着城里那么多车那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冷冷的,她觉得很遥远,并不敢想象她的亲爹娘也是这样的,生活在城市里的爹娘,就算有一天见到,她怕是也生不出亲切来。
所以这些事,冬麦不会去想,也不会去问,只当没有罢了。
收拾好了,自己也稍微洗漱之后,冬麦回到次卧,这时候林荣棠已经醒了,睁着眼睛,就那么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进屋,有些呆滞地转过脸来。
冬麦便上去掰了掰他的脸:“你这是酒醒了?”
林荣棠有一项好处,喝了酒哪怕是醉了,睡一小会就没事了。
林荣棠:“我睡了多久?”
冬麦:“就一会。”
林荣棠还是有些头疼,挣扎着侧过身来。
冬麦见此,便过去帮他掐掐头。
冬麦手挺巧,这么掐了一会,林荣棠就舒服了:“媳妇真好。”
冬麦心里却是一直想着事,便说:“荣棠,你考虑没考虑过,咱们干脆到城里来开一个饭馆,到时候你忙别的,我来做鱼汤面。我今天看了人家卖凉菜的,大家都排着队买,我估摸着咱如果开个鱼汤面馆,买卖肯定好。”
林荣棠:“你想啥呢!怎么可能!”
冬麦想过林荣棠会不同意,但没想到他竟然想都不想就拒绝自己,她有些不高兴,手也停下,不再帮他掐了:“为什么不可能?我观察了,人家那个卖凉菜的,估摸着和咱一样,就是农村的,人家能干的,咱们过来开个店怎么了?”
林荣棠看冬麦不高兴了,便拉过来她的手:“冬麦,我不是说不让你干,我这不是怕你辛苦吗?你以为这种私营小摊小店好干吗,这都得卖大力气才行,起早贪黑的,你是我媳妇,我心疼你,你在家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冬麦:“那你说,你对咱以后啥打算?就这样天天伺弄家里的地吗?你手头现在有多钱,好歹给我交个底。”
以前冬麦是不好意思问,脸皮薄,许多涉及自己的利益的,也就没太细说,含糊着,但她现在有点不乐意了。
她被人家当成要下蛋的母鸡,不下蛋就要扫地出门,她觉得她得豁出去,立起来,事关自己的利益,总要问清楚,毕竟她是这家的媳妇,不是这家的丫鬟,不能家里啥事都不知道。
林荣棠笑了笑:“能有什么打算,就这么过呗,还能怎么着?”
冬麦严肃起来,拽着他的手把他拽起来:“这事我们得好好聊聊,你不要嬉皮笑脸给我打马虎眼。”
林荣棠便笑不出来了:“冬麦,我是家里最小的,你看我两个哥哥都在外面,咱爹娘家里那些东西,早晚不是咱们的吗,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听话听音,冬麦明白了:“咱们地里收的麦子,说是放在爹娘那里,其实都是合起来放的是吧?”
其实今年夏天收麦的时候,冬麦就觉得不对劲了,提出来过,但是婆婆那里一口一个生孩子压着,又说粮食放我们这里,我们这里有大缸能放,她也就没细问,毕竟才进门不到一年的新媳妇,跑过去婆婆那里一斤一两地算计麦子多少,她还是有点脸薄。
林荣棠听冬麦这么说,目光就有些躲闪:“也不算是合起来,这不都是我们的吗?”
冬麦:“那之前打的玉米呢,不是说家里用不了拿去卖,卖了钱,你说你收起来了,钱呢?”
被冬麦这么追问,林荣棠就拉下脸来了:“你问这么仔细,这是觉得我管不了钱?还是怕我怎么着?”
冬麦一脸平静:“我没觉得你怎么样,也没觉得你管不了钱,我只是需要你告诉我,我们是两口子,庄稼地我也出了不少力气,收了粮食,到底放哪里,这是咱们共同的事,我觉得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林荣棠便不说话了,就那么盯着冬麦看。
冬麦坦然地回望他。
最后还是林荣棠叹了口气:“冬麦,卖玉米的钱,确实都在爹娘那里放着,但她也就是给咱们放着,回头咱用啥钱,找她要就行了,这次我来城里,找她要了五十块。”
冬麦听了,笑笑:“原来咱们进城去医院,还得找娘要钱。”
林荣棠看着冬麦,冬麦明明在笑,但他却觉得很不对劲,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哄着她道:“冬麦,咱家的事,确实是娘管着,但是娘也是为了咱们好。”
冬麦垂着眼,心想,我就是烦透了这个为我好,为我好,这叫哪门子的为我好,我不想你这么为我好可以吗?
不过她看看自己丈夫,还是说:“行,家里的事,既然没分开,那就没分开吧,毕竟爹娘也是为了咱们好,但是开饭馆的这个事,你看看行不行?你仔细想想,明天我们经过凉菜店,也能多看看。”
林荣棠没想到说了半天,她还能绕回来,头疼地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你知道在城里开一个饭馆需要多钱吗?怎么可能给你那么多钱让你开饭馆!”
冬麦:“也不是非要家里出很多钱,我可以去娘家借钱,等我挣了,再还给娘家。”
林荣棠断然拒绝:“那也不行,咱爹马上就能退了,到时候村里会计的活就给我,我能领一份财政工资,家里还种着地,收成也不少,缺不了你吃,缺不了你穿,你别瞎折腾,安分在家,回头你怀上了,你好好在家养孩子是正经。”
冬麦顿时不想说什么了。
她闷不吭声地收拾了下自己东西,之后关上灯,上床睡觉。
窗帘是半开着的,林荣阳家这房子临着小区里面的一条小道,那小道上有路灯,路灯就这么照在了窗户上。
林荣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在等冬麦说话,他知道冬麦的性子,冬麦憋不住,有什么事都想和他说说。
但是屋子里很安静,冬麦一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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