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贾母头疼的呵斥了一声,她倒是不信鸳鸯会干这种事,但是钥匙是鸳鸯保管的也没错,于是就问道:“可曾有旁人动过钥匙?”
“绝对没有!每每老太太吩咐取什么东西都是奴婢亲自去取的,绝不曾叫旁人沾手过。”鸳鸯连连摇头,又说道:“清点出来的这些东西奴婢仔细对过册子了,都是……都是原本公中库房的东西……”
“公中库房的东西怎会到老太太的私库里?”贾赦愕然。
贾母噎了一瞬,神情有些不自然。
贾政皱着眉说道:“大哥,你是否弄错了重点?老太太瞧着什么东西喜欢拿了去收着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总归都是自己家里的东西,也还在自家人手里,如今最重要的是为何公中库房的这批东西会变成赝品,以及公中库房其余的东西是否也被调换了。”
“老二说的很是。”又骂贾赦,“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贾赦嗤笑一声,他不敢针对老太太,但自己的弟弟还是能够骂的,“你可就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吧,老太太的私库要如何处置全凭她自个儿愿意,跟公中的东西可不一样,就凭老太太溺爱宝玉那个劲儿,还能留下几个铜板给咱们大房?这事儿总归是你们二房得利,你自然是不在意老太太怎么倒腾了,虚伪小人!伪君子!”
他这人平日里惯是醉生梦死,脑子也不好用,糊涂起来叫人想骂都不知从何骂起,只一旦牵扯到这些个黄白之物,那可就格外敏感了,说起话来也是一针见血。
贾政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时间压根儿就没想到将来分家产这档子事儿上去,可眼下贾赦这么一点破,他也无法反驳了,老太太的偏心他心里自是清楚的。“够了!”贾母铁青着脸瞪着贾赦,“东西是我拿的又如何?你有何不满?你现在是继承荣府了,可了不得了,防着你亲娘也跟防贼似的?若你这个荣府当家人觉得我这老婆子拿不得这府里的东西,不如去击鼓鸣冤状告我偷窃!”
这话可就诛心了。
贾赦顿时就老脸一白,连道不敢。
这时,王夫人突然开口说道:“公中财物向来是由当家奶奶管着的……”
众人下意识看向王熙凤,这些年她才是府里的当家奶奶。
就连贾赦和邢夫人看向王熙凤的眼神都有些怀疑,毕竟这个儿媳妇也惯是个贪财重利的性子,能干出这种事儿可一点儿也不稀奇。
王熙凤却是一脸愕然,愣在了原地,仿佛是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上,等反应过来后当即就喊起了冤,“这几年是我管着府里没错,可那公中库房的钥匙向来是在姑妈你的手里捏着的,平日里我想要取个什么东西都得叫周瑞家的去开库房,那钥匙我竟连碰都是没资格碰的,我上哪儿能有机会去干这档子事儿啊!”
王夫人皱了皱眉,还未等她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贾琏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定是周瑞家的干的!”
王夫人顿时眼皮子一跳,沉着脸斥道:“没凭没据的事可不敢胡说!”
邢夫人就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你方才不还暗指琏儿媳妇呢?怎么着你有凭据?”
“我哪里就是暗指琏儿媳妇了?琏儿媳妇是我的内侄女,我坑害她作甚?我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嘴,并非有意说道谁。”
贾母看看王夫人,又看看王熙凤,神情莫测,“琏儿你说是周瑞家的,可有何证据?”
“老太太……”王夫人才喊了一声,就被老太太那一记冷眼给瞪了回来。
贾琏就说道:“方才我媳妇也说了,钥匙向来在二太太手里捏着,除了二太太便只有周瑞家的能开库房,可巧,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却是做古董买卖的,店里素来真假参半着卖,我也见过几回他店里的赝品,仿的尤为逼真,若非那经验老到的老师傅都很难辨出真假。”
这着实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贾母看向王夫人的眼神愈发犀利起来。
“好哇!原来家贼在这儿呢!”贾赦冷笑连连。
邢夫人啐她,“亏得你还有脸贼喊捉贼!速速将东西都交出来,若是没了就折银子还上,这里头可还有我们大房的一份呢,你休想全占了!”
显然,大家都觉得这是王夫人在背后指使的。
贾政素来要脸,当即恼羞成怒,猛地起身就给了王夫人一巴掌,“我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用,你竟去做贼!可真真是羞煞人也!羞煞人也!”
“老爷!”王夫人捂着脸,哭道:“不是我干的啊!当真不是我干的!”
沉默了许久的贾母这时终于开了口,“一切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尚未真凭实据,也不能断定就是她干的,老二你且莫激动。”
这态度可就有些意思了。
贾赦顿时就垮了脸,“老太太这是要包庇她?”
“什么包庇不包庇的?我说错了不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周瑞家的干的?退一步来说纵然真是周瑞家的干的,又凭什么就说是她指使的?”说句心里话,贾母对这个二儿媳妇很不满意,但谁让宝玉和娘娘都是她生的呢,她的名声还是得保住才行。
“要证据还不容易?拿了周瑞家的严刑拷打便是了!”
“胡闹!”贾母怒斥,“没影儿的事如何能绑人?还想动私刑?传了出去咱们家成什么了?如今娘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宫里宫外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家,万一叫人抓着把柄捅到圣上跟前,哪个能得了好去?”
话说起来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但却也不乏有抬出贤妃压大房低头的意思。
果然,此话一出贾赦就蔫儿了下去,脸上表情仍是忿忿不平,却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邢夫人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一个宠妃娘娘,他们是真不敢得罪。
见此情形,王夫人心中甚为得意。
孰料,王熙凤却跳了出来,“咱们不拿人不动私刑,自己查抄自己家总是可以的吧?无论如何这事儿也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损失这样一大笔财产!究竟跟姑妈和周瑞家的有没有关系,只派人搜一搜就知了,许是还有些未来得及出手的也不一定,又或是平白无故多了一笔说不清缘由的钱财……”
王夫人才落下去的心又瞬间高高提了起来,脱口而出,“不成!我是荣府二太太,如何能被人查抄住处?我还要不要做人了?娘娘和宝玉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副模样,显而易见透露出几分心虚。
贾政气得直喘粗气,瞪着王夫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贾母却不满的看了王熙凤一眼,“你也愈发胡闹起来!这事儿无论是谁干的,总不过是家贼,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非要闹得沸沸扬扬传得人尽皆知不成?咱们荣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巧姐儿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将来走出去还不得叫人笑话。”
“正是为了他们,我才坚决不同意这般稀里糊涂了事啊!”王熙凤抹了抹眼泪,哭道:“方才姑妈也说了,公中财物向来是当家奶奶管着的,若是这回不查个明白,我这个当家奶奶可真就要变成那窃贼了!为了我自个儿的清白,也是为了巧姐儿和肚子里这孩子的将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同意和稀泥!周瑞家的住处、姑妈的住处还有我那院子,都查!好叫大伙儿都睁大眼睛瞧瞧,究竟谁才是家贼!”
王夫人忙道:“也没人说是你……”
“姑妈方才不是还引着旁人怀疑我呢?这会儿又坚决不肯叫人查,难不成当真是做贼心虚了?”
“你!”王夫人又惊又怒,还有些纳闷儿,不知这王熙凤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是要跟她撕破脸?
王熙凤的死缠烂打,贾母是愈发不耐了,却一时也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话歹话说遍了也不听,棘手得很。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什么对策,就见王熙凤又哭嚎一声,喊道:“我知晓老太太不喜家丑外扬,可若是老太太铁了心不肯彻查到底,反倒要叫我不明不白背着这样一个臭名声,我……我……那我也只好以死明鉴了!”说着就作势要去撞墙。
贾琏忙不迭拦着她,惨白着脸劝道:“我的好奶奶诶,可万万使不得啊!”
“琏儿媳妇!”贾赦也被她唬了一跳,慌乱大喊,“你做什么傻事呢?仔细我孙子!”
贾母却是气得浑身直哆嗦,完全就想不通,王熙凤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无理取闹了。
她抬出贤妃来以势压人,这混账就以死相逼,拼着得罪她也非要闹腾,图什么?
一时间,贾母甚至都有些后悔查这事儿了,若早知事态会发展成这样,还不如索性一开始就不查,如今可好,进退两难了。
想着,贾母又不由得狠狠瞪了眼王夫人,压根儿都不必查,只看她那副心虚的劲儿就知道她指定有问题,真真是一心钻进钱眼儿里出不来了,没见过这样贪婪的!
“都别闹了!”贾政猛然站起身来怒喝一声,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琏儿媳妇你也不必如此,查!彻查到底!”
“老爷!”
“政儿!”
贾政恶狠狠的剐了王夫人一眼,又看向老太太,面带羞愧道:“老太太不必拦着,无论是谁干的,这事儿总该有个交代,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总不能包庇她反倒叫无辜的人背了这黑锅。”
贾母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无力的摆摆手,“罢了罢了,要查就去查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老二媳妇的心虚了,再怎么拦着也是压不下去的,只可怜她的宝玉和元春,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目光短浅贪得无厌的娘,平白被带累了名声。
王熙凤又说了,“为防有人动手脚,咱们坐在这儿的人都不能离开,叫三波人同时去查抄。”
贾母都懒得搭理她了,贾政则一口应了下来,脸色却也难看得很。
在屋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查抄王熙凤那屋子的那波人就先回来了,个个两手空空,显然并无什么发现。
王熙凤当时就冷哼一声,“可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可是清白的。”
紧接着回来的就是查王夫人那屋的,一众人抬着几口大箱子,收获颇丰。
王夫人一瞧,脸就白了白。
“这里头有一部分是原先府里的东西,还有一部分不知是何来历,另外还找到了二十三万两银票……”
饶是贾母也被这惊着了,她知道老二媳妇不曾少捞钱,却怎么也没想到,数额竟如此巨大,仅现银就有二十三万两之多。
邢夫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说你是钱篓子都算是侮辱你了,你这分明就是貔貅啊!”
“好一个女窃贼!”贾赦的眼珠子都红了,这里头不定有多少是从这府里捞的呢,“你这是搬空了整个荣府去填你的荷包啊,简直其心可诛!我定要抓你去报官!”
猜测变为现实摆在眼前,贾政更是几欲气疯,羞愤至极,只觉这辈子的脸面都被这贪婪无耻的婆娘给毁了。
“我要休了你!”
“老爷!”王夫人大惊失色,哭道:“拿了些府里的东西我认了,可是其他的都是我的嫁妆啊!”
“嫁妆?我与姑妈同为王氏女,我嫁妆里压箱底的银票不过只有三万两,姑妈却足足有二十三万两?那我定要回家去好好问问了,如何能这般偏心。”王熙凤笑盈盈的上前几步随手扒拉了一些箱子内的物件,就说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嫁妆,拿了嫁妆单子来对一对就知道了。”
“王熙凤!”王夫人咬牙切齿。
“老太太,二太太的屋里还发现了一样东西……”鸳鸯略显同情的看了王熙凤一眼,有些迟疑不知是不是应该拿出来,她是知晓老太太的心思的,这样东西一旦拿出来,二太太必定更加声名狼藉,可若是不拿出来,她又实在于心难安……终究还是厌恶二太太的阴毒狠辣。
贾母顿时眼皮子一跳,直觉不好。
贾政却已是被气疯了,想也不想就怒道:“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好叫我看看这蠢妇究竟干了多少蠢事!”
鸳鸯抿抿唇,从一口箱子中摸索着掏出来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肚子上扎满了针,闪烁着瘆人的寒光。
众人打眼一瞧,无不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上头写着……琏二奶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什么!”贾琏惊叫出声,上前一把夺过那布娃娃仔细一瞧,果真是王熙凤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顿时就吓得面无人色,“扎在肚子上……难道这些年我们两口子再没个动静竟是因为这?”
众人看向王夫人,眼神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
贾母几乎要晕死过去了。
贾赦指着王夫人,手都在剧烈颤抖着,“你……你竟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害我们大房绝嗣?毒妇!你这个毒妇!”
王夫人却也是懵了,回过神来后当即矢口否认,“这不是我干的!有人陷害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宝玉的干娘是那马道婆,向来是个神神叨叨的邪魔外道,你还时常请她过府……姑妈!你可真是我的好姑妈!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害我!”王熙凤凄厉的哭了起来。
贾琏亦红了双眼,恨恨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二太太一直对这荣府念念不忘……若是我们大房绝嗣,可不就轮着宝玉了!”
“你别胡诌,这真不是我干的!”王夫人快急死了,她的确是惦记荣府,可她真没干这种事儿!
无人信她,连贾政都认定了就是她,顿时气得直跳脚。
“休妻!我今日定要休了这毒妇!”
“不可!”贾母严厉制止。
贾政很不解,“她这样阴毒的一个人,老太太竟还要维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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