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既是知晓了还问爷作甚?”
“当真是我猜的那样?”林墨菡愕然。
“若是按着佟家的想法,那这天下将来究竟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佟?异想天开。”
林墨菡仔细一想,倒也真是,康熙本身就有佟家血脉,若是再跟佟家女生下一个阿哥,佟家势必要竭尽全力支持小阿哥上位的,若是佟家成功了,那这天下怕还真快要改性了,若是不成功,佟家就必定会覆灭,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不是康熙乐意看到的,于是索性不叫佟家女生下孩子。
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很残忍的,自己想不想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但这的确是万分无奈的选择,真要怪也只能怪佟家被这泼天的权势迷晕了头,滋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胤禛就不禁想到了孝懿皇后,当年他还很小的时候皇额娘是生下过一个小格格的……或许皇阿玛对皇额娘终究还是不同的吧,否则当初那个孩子根本不会有机会能出生,只可惜。
摇摇头撇去心底想起孝懿皇后的那点怅然,正了正脸色,严肃道:“咱们府里的奴才很多都是皇额娘当年交给爷的人手,其中应是有不少效忠于佟家的……如今咱们与佟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那佟国维和隆科多定是恨死爷了,只怕那起子阴损小人会从内院下手报复……”
林墨菡闻言顿时脸色一变,“爷的意思是弘旭?”下意识从他怀里将孩子“抢”了过来紧紧抱着,仿佛一个眨眼孩子就能出什么事儿似的。
偏这小子是一点儿不知愁,到了额娘的怀里也不消停,小手儿抓了头发扯得人生疼,还对着那金光灿灿的发簪跃跃欲试。
胤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哭笑不得道:“你别太紧张了,调查清楚背景将那些人都换掉就行。”
“能不紧张吗?孩子这样小,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场风寒都可能……”林墨菡紧紧抿起了唇,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这也太下作了……若是卖身契都在咱们手里就好了,可惜都是宫里出来的……对了,还有习嬷嬷,习嬷嬷能信任吗?”
胤禛思忖道:“习嬷嬷是打小就在皇额娘身边伺候的,且家里也没了什么家人,应是没有可以信任的……习嬷嬷出自佟家,又是皇额娘身边的头等心腹,当年在宫中皇额娘手里的势力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哪些人是个什么样的背景她必定了如指掌,你可以问问她,看她如何交代,爷也是亲自去查一查,到时候这个人是否能够信任也就知晓了。”
“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将她妥善安置出去养老也行。”
林墨菡陷入了沉思。
彼时,隆科多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先是短暂的迷茫了片刻,紧接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忙要爬起来去救他心爱的四儿,谁想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锁死在了床上,他根本就爬不起来!
“狗奴才快放了爷!”
旁边的小厮苦着脸说道:“这是老爷吩咐的,钥匙也在老爷身上呢。”
隆科多黑了脸,怒道:“去拿斧子给爷砸开!立刻!”看这时辰天都暗了,四儿……他的四儿还在遭受酷刑……
思及此,隆科多就心痛万分,愈发急躁起来,拼命催促着小厮打开他手脚上的镣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小厮都快哭了,“我的三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老爷下了死命令,谁敢放了您就要谁的命啊!”
这每一时每一刻,隆科多的心就像是搁在油锅里炸着似的,愈发怒不可遏,吼道:“你再不放了爷,爷就要你的狗命!快放了爷!”
“你想要谁的狗命?”接到消息的佟国维大步踏了进来,身后跟着赫舍里氏,夫妻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却又隐隐透着股轻松。
隆科多一看见他就忙不迭喊道:“阿玛你快放了我,我要去救四儿!四儿这会儿定还活着,她还在受苦,我要去救她,你快放了我!”
赫舍里氏的脸当即就耷拉了下来,“四儿四儿四儿!一天天满脑子就知道你的四儿!那个贱人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皇上已经亲自下旨将她凌迟处死,你还要去救她?为了她你竟想抗旨,连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佟国维也脸色不善,道:“皇上下了死命令,凌迟处死挫骨扬灰,连尸骨都不留,甚至死后不允设立衣冠冢不允设牌位供奉,你应当知晓皇上此次的决心,你给我老实些!”
“皇上怎么这样狠?”隆科多惊骇,可转瞬却又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疯了似的大吼道:“我要去救四儿!阿玛你去向皇上求情,四儿这会儿定然已是受了不少罪了,再大的错也已经受到惩罚了,饶她一命又能如何?若是四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赫舍里氏又气又急,泪流满面哭道:“过去她如何作恶,你护着她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如今既然皇上已经金口玉言下了旨,那就当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这不是在咱们家里,你以死相逼咱们当父母的就顺了你的意,那是皇上啊!你逼你阿玛又有什么用呢?隆科多你别闹了,待过两日额娘亲自给你挑一些美人回来,个个都比那李四儿美……”
“除了四儿我谁都不要!”隆科多双眼赤红状若疯癫,“我就要四儿!四儿是我的此生挚爱,是我的命!没了她我也活不下去了,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罢,好叫我下去陪四儿做一对鬼夫妻!”
“够了!”佟国维怒喝一声,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告诉你,李四儿已是彻底没救了,这会儿就算未死也估摸着快被片成骨架了,我绝不可能放你出去救她,更不可能搭上整个佟家去为她求情,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等她死后我自会放了你,届时你若想跟着她一起去死我也不拦你,只李四儿留下的那个孽种我也绝不会留着,送他下去与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也好!”
隆科多愕然,“玉柱可是你的亲孙子!”他想告诉自己阿玛只是吓唬吓唬他,但是看着阿玛脸上冷酷无情的表情,他却无法自欺欺人,阿玛的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他们从头到尾就对四儿厌恶憎恨至极,对四儿所生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情,阿玛是真的能杀了玉柱。
佟国维见他这样的表情,眼里就流露出了狠厉之色,“我从未将那孽种当成我的孙子,若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还有,你的爱妾之所以会惨死,都是拜四阿哥所赐,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果然,隆科多的眼里就浮现出了刻骨的恨意。
见此情形,佟国维知晓他应是不会再寻死觅活了,也就放下心来,转身出了门去,赫舍里氏看看自己的儿子,抹了抹眼泪也跟着出去了。
隆科多仿佛已是冷静了下来,不再吵闹着要救四儿,不是不疼,事实上他只要一想起他的四儿,心疼得几乎要窒息,但他心里也明白,四儿的确是没救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皇上的刀下将人救下来。
事已至此,他得保护好自己这条命,否则四儿和他的骨血玉柱也就该没命了,阿玛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还有四阿哥……他得报仇!
隆科多恨极了,不仅仅只是恨胤禛,也恨皇上,恨他的阿玛额娘,恨他们不肯救他心爱的女人,就连嫡妻赫舍里氏他也恨,恨那贱人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要活着害惨了四儿。
佟国维和赫舍里氏以及家里的其他人都不止一次的骂他被李四儿迷得失心疯了,这话仿佛倒也不曾骂错,正常人哪个会有这样无耻的想法?
嫡妻分明是受害者,他却恨人家为什么不早点死……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是失心疯了又是什么?分明已是疯得不轻。
旁边的小厮看见他那满脸狰狞之色,吓得有些哆嗦,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恨不能将自己隐身了才好。
想着想着,李四儿的身影又不禁浮现在隆科多的脑海中,心中顿时大痛,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四儿!”
“阿玛……”
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白嫩可爱的小脸儿上满是惶然。
“玉柱?”隆科多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
玉柱迈着小腿蹭到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玛为什么被锁起来了?是阿玛犯了什么错被玛法责罚了吗?还有额娘呢?我已经一天没见到额娘了,额娘去哪儿了?他们……他们都说额娘死了……是真的吗?额娘真的死了吗?”话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哭腔。
隆科多又不禁流下泪来,“是阿玛没用,阿玛没能保护得了你额娘,是阿玛没用……”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玉柱再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父子二人具是哭得伤心极了,如丧考妣真真是一点也不假。
不知过了多久,隆科多方才止住了痛哭,问道:“你怎会听说这些?可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玉柱抽噎着,道:“奴才们……还有大哥也说了……他说额娘被千刀万剐……他还笑了……”
“岳兴阿!”隆科多咬牙切齿,道:“不许叫他大哥,他不配做你大哥!他跟他那额娘一样都是阴险歹毒的小人!”
门外,岳兴阿死死抿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然死死握成了拳。
早该知道的,从这个男人纵容那贱人残害他额娘那一刻起,他就该知道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他的阿玛了,不过是个被狐狸精迷晕了的疯子!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和那贱种,他们这些所有人绑在一块儿都赶不上那贱人母子两个重要!
如今那贱人死了,这个男人看起来对他充满了恨意,这个家,他还能呆下去吗?不,从他们所有人对额娘的遭遇冷眼旁观那一刻起,这里就已经不是家了,阿玛、玛法、玛嬷还有那些叔叔伯伯婶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血无情毫无人性!
或许……连他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冷血……
岳兴阿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去,嘴唇抿得死死的,任凭泪水汹涌而下。
他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但更恨的却是自己。
翌日清早,用过早饭后林墨菡就单独将习嬷嬷叫进了屋里。
“嬷嬷坐下说话罢。”说完,却捧着茶有些欲言又止了。
习嬷嬷了下来,轻笑一声,问道:“福晋找奴婢可是为着佟家的事?”
林墨菡点点头,虽说昨夜已经在心里头翻来覆去琢磨了无数遍,可事到临头面对着这位老人却仍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平心而论,这几年习嬷嬷在她身边当真是称得上一句尽心尽力了,她早早的没了亲娘,很多内宅之事都是习嬷嬷一点一滴在教她的,还有早前住在宫里时,也是习嬷嬷跟在旁边一一指点教导,的确是帮了她很多,至少面对宫里那些贵人时也算是游刃有余,后面对弘旭更是疼爱有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简直比她这个亲额娘还要上心……这样的一个情况,叫她如何能开的了口?
习嬷嬷却是长叹一声,神情有些怅然,“不瞒福晋说,昨日奴婢听见了那件事也是震惊万分,当年奴婢在佟家时,佟三爷也算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年少轻狂,鲜衣怒马,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如今这般……奴婢是当真想见识见识,那李四儿究竟是何方妖孽,能将一个男人迷得如此神魂颠倒,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我活了这样一把岁数,都从未见过如此奇事。”
林墨菡的脸上难掩厌恶之色,道:“我倒是有幸见过她一面,顶顶狂妄无礼嚣张跋扈之人,郭络罗氏在她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原本孝懿皇后自是希望四阿哥与佟家能够守望相助的,但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习嬷嬷摇摇头,说道:“奴婢知晓爷和福晋担心什么,奴婢虽是出自佟府,但却也并非佟家的家生子,而是后头被买了进去的,打从奴婢被买进府里就在孝懿皇后身边伺候,从娘娘才牙牙学语那会儿开始……”
“奴婢从来不是佟家的奴才,只是孝懿皇后的奴才,孝懿皇后临终前将奴婢给了福晋,那奴婢就是福晋的奴才,孝懿皇后一心惦念着四阿哥,希望他能夫妻和睦长命百岁,那便也是奴婢心之所愿……”
“福晋若是不放心,奴婢可以立下毒誓,倘若奴婢有丝毫背叛之心……”
“嬷嬷!”林墨菡忙打断了她,苦笑道:“嬷嬷这般可真真是叫我无地自容了,我也不是信不过嬷嬷,只是身为一个母亲,有时当真会草木皆兵……”
“福晋不必解释,奴婢心里明白。”习嬷嬷抹了抹眼泪,道:“这府里的奴才,哪个是佟家的哪个不是,奴婢都清楚得很,奴婢手里有一份名单……”说着,便从袖子里掏了一张纸出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这是昨夜奴婢整理出来的,当年孝懿皇后手底下的势力中属于佟家的都在这上面,福晋和爷可以一一调查过后再做决定。”
林墨菡拿着名单大概看了几眼,叹道:“嬷嬷可真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了,你是不知道昨儿听爷说了跟佟家之间……我这心里有多紧张,这府里许多都是皇额娘的人手,原想着图个安心,谁想还能有这一遭呢。”
“世事难料。”习嬷嬷有些伤感,又说道:“佟家那几位主子奴婢自问还是有些了解的,佟大人也好佟三爷也罢,都是记仇的主儿,福晋和爷是该万分小心才是,弘旭阿哥才那点大的一个孩子,经不起丝毫的劫难,怎么草木皆兵都是不为过的。”
“嬷嬷能理解我就再好不过了。”
送走了习嬷嬷,林墨菡独自在屋里将那份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其中发现好几个名字都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似是在主院伺候的一些人,甚至就连弘旭身边也有……若这份名单是真的,那真的必须得赶紧铲除了。
想着,林墨菡不免愈发焦虑起来,叫人将弘旭抱到了自己的房里,非要时刻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似能安心些,而弘旭身边伺候的奴才,但凡出现在名单上的,无论真伪,她也都找由头先调开了,至少不能贴身伺候弘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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