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摇头,“不必,世间祸福自有定数,若是一味地去躲避灾祸,并不是一件好事。”
明决听到乔挽月的这番话,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并不是很明显。
北雁轻轻笑了一声:“确实如此,只是若是那些魔修也能知道这个道理该多好。”
那个时候北雁甚至想过抽出几根其他的肋骨来骗那些魔修,是陈术不让她这样做的。
北雁将那根骨头在手中摇了摇,骨头散作流光,散落在古琴上面,古琴发出铮的一声鸣响,像是在哭泣一般。
都结束了。
“您还要守在这里吗?”乔挽月向北雁问道。
北雁摇了摇头,陈术临走时,希望她再也不受谣鹿的诅咒,希望她能如同常人一般走遍这天下河山,只是从前她没能明白他的苦心,以后她会带着他留下来的这把琴,带他去看一看从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看的风景。
月色如水般倾泻下来,流淌在静谧的树林之间,北雁同他们告别后就离开了此地,半点都没有耽误,她好像是要将那浪费掉的八百年快点弥补回来。
乔挽月在林间打坐,将在长留山上得到的传承深一步吸收,恍惚中她整个人好像再一次被拖入了深深的海底,微咸的海水从她的口中不断地灌入,她听到海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自己。
秦凡坐在不远处的地方,此时已经入定了,明决则是坐在树上,手中拿着一支玉箫,并没有吹响,而云落影守在乔挽月的身边,想着这次她打坐要是出了意外,自己也好第一个过来帮她护法。
等到夜半时分,乔挽月睁开眼,云落影已经不在这附近了,明决倒是仍坐在树上,乔挽月仰头看了明决一眼,她没有开口,明决却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意,抬手指了指北面,云落影就在那里。
乔挽月从地上起身,向着明决刚才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云落影正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怎么过来了?没有休息一会儿吗?”
乔挽月摇摇头,飞身而起,在云落影的身边坐下来,从她与云落影相认以后,好像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地说说话,不是去长留山找明决,就是去帮北雁找她的二狗师父,到如今才算将这一桩桩事都给了结。
“您在这里看什么呢?”乔挽月向云落影问道。
“看月亮啊。”云落影笑着说,他好似能够从月亮中看到故人的影子。
乔挽月也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决,云落影忽然开口,向乔挽月问道:“你想知道你母亲的故事吗?”
乔挽月点了点头,回答云落影说:“您可以同我说说。”
云落影轻轻笑了起来,对乔挽月说:“我这要是说起来,没个几天几夜怕是说不完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先同你说说这些你想知道的吧。”
乔挽月想了想,对云落影说:“我想知道关于我的母亲与暮族的,还有当年她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身陨?”
“我猜你要问的也是这些,”想起妻子的逝世,即使云落影极力控制自己,然此时脸上还是出现了悲痛之色,他对乔挽月说,“你的母亲是暮族的族长,当年长留山一战后,暮族死伤大半,因发现天道有意针对暮族,为了保全剩下的暮族族人,尊上为暮族选了一处秘境让他们先隐居起来,你母亲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带着暮族人回到他们的故乡,故而隐藏身份离开那处秘境,在修真界寻找可以让普通的暮族人隐藏身份的办法,她找了很多年,也没能成功,不过倒是遇到了许多暮族的亡灵,当年她与你一样,答应了那些亡灵要带他们回家,然而最后在玄武宫中……”
云落影一直非常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在玄武宫中,如果他在那里,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云落影声音有些沙哑,他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是魔修们动的手,但是后来发现若仅仅只是魔修,是做不到那一步的,能够让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怕是只有天道了。”
在事发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他夫人的身份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是暮族族长,可那些魔修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她刚刚离开的那些日子,云落影日日夜夜被悔恨所折磨,如果不是他们还有个孩子下落不明,他很可能随着她一起去了了。而此事也一度成为他的心魔,直到有一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见到她,她问他过得好不好,而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她,无声流泪。
她笑了起来,走过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拍打着他的后背,这样安慰了他许久,她要他好好地活着,切不可因她荒废了修为,或许在日后,他们还能够再次相见。
云落影从梦中醒来,那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的面容也清晰得好像是她亲自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记得她梦中说过的每一句话,虽不知真假,可对那时的云落影来说就像是被困在沙漠里多日的流浪者看到了一方绿洲,让他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派了更多的人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因为担心被魔修们利用,所以行事更加的隐秘和低调,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乔老爷子才没能想到乔挽月会是他们的那个孩子。
这段故事说长也不长,云落影说完后,月亮仍旧高高的悬挂在夜空上,乔挽月沉默了良久,向云落影问道,“天道为何会针对暮族?”
云落影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尊上。”
乔挽月嗯了一声。
云落影曾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一生的挚爱,他们唯一的血脉也从此下落不明,他为此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无法原谅自己,云落影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乔挽月说:“很抱歉,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乔挽月安慰云落影说:“您不必内疚,这一切并不是您的错。”
这话不仅乔挽月说过,他夫人也曾在梦中这样安慰过他,只是云落影自己始终无法释怀,他侧头看着乔挽月,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轻声叫道:“挽月……”
“嗯?”乔挽月转过头来。
云落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挽月,你能叫我一声爹吗?”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不安与愧疚,他仍旧在为当年之事感到抱歉。
这世间种种,本就是不可预料的,那时的云落影也不会想到自己以为去追查那些魔修只是离开一小会儿,最后竟是错过那么多。
乔挽月抿了抿唇,对上云落影的那双眼睛,叫了一声道:“爹。”
云落影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般,眼睛中很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过头捂住自己的眼睛。
乔挽月静静地等着云落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大概过了有一刻钟,云落影才放下手,转过头来时他的眼圈还有些泛红,他说了一句见笑了,然后向乔挽月问道:“那这桩事了结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乔挽月想了想,对云落影说:“先回乔家看一眼吧。”
明决是天阙峰那位尊上的消息在修真界一传扬开来,去玉京城的道友必然要增多,说不定今年要拜入乔家的弟子也会比往年多出好几倍来,她二叔一个人怕是真的要忙不过来。
“然后还要去找暮族的另一半传承,”乔挽月继续道,“如今我只知道暮族的另一半传承是在海中,还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或许我知道的。”云落影道。
乔挽月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他,云落影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怎么说你母亲也是暮族的族长,这些事我知道一些也不奇怪吧?”
乔挽月点点头,云落影说的确实有道理。
云落影继续道:“应该是晚晴湖了,你母亲当年去过那里。”
“好,”乔挽月立刻制定好计划,“那等回去将乔家的事都处理好,我们就去晚晴湖。”
云落影这边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又向乔挽月问道:“你与尊上打算怎么办?”
“就先这样呗。”乔挽月随口道。
“以后呢?”
“以后……”乔挽月停顿了一会儿,道,“以后再说吧,看他表现。”
云落影盯着乔挽月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家的小姑娘真不错,忍不住拱火道:“要不我明月楼里有几个不错的剑修,介绍给你?”
乔挽月:“……”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许久都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挽月在想什么呢?”云落影问她。
乔挽月道:“我在想您想给我介绍的剑修道友们都长得什么模样?会有明决好看吗?”
云落影卡了一下,道:“……应该没有。”
不得不承认,他们尊上的那副皮相是真的不错。
“开玩笑的,”乔挽月仰起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忽然向云落影问道,“究竟什么是天道呢?”
乔挽月向来以为天道该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天道也会有自己的私心,那它与这芸芸众生又有何区别呢?
作者有话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道德经》
第106章
云落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乔挽月,从前的时候,他们也都觉得天道这玩意儿非常牛逼,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存在,但自从看到他们尊上同那传说中的天道打了几场,就忽然感觉这个东西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细细比较起来,那还是他们这位尊上好像更牛逼一些。
乔挽月倒也不需要云落影的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更像是在问自己,有些问题以她现在的修为还看不明白,乔挽月低下头,往下看了一眼,对云落影说:“那我先下去啦,您在这里再看会儿月亮?”
云落影道:“不看了,跟你一起下去。”
他们两人从树上跳下,乔挽月下意识地抬头往明决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还挂在树上,见到乔挽月看向自己,明决对她笑了笑。
“如果将所有事都了结了,”云落影问道,“挽月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乔挽月刚才只是同云落影说了她接下来的计划,至于以后要做什么,她好像一直都没有提,云落影已经错过了她过去的那二十多年,希望以后还能帮一帮她。
“还没有想好,”乔挽月在空地上坐下,月光穿过婆娑的枝叶,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吧?拿到传承后,还要回一趟暮族的故乡,再之后应该得想办法让暮族能从秘境中出来。”
云落影转过头,看着乔挽月严肃的侧脸,恍惚中又在她的身上看到她母亲的影子,她如今也才二十岁,在修真界应该算是一个小朋友,云落影安慰乔挽月说:“慢慢来吧,不要着急,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我知道的。”乔挽月应道。
想要暮族能够如当年一样能够在修真界自由地来去,除了要搞定上面的脑残天道,还要解决掉总是觊觎暮族的魔修们,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只是究竟要怎么做,还要到时候见了更多的暮族人才能做决定。
“先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该回玉京城了。”云落影说。
乔挽月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自北雁离开这片密林后,这里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四季变换,虽说眼下是寒冬将尽,然仍能看到几处残雪。
等到第二天早上,日光落满这片密林,乔挽月祭出飞剑,临走时看了明决一眼,这个时候她其实不太想带着明决跟她一起回玉京城的,总觉得这是带了一个麻烦回去,但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不管明决回不回玉京城去,玉京城这段时间肯定是不会太平的,而且必要的时候明决还能震一震场子。
见乔挽月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脸上移开,明决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以为他娘子是打算把他给撵去天阙峰的。
不过或许在刚才他娘子真是这样打算的,后来大概是想到自己还有点用处,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明决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做更有用的男人。
乔挽月则是又把目光放到了秦凡的身上,她向秦凡问道:“你是要回玉京城,还是要继续历练?”
秦凡本来是打算同乔挽月他们一起回去的,但现在乔挽月这样一问,他反倒是犹豫了起来,他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如果他现在离开乔挽月等人出去历练,一定会有不少的收获,而如果跟着他们一起回了玉京城,且不说每次看到明决的时候他都会吓得一激灵,而乔家的那些师兄弟们知道他从前同这位尊上的关系相当不合,多半还要询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感想,秦凡委实不想回乔家受这个折磨,还是等这件事的风头稍微过去,再回乔家去。
赵恒嵩倒是更希望秦凡能够跟在明决的身边,他觉得那位尊上若是愿意稍微提点秦凡两句,定然可以使他受益匪浅。
秦凡觉得赵恒嵩这是在做梦,被明决明里暗里搞了两年,秦凡如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别去明决的面前讨人嫌了。
秦凡沉重道:“我觉得我还是走吧。”
“行,你自己小心些。”乔挽月也不多做挽留,她如今也能意识到秦凡的身上的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一个人外出历练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乔挽月等人在三天后回到了玉京城,刚到玉京城城门口的时候,便看到有一群道友在城门外排了长长的一排,城门里面人群喧闹而拥挤,人头攒动,即使是盛大的节日时也没有这样,乔挽月仔细地看了看城门上面挂的牌匾,确实是玉京城没错。
乔挽月知道明决的身份暴露以后,玉京城会迎来一批修真界里八卦的道友,但是这是不是也太多了些,乔挽月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这段时间玉京城怕是都得这样了,乔家的弟子心性有不是特别坚定的,这一折腾下来,修为又得耽搁下来。
乔挽月想到这里,侧头斜了明决一眼,明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份暴露得会如此的声势浩大,以至于到最后在乔挽月的面前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乔挽月抬步向城门口走去,究竟要如何处理,还得她进了城将情况了解些再说,只是她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面有道友叫她:“哎哎哎,前面的道友不许插队,排队排队,注意素质,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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