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过来住,也都无需让人伺候,所以宅子里没有丫鬟和婆子们的。
现在他自己从紫檀木雕花竖柜里抱出晒得松软的被褥铺好后,才又把沈糯给抱回床榻上,替她盖上衾被。
见沈糯蹙着的眉心慢慢舒展开,裴叙北才关上房门退下。
…………
沈糯这一觉睡到了次日晚上,她醒来,半坐起身子,还有片刻迷茫。
这里是何处?
正想着,房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糯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沈糯抬头看去,是摄政王,身边还跟着沈小狐。
沈小狐见她醒来,开心的跑过来在床底转圈圈。
沈糯笑眯眯跟沈小狐打了声招呼,这才抬头看向裴叙北。
他穿着身墨色金丝如意暗纹的锦袍,头戴玉冠束发,是身很平常的打扮,却显得身量颀长,宽肩窄腰。
沈糯发现他平日的衣物基本都是这种比较暗沉些的颜色,要么黑色锦衣,要么就是墨色的。
见他似松了口气的模样,沈糯也想起昨儿让他抱着离开军营的事情,她同摄政王道谢说,“昨日多谢殿下。”
裴叙北温和说,“是我多谢沈小娘子才是,若不是你,昊武这次恐怕凶多吉少,昊武是我堂弟,今年也不过刚满十五。”
所以该是他谢谢沈小娘子又救了自己的家人,还救了自己的兵。
裴叙北说完问道:“可是腹饿?我煮了些面,你先吃着,这里是我在饶城的宅子,你也先住着,你在客栈里的东西,我会派人去搬过来,若是沈小娘子愿意,我可先让人把这些东西送回水云村,也正好同沈家人报个平安,或是沈小娘子是打算启程回水云村,过几日再来帮着昊武他们施针?”
沈糯思忖下说,“还劳烦殿下找人帮我把置办的药材种子和树苗都送回沈家,我在写封信给我爹娘,告诉他们我还会在饶城耽误几日,帮人治病,让他们无需担忧。”
裴昊武和那三名士兵体内的毒素还没有清干净的,需要七日后她在施针一次的,不然这些余毒留在经脉后,对身体很不好。
而且饶城距离水云村实在有些远,她赶马车要走上一日,她现在身体也必须修养几日,不能来回跑动。
裴叙北点头说好,他去厨房端了碗阳春面过来。
沈糯见他端上来的阳春面,汤头很清,汤里面的面也比较细,上面点缀着一些葱花,还窝着几根青菜和一个煎蛋。
其实正宗的阳春面是连青菜和煎蛋都没有的。
应该是见她昏睡整日,特意给她加的煎蛋。
这个时节的青菜也是很贵的,都是琉璃棚里面种出来的。
还能闻见淡淡的猪油香气。
裴叙北温声道:“宅子里没下人,所以这碗面也是我自己做的,沈小娘子吃着可还习惯。”
沈糯尝了口,夸道:“殿下手艺竟还不错。”
对这样的皇室公子来说,这碗阳春面的味道的确算是很不错的了。
汤清味鲜,面虽细,却很劲道。
裴叙北感觉自己耳根有些烫,他道:“沈小娘子先吃面,我过去客栈帮你把东西都取过来。”
沈糯把客栈给她的牌子交给裴叙北,这才开始吃面。
吃完一碗面,她身上也有了些力气,起身过去厨房把碗筷给洗了。
洗过碗筷,清理过厨房后,沈糯又打了热水,回房用药汁洗去了脸上的东西。
既然不住客栈,她这几日也无需出门,自是要洗掉脸上的东西,这要药汁长时间停留在脸上,还是会有些刺激的。
洗掉脸颊和双手上的药汁后,她用帕子擦掉水渍,打算等一会儿殿下帮她把东西搬来后,在擦些雪花膏。
她连出门都会带上一小罐儿的雪花膏擦脸擦身子用。
洗完后,沈糯出去院中坐了会儿。
这会儿夕阳只剩最后一丝,斜斜的照在院中。
沈糯坐在院中遥望远处夕阳,沈小狐就蹲在她的身边。
过了会儿,沈糯取了摄政王留在房中的笔墨和宣纸,给家中亲人写了封信,告知他们自己还在饶城,还需几日才能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忧。
等她写完时,裴叙北也刚让暗卫把她的东西从客栈搬回。
裴叙北进来院子,见沈糯还穿着那身藏青色直裰,一头青丝也是同样用跟木簪子束着的,但脸上和手上的颜色已经恢复成嫩白,一双眸子更是水润润的,望着他的时候眼眸已经下意识的弯弯的,笑眯眯的冲他说,“殿下回了,多谢殿下。”然后起身朝着她迎过来,直接从他手中接过那份量不轻的竹筐,轻而易举的提回房间里。
裴叙北忍不住目光追着沈小娘子而去,见她手上都没使出几分力道,不免失笑。
沈糯跟几人道谢后,回房把东西收拾好后,留下自己需要用的物件后,剩余的还有那封家书都交给摄政王。
裴叙北让名暗卫立刻启程先把这些东西送回水云村。
等暗卫离开,裴叙北同沈糯道:“沈小娘子,一会儿我也需先回军营一趟,明日再过来。”
军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沈小娘子救下的两个孩子都已经醒来,他也派人把孩子送了回去。
抓住的灵鹤门余孽需他亲自回去审问,他派人几年都未寻到过灵鹤门的核心教民,所以这次他需得从那络腮胡子口中问出灵鹤门门主的踪迹,只有追查到灵鹤门的门主,抓了他,才能彻底铲除灵鹤门。
沈糯听闻他的话,忙转身从包袱里取了那对玉符出来递给裴叙北,“殿下,其实这趟去嘉宁关,本意是想把这两枚玉符给你的,这是之前安安让殿下带给我的那块玉石,我切成十块后,其中八块自己用来布阵了,剩余两块给你和安安雕刻了平安玉符,这玉符上正面是符文,后面是你和安安的名讳,只要随便佩戴即可,它能护你和安安,可帮你们挡过一次大劫。”
裴叙北接过玉符,正面是他看不懂的符文,背后果然刻着他的名讳,一个北字。
另外块玉符后面是个安字。
他清楚,给安安玉符才是真,而他应该只是顺带的。
裴叙北抬头,望进沈糯那双眸里,“多谢沈小娘子。”
沈糯才又笑眯眯说,“殿下还要回军营,早些回吧,路上小心。”
裴叙北颔首,握着两块玉符转身离开房间,他走到院中石桌旁边时,从身上掏出包碎银子放在桌上。
沈糯忙了会儿才出院子,竟在院中的石桌上发现个样式很普通的荷包,里面鼓囊囊的。
她一瞬间就猜到荷包里面是什么了,也知是谁留下的。
沈糯走过去,捡起荷包看了眼,里面果然装着七八两的碎银,也不知殿下是从哪儿凑的,全都留给了她。
沈糯望着手中的碎银,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她体内的生气需要多休息,自然而然就能恢复。
所以沈糯晚上早早的梳洗睡下。
次日,她修炼过后,再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裙,带上帷帽,准备出门买点东西。
昨儿摄政王见她洗去脸上的药水,还帮她置办了两套衣裙还有帷帽,让她白日里也能出去逛逛。
沈糯是想着住了摄政王的宅子,总要报答一下,准备去买些食材回来,做些糕点,她记得摄政王和安安一样,都喜欢甜口的食物。
正好她也要在饶城多留几日,还能多跑几间药铺,问问其他没买着的药材有没有。
沈糯跑了大半日,还是没买着剩余的药材,她只能先买了些食材回。
她买了些黄豆,红豆和糯米,砂糖红糖回,准备做北方比较出名的驴打滚。
驴打滚是道点心,入口绵软香甜,主要是用糯米面和红豆做成,上面在沾染上炒香的黄豆面,吃起来入口即化,豆香馅甜。
沈糯做了不少,自己吃了些,剩下的都留给摄政王。
但一连四日,摄政王都未回这边的宅子,好在现在天冷,这道点心放上几日味道也还是一样。
这天夜里,沈糯正睡得香甜,忽地听见对面传来房门推开的吱呀声。
她记得对面就是摄政王的房间,不仅如此,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沈糯猛地睁开眸子,悄悄起身。
趴在床榻下面睡觉的沈小狐也醒了过来,它动了动狐狸耳,鼻翼使劲嗅了嗅,冲沈糯轻轻叫了声。
沈糯知晓,应该是摄政王回了,不是贼人,不然沈小狐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但这淡淡的血腥味?摄政王受了伤吗?
第53章
沈糯穿好衣裳就急着出了门, 沈小狐也蔫蔫的跟在沈糯身后一道出了门。
它作息随了沈糯,都是夜间歇息,这会儿才三更天, 它自是没睡好。
一人一兽出了房间,走到对面的房檐下。
沈糯敲了敲门,里面似乎顿了片刻,才说,“进来。”
沈糯推门而入, 却见裴叙北身上的铠甲已经卸在旁边的桌案上, 他穿了身里衣,端坐在榻上, 里衣的带子似乎解开又绑上,松松垮垮的, 露出半片胸膛,他连里衣的颜色都是墨色的, 这大晚上的光线不好, 一时也瞧不清身上到底沾染上血迹没有。
“殿下可是受伤了?”沈糯直接走到裴叙北身边。
挨他近了些, 血腥气更加浓郁了。
这绝不是沾染上旁人的血,除非是自个受伤才会有这么大的血腥味。
裴叙北身边还有两名暗卫, 也是沈糯认识的,是前几日送沈糯回来饶城和帮她送东西回去的两人。
沈糯记得两人的名字就叫杨大杨二, 面容有七八成相似,浓眉大眼的,应该是对亲兄弟。
沈糯把目光挪到两人面上。
杨大面无表情说,“殿下受了伤, 伤在腹间。”
裴叙北这才说, “沈小娘子不必担心, 不算严重,只是剑伤,敷点药便好。”
沈糯懂了,难怪他里衣的带子松松垮垮的,原来是已经扯开衣襟,但听见她敲门,担心她撞见,所以又把衣襟拉上。
“我来帮殿下处理伤口吧。”沈糯说道,“剑伤还是得好好处理的。”
她说着走到裴叙北身边,微微俯身,她俯身时一头如瀑青丝顺着她的肩头滑落到胸前。
裴叙北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有点花香,还有点药香,很好闻。
裴叙北抬头,见她那双眸子清澈澄净,他微微颔首,说了个好字,这才解开墨色里衣的带子,衣襟敞开,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膛,他腰腹的位置赫然有道七八寸长的伤口,几乎横侧他的腰腹,伤口处皮开肉绽,血都还在流着,这哪里像是他说的轻伤。
沈糯看他一眼,转身吩咐杨大和杨二,“麻烦两位帮我寻些药材来。”
她这里没有药材,之前买的药材也不能治他这伤口,只能让两名暗卫大半夜去拍药铺的门了。
沈糯寻了纸墨来,写下自己需要的药材递给两人。
两人退下。
房间只余沈糯和摄政王,沈糯见他伤口还是血流不止,打算先用止血符帮他止下血,她屈身半跪在裴叙北的腿侧,准备以指为笔来画灵符。
他这伤口用止血符也能勉强止一下的,若是再深一些,就得金针封穴来止血,她这里没有金针,所以也无法帮他用金针封穴来止血,现在用这法子只能短暂止血,却也足够,等杨大杨二把药材寻回来还是得用药材治疗,针线缝合。
他伤在腰腹,沈糯也只能半跪在他的身侧。
裴叙北见她半跪下来,身子已经僵了下,他说,“沈小娘子,我站着也无妨。”
沈糯噗地笑出声来,抬头眸子望向他,眸中笑意盈盈的,“殿下都伤成这样,站着作甚,殿下这样别动,我先帮你止血。”
“好。”他应了声。
沈糯以指为笔,点在他腹部伤口处,口中念咒,指尖画符。
符成那一刻,裴叙北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慢慢的,血迹止住。
沈糯帮裴叙北暂时止住血后,过去端了盆清水过来,帮他把腰腹间的血污都清理干净。
沈糯记得他内力深厚,却能被人伤到腰腹,对方只怕也不简单。
沈糯忍不住问,“殿下这伤……”是如何来的,她后半句话没有问出口。
裴叙北道:“是与灵鹤门的门主打斗所伤。”
他前几日回军营,从那络腮胡子口中审问出关于灵鹤门门主的重要信息。
灵鹤门的门主还在饶城逗留,遂他带人一路寻来,正巧撞上半夜准备出城的灵鹤门门主,两人缠斗起来。
那灵鹤门的门主内力与他不相上下,打斗中,两人都有受伤。
不过灵鹤门的门主伤的更重,几乎被他挑断了手筋,胸口也中了一剑,最后却被一名灵鹤门的余孽给救走了。
那人应该也懂些奇门异术,不若也不会从他眼皮子底下带人逃走。
“灵鹤门的门主?”沈糯思忖起来,她记得上辈子,灵鹤门的门主也是被他斩杀的,但那会儿都已经十来年后,也因与灵鹤门门主的缠斗,他暗疾复发,不愿回京,最后死在了边关。
想起他上一世的结局,沈糯心中不知为何一紧,有些难受。
裴叙北察觉到她嗓音里细微的变化,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中,他轻轻恩了声,简单把从络腮胡子追查到灵鹤门门主的事情同她说了遍。
沈糯好奇问,“那灵鹤门的门主长得何等模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手底下的人肆意虐杀百姓,掠走童男童女无辜杀害去祭邪神。
裴叙北道:“他容貌俊秀,面如冠玉,一身白衣玉冠。”
灵鹤门的门主容貌的确是出众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副容貌下藏着的是一颗已经染成黑色的心,毫无半点人性,天生的邪物。
沈糯微愣,这样的人,她前几日倒是在客栈见过一面。
沈糯记得他有一双很难让人忘记的桃花眼。
“殿下说的灵鹤门的门主可是有双桃花眼?很喜欢穿白衣,手上还有一把白色折扇。”
“正是,沈小娘子怎么得知的?”裴叙北有些意外。
沈糯把那日客栈撞见的白衣公子同他说了说,还道:“他应该懂玄门道门一些术法,或者身边有这样的人,因着他的面相特意被人隐了去,瞧不出运势和命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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