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眼看两人一唱一和, 他哪能听不懂话中暗示,难怪楚千黎一路来有恃无恐。她手中早就拥有两枚钥匙,居然还佯装不懂地打探情报,询问蒙德森是否找齐所有钥匙。
即便她中途不小心翻车,掏出钥匙就能解决麻烦, 料定他们拿她没办法!
Lin刚刚还傲慢笃定, 他沉默片刻, 便声音变低,朝周围人伸手示意:“……还是以前的账户?”
他确实看楚千黎不顺眼, 但遗迹钥匙是最重要的,现在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还是以前的账户。”楚千黎歪头,眨眨眼道,“但我们居然被质疑毫无信誉,这简直是抹黑我们的名誉,好像还缺一句道歉呢。”
Lin眉头微跳,他眼光微寒,沉吟数秒后,不耐地加价:“二十。”
这意思是宁愿加钱都不道歉。
楚千黎笑道:“原来一句道歉那么值钱。”
Lin冷声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可不是得寸进尺,只是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既然我们双方是合作关系,起码你要表明一个态度吧。”
Lin作为蒙德森在公众前曝光的成员,他的身价就已达千亿美金,更不要提远离大众视线的家族产业部分。对他来说,钱就像是游戏数字,更重要的是他作为领导者的威信。
他不可能道歉,不可能服输,不可能认错。他掏钱可以说被人敲诈,但要主动道歉就是颜面扫地。
这类人永远不会相信自身错误,他们总觉得自己是世界规则本身。这就像Lin至今不认为闯入艾伯纳公寓翻找灵摆有错,即便他们曾经砸坏过茶具,只要再赔十套不就可以,为什么要道歉呢?
Lin先前让多国领事馆质疑中方滥用职权、流程错误,楚千黎现在说“抹黑我们的名誉”,明显就是绵里藏针、话里有话。
她要他表明态度比要钱更狠,可谓杀人诛心。
气氛瞬间陷入僵持。
潘义成打圆场:“既然大家未来还要合作,正好借今天的机会,以前的误会就翻篇,不如各退一步?”
楚千黎乖巧道:“对不起。”不该疯狂薅你羊毛,但我知错不改。
楚千黎是普通个人,她并不能代表官方,自然没什么关系。但Lin是蒙德森谈判代表,他现在道歉意义就不一样,尤其前面还联系多国领事馆。
她一句话把他架起来了。她是故意的。
潘义成等人当即看向Lin,脸上只差写着“你怎么还不如孩子”。
Lin现在如坐针毡,他思及两枚遗迹钥匙,脑海中涌出无数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的故事,艰难道:“……抱歉。”
这话就预示着谈判不利,起码他最初便势头不佳。
楚千黎看他落败,居然还讨打道:“我是用英文道歉,你不能用中文吗?”
Lin眼底迸发出想杀人的光。
楚千黎见好就收,她立马带着谈暮星退场,叮嘱道:“行吧行吧,那就这样,道歉先领了,钱还是记得结一下啊。”
“……”
楚千黎等人无法插手官方谈判,但她在谈判前一搅和,莫名就让Lin矮半头,最终结果必然不会好。
谈判结束后,中方占优势。
散会后,Lin将协议文件丢向一边,此时胸腔里怒火中烧。他满脸阴沉,一字一句道:“她不要想活着离开H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要遗迹被破解,她就没利用价值,到时候中方想护也得看有没有本事。
一行人前往H国前,总归需要准备一下。
因为楚千黎和谈暮星马上就要报到开学,所以潘义成出面给两人办理手续,暂缓他们入学,顺延至下一届。
事关重大,官方当然会跟家属联络,碍于保密协议没提婴石,但同样阐明项目的重要性。
谈家大院内,众人听完谈暮星的想法,皆是心事重重、面色各异。
H国之行旅途偏远,加上中国军队不能入境,奔赴此处明显危险重重。
谈暮星从小到大就性子软弱,他近年却飞速地成长起来,不但莫名其妙瘦下来,还慢慢开始有自己主意,只是这主意似越来越多,已经到让家中人担忧的地步。
尹茵:“星星,但你又不懂这些,跑去那边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朋友,可你过去也派不上用场啊!”
尹茵上次放任谈暮星去戈壁,没想到回来就是带伤骨折,现在他又打算前往H国,任谁都预感到前路并不太平。
谈暮星睫毛微颤,他面对忧心的长辈,平和道:“奶奶,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从小到大我就没哥哥姐姐有主意,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好像都没强于别人之处,只是家里给我增添光环……”
尹茵面露难色:“……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谈暮星轻声道,“我曾经也想过,不然就这样吧,现在一切都好,应该感到满足,可后来我明白了,选择彻底不争的话,连现有的都保不住。”
“我确实至今不懂那些,但耳濡目染下来,也算是有小感悟。”
他认真道:“我现在确信,世上有些事是只有我能做的,我不是平白来混一趟,一定有需要我做的事,即便还不知道是什么。”
他以前抗拒自身的力量,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总觉得自己就是普通人,仅仅是茫茫人海中凑数的一份子。
但遇到她就是转变的开始。
他对占卜未来毫无兴趣,但他喜欢看她指引旁人走向美好的未来。
他现在依旧不会魔法,但他会被魔法的故事感动。
尹茵闻言一怔,她望着心平气和的谈暮星,总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说话时不紧不慢,毫无攻击性,但又有什么发生变化,在混沌中显露真形。
谈岐裕沉默片刻,提醒道:“星星,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们平安归来,以后没准还会发生很多事。”
“你们有一天或许也会改变,那时你的想法跟现在又不同,就像现在的你跟过去不一样。”
谈暮星曾从须乾道长处得知楚千黎命数,他理解谈暮星的心态,又担忧对方想不明白。现在是这样,可时过境迁,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星星还会这么想吗?
谈岐裕害怕这份感情最后变成怨,谈暮星将自身的付出化作愤慨。
而人一旦由爱生恨,那就是诅咒的开始。
谈暮星垂眸:“……我明白。”
“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想换取她的承诺,或者强迫她做出保证,只是在这一刻想要这么做……”谈暮星笑道,“只是想她好,所以这么做。”
他不求什么结果,只希望她好好的。
未来可能会有诸多变化,但他现在心无旁骛,仅想握住当下一刻。
另一边,余莘和贺正合同样得知消息,但他们仅仅知道是特殊人才项目后续,暂且不知道事关楚千黎的命运。
这是楚千黎特意拜托潘教授,她不希望离家前还满屋愁云,搞得所有人都打不起精神。
潘义成面色诧异:“但你早晚都要说吧。”
“这说不说重要嘛……”楚千黎含糊道,“要没事就真没事了,要有事也躲不过去,实在不行把我搞成为国捐躯吧。”
她现在大限将至,倘若在H国解决就万事无忧,要是从H国回来都没找到方法,那也剩不下一两年,更何况没准回不来。
潘义成忙道:“呸呸呸!你少想骗国家体恤金,肯定啥事没有就回来!”
别墅内,李阿姨在厨房里忙碌一天,一家人在餐厅隆重地聚餐,庆贺贺时琛马上就要进入名牌大学,也庆贺楚千黎小小年纪参与重大项目。
贺正合欢声举杯:“我和你妈是时候准备颐养天年,再过两年就期待你们两位表现啦!”
余莘笑道:“他们大学还得读四年呢。”
楚千黎心中一刺,她又连忙询问:“哥哥是不是去实习啦?”
楚千黎暑假忙于G市,贺时琛暑假忙于工作,隐隐展现出商业大佬雏形。
贺时琛淡淡道:“是,在你野得都不知道回家的时候。”
楚千黎替他加油打气:“挺好,开学新气象,不要996,直冲007!”
“……”
一顿团圆饭轻松悠闲。
楚千黎饭后还不听话地连吃两个冰淇淋,直至贺时琛暴跳如雷地吼她只吃零食不吃饭,这才抱着冰淇淋一溜烟地逃回屋里,将怪兽嘶吼彻底挡在门外。
卧室一切照旧,只待收拾行李。
楚千黎打开衣柜,她静静盯着那件谈暮星制作的连衣裙许久,还是将其从柜子里取出来。
按理说,H国之行没机会能穿,但她想着多拥有一会儿也好。她索性将最初的手套带上,生日时的黄金饰品,还有在萨满村编的绳结,全都没有落下。
楚千黎收拾好行李,还整理自己的账号,意外发现其中新消息。
这是魔卡少女小分队的账号,邱晴空以前打理得比较多,时不时还会收到网友反馈。自从楚千黎和谈暮星忙于工程项目,三人的小事业就搁置下来,邱晴空忙着出国留学,账号瞬间便冷清下来。
楚千黎很久都没在网上占卜,自然对新消息感到意外,竟然还对发信者有印象。
对方好像叫周蔷,当时问的是事业,给楚千黎发过学生证,证明自己已是成年人。
[臭妹妹,我最近刚刚升职了,你当初说我三年才能超越在另一家公司的收入,但没有你说得那么久哦,我现在收入就已经追上,所以迫不及待来给你占卜反馈啦!]
[我看你们账号好久不更新,推测你应该高考冲刺去了,挺好的小孩子就要好好学习,所有好结果都是你前期努力得来的,期待你们大学后再更视频呀,姐姐我去吃庆功宴啦!高三加油哦!!]
周蔷字里行间都弥漫着喜悦及幸福。
这是高考前的消息,居然现在才被发现。
所有好结果都是你前期努力得来的。这是楚千黎当时说的话,现在又被周蔷使用一遍,看来对方确实印象深刻。
“什么嘛,居然拿我说过的话鼓励我,这也太不真诚了……”楚千黎看完消息,她小声地嘀咕起来,唇角却忍不住漾起笑意。
她在这种时候又会觉得成为当世第一没什么不好。
她或许为这天赋而死,但她占星的初心未变。
离家的日子终于来临。
别墅门口,楚千黎和父母相拥而别,甚至跟李阿姨都抱抱,只有贺时琛别扭地不愿上前,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
潘义成等人跟余莘和贺正合在旁交流。
小院外,楚千黎和贺时琛站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等车开过来。
她懒洋洋地左右看看,冷不丁瞥见院内黄金浑天仪,随口道:“哥哥,再过两年你看什么时候金价高,挑个时间把院子里的浑天仪处理了吧。”
她本来打算做陪葬品,现在葬哪儿都不确定。
贺时琛面色微愣,诧异地望她一眼,狐疑道:“为什么?你当初不是哭着喊着要买回来?”
贺时琛都没打过黄金浑天仪的主意,他生怕卖掉后徒惹事端,引发熊孩子的撒泼打滚、哭闹不停。
楚千黎表情微顿,大大咧咧道:“腻了,最近想买点别的,你卖完再把钱打给我。”
“……究竟是谁以前滔滔不绝说黄金是恒星残骸。”
楚千黎敷衍地摆手:“哎呀,攒钱买航空站。”
“???”
贺时琛面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心中不知为何有奇怪预感,当即眉头紧皱,质疑道:“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重大项目都有保密协议,家里人知道信息不多。
楚千黎讨打道:“嘻嘻,是你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而且那边的人都超级有钱呢。”提供的钱足够让你养一个飞机队。
贺时琛没管她嬉皮笑脸,他眸色微深,出声确认道:“你会回来吧?”
他早就发现她诸多异常,现在说要处理浑天仪,瞬间抵达怀疑的顶点。
楚千黎一怔,她摸摸鼻子,遮掩道:“哥哥,你该不会刚刚还拒绝抱抱,现在临走前却要煽情一把吧,这问的都是什么话……”
贺时琛见她避而不答,郑重道:“我不会处理浑天仪的,建议你按时按点回家,不然后果自负。”
“能有什么后果?”
“我们不是有合约吗?你要分我后续的收入。”贺时琛面容平静,“这才一两年呢,我没见过你那么无视契约精神的人,总要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吧。”
楚千黎一愣,她不料他会说这话,随即提醒道:“……但我们当初没写违约条例吧?”
“我会着手补充的,等你回来就看到。”贺时琛嗤笑,“你不是只喜欢好逸恶劳,总要回来才有机会,不然不就浪费了。”
“我肯定是会长命百岁的,你能分我多少年钱,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感知到什么,却并没有说破。
楚千黎心中翻起波澜,她好半天才缓过来,轻声地嘀咕:“哥哥,你连告别的口吻都如此拧巴呢。”
“不过该说不说,哥哥可能活得长,但应该会秃得快。”她思索道。
“……我看最近金价就不错。”
片刻后,楚千黎终于登上车,她从车窗探身而出,大声叮嘱道:“不许卖!我还要的!”
贺时琛眼看她探出车窗,他无法容忍危险动作,暴跳如雷道:“你给我坐回去――”
贺正合笑着挥手告别。
余莘眼看儿子面目狰狞,小声道:“时琛,那么大声会吵到其他人……”
车辆驶出别墅区,熟悉的小楼越来越远,连门前的家人们都看不到。
楚千黎没有探身在看,她老实地坐回座位,又突然仰起脖子,感慨道:“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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