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办了,伙计找来笔墨纸砚,结果银子和信后,立刻跑了出去。一刻钟不到,回来禀告:“江公子稍安,我娘已经去了。”
等待的时间难熬,江少观坐在二楼窗户旁,心思已经飘远。
半个时辰后,伙计去而复返,面上一脸难色:“江公子,我娘跑了一趟,江大公子也接了信,只是他没有过来,也没有给银子。我娘拿了您的好处,不想空手而归,便多问了几句。然后,江大公子就给了这…… ”
江少观接过他手中的一张纸,上面确实是自家大哥的笔迹,只有短短一句话: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在你身上花一分钱!
看着那一行字,江少观面色越来越难看。
伙计忐忑:“江公子,您这间屋子已经开了近两个时辰,再晚一点,又要加上夜里的价钱。您还要坐会儿吗?”
江少观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问:“拢共多少茶钱?”
“三两。”伙计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浑身上下搜寻,确实找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公事公办道:“若是付不出账,您放个东西在此,以后拿银子来赎也是一样的。只是东西得值三两以上。”
江少观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只有他这个人。
丁海瑶不肯和好,大哥不愿帮他。唯一愿意可怜他的刘夫人也生了气。至于友人……之前他结交的那些友人在得知他落魄后,都纷纷离他而去。
踌躇半晌,江少观颓然问:“你们茶楼缺不缺洗茶杯的?”
伙计:“……”万万没想到。
堂堂江家公子,哪怕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见江少观不是玩笑,伙计木着脸:“不缺。不过,若您真的付不出帐,小的可以去问问掌柜。”
江少观摆摆手:“你去吧!”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疏,又补充道:“劳烦小哥。”
伙计跑了一趟,很快回来,道:“掌柜的说了,我们茶楼中的茶杯都是名贵的瓷器,怕您手生给摔了。现如今茶楼中唯一缺的就是晚上打烊后打扫的伙计,您若是愿意,干上一年,这茶钱就抵消了。”
江少观:“……一年?”
他脱口问出后,狐疑地看着面前伙计:“你没诓骗我?你干一年才三两?”
凡是敢进这茶楼的客人,都不会付不出账。偶尔有一两位,也能有家人或者亲戚来接。伙计自觉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这么一位奇葩。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实话实说:“若您只是打扫的话,确实需要一年。不过,像我们这样做伙计给客人送茶水的,每个月二钱银子,运气好的话,客人的打赏比月钱还多。”
他瞅了一眼江少观俊秀的容貌:“您若是愿意送茶水,得到的打赏应该比我还多。”
江少观是富家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活?
当下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自己要辛辛苦苦打扫一年,干脆也不要脸了:“劳烦还小哥去帮我跟掌柜说说,我愿意端茶。”
伙计木着脸,又跑了一趟。
于是,傍晚的时候,秦秋婉就得了消息,江少观已经在城里最大的茶楼做了端茶的伙计。
*
又是几日,丁家有客人上门。
来的这一位,算是丁父的远房表哥,特意到泰安城来采买货物。
如今丁家人丁单薄,只剩下祖孙三人。为表重视,三人都留在家中待客。
“以前我跟你表叔一起求过学,他是个坦荡的人。”丁父许久不见老友,性致颇高:“以前我们俩喝醉了,还说要结儿女亲家来着。”
秦秋婉随意听着,并没往心里去。
等客人到了,丁父带着女儿和孙子一起到大门外迎接。
最前面的马车中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而马车旁的马上,高居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毅,脊背挺得笔直。
秦秋婉正温婉站在一旁陪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然后,她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伸手一引:“客人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
马上之人回神,察觉到有些失礼,道了个歉下马,抬步往里走时,忍不住问:“丁姑娘,我们曾经是否见过?”
两家网上数四五代是表亲,如果不是因为丁父刚好他父亲同窗,两家也不会有来往。
这些年来,丁父的友人,也就是他父亲楼老爷上门过几次。却都来去匆匆,而他,确确实实是第一回来。
秦秋婉还没说话。
前面的丁父闻言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楼明远,笑着道:“你们俩应该是没见过的。不过,世上之人千千万,能够相识便已经是有缘,以后也可多多来往。”
楼明远耳根有些发红,他是真的觉得这姑娘眼熟,特别对自己心意。两人才第一回见面,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父亲说过,这姑娘婚事起了波折,选的那人不是良人。
楼父和丁父久别重逢,接风宴上双双喝醉,秦秋婉把二人安顿好,也早早睡下了。
翌日早上,用早膳时,难免又和楼明远碰面。
“丁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秦秋婉笑着迎上前,她有意与他深交,楼明远也不抗拒,两人越说越投机。
接下来一段日子,楼父忙着采买货物,丁父帮着牵线,很是忙碌了几日。楼明远也跟着一起,和秦秋婉相处的日子并不多。
人一辈子很长,秦秋婉并不着急,只做自己的事。
前去接赵荷月的人回来了。她得了消息,看着天色还早,立刻就赶去了外城。
外城的某间小院子里,听到开门声,赵荷月将两个孩子护在怀中。满脸戒备的盯着门口。
当看清楚进来的人是秦秋婉时,她先是一愣,随机了然:“我还说我们母子从不与人结仇,为何会被他们强掳到京城,原来都是因为你。”她心里害怕,面上恶狠狠道:“丁姑娘,我知道您富裕,可这强掳妇孺,可是会被入罪的。若你不放了我们母子,我立刻就会喊人来帮忙。”
秦秋婉失笑:“我的人又没有慢待于你,你喊什么人呢?至于强掳……我不图你的银子,也不图你的色,一会儿就放了你。只是好心带你一程而已,算不得强掳。”
赵荷月激动起来:“我们母子好好的住在自己家里,被人抢闯进门带到了京城来,还不算强掳么?”
秦秋婉一脸惊奇:“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赵荷月:“……”
再次回到京城,她心里有些不安,只想立刻离开。闻言皱眉:“我不明白丁姑娘的意思。”
“你和江少观暗中来往多年,实在委屈。”秦秋婉走到她对面坐下,态度悠闲:“我这个人呢,很善良!见不得有情人被分开,所以,我费了人力物力把你从外地领回来,只为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你还来怪我,完全没道理嘛。论起来,你该谢我才对。”
赵荷月:“……”我谢你祖宗!
她真的想破口大骂,不过,真撕破了脸,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试探着道:“丁姑娘,我从未想过出现在您面前。更没想闹得你们夫妻失和,之前我得知江少观死了,悲痛欲绝,冲动之下才上了门。我很后悔,所以我主动离开,了去无痕。只希望你们夫妻感情也不要因我而有了裂痕。我是真心的。”
秦秋婉点点头:“我也是真心的想让你二人得以相守。”
赵荷月:“……”这简直说不通嘛。
说不通也得说,她可不想留在京城。她走之前做的那些事,江少观肯定已经起了疑心。现在碰到他,别提情意,恨意还差不多。
“丁姑娘,我喜欢住在外地……”
恰在此时,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秦秋婉扬声道:“进!”
江少观被婆子带着进了院子,刚进门就看到了赵荷月。一时间,恼怒、憎恨、后悔种种情绪交织,心中复杂难言。
赵荷月在听到敲门声时就开始心慌,当看到进来的人后,忍不住小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也击退了江少观那些复杂的情绪,只余下憎恨。
“赵荷月,你害得我好惨。”
赵荷月再次退了一步:“观郎,你听我解释。”
秦秋婉笑意盈盈:“久别重逢,你二人都挺激动,果然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赵荷月:“……”好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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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丧夫”的原配 十五
只看江少观那满脸的凶神恶煞, 赵荷月就知道大事不妙。
“观郎,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问别的话还行, 听到这句,江少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把他害得众叛亲离, 还卷走了他身上最后的银子,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还好意思问他好不好?
他能好吗?
江少观冷笑道:“你好不好?”不待她回答, 他自顾自接话:“我这是废话。你卷走我二百多两银子, 加上卖宅子的, 还有那些年我给你的私房,应该过得滋润无比。你这样的自私自利没有良心的人,怎么会过得不好?”
赵荷月知道狡辩无用。因为她卖宅子的时候很急,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更没想过自己会与他重逢, 当时她没掩饰自己的身份,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
或者说, 是没来得及留退路。如果她否认,只要找来当初的那几个中人, 她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
赵荷月低着头, 眼泪滴滴落下:“观郎, 我也是为了你好。”
江少观气笑了:“赵荷月,你当我是蠢货?”
赵荷月飞快答:“你和丁姑娘分开,又被家人疏离,都是因为我,只要我不在了,他们都会接纳你的。”
秦秋婉本来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听到这话, 忍不住道:“你都跟他生了两个孩子了。别说你不在,就算你跟两个孩子一起死了,发生过的事永远存在。我不可能会原谅他。”
赵荷月咬着唇,嘀咕:“我又不知道你那么大的气性。”
在江少观看来,她这些都是狡辩。
“你如果真为了我好,为何要把我的银子全部拿走,你多少给我留一点,我也不会难堪到给人端茶倒水!”江少观身上还是伙计的衣裳,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怒火冲天:“到了此刻,你竟然还要狡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赵荷月已经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闭着眼睛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我可对天发誓。”
秦秋婉嗤笑:“老天爷要管得事情太多了,真管得过来,我也不会遇上你们这对有情人。”
她拍拍手,站起身整理了袖子:“好事做到底,我也该回了。你们俩多日不见,仔细聊聊吧,我就不搁这儿耽误你们了。”
她挥挥手飘然远去。
留下了院子里互相憎恨的两人,江少观死死瞪着面前女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他气得眼睛血红,赵荷月心里害怕。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想挨打,立即道:“观郎,我对不起你。”又解释:“我承认,我离开确实有私心。但我都是为了两个孩子,我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无论以后嫁不嫁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孕,我拿走的那些银子,早晚都会花在两个孩子身上。他们也是你的血脉!”
言下之意,拿他的银子花在他的孩子身上,天经地义。
道理是这样,可江少观就是受不了她的背叛。
如果不是为了她们母子,他何至于折腾这许多?
如果没折腾,一心一意做丁家女婿,他又怎会落到如今境地?
江少观一字一句质问:“赵荷月,我所有的事都没瞒着你,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放弃了多少,可你走的时候却头也不回,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来,哪怕是颗石头我都捂热了,可是你的心却比那石头还冷。早知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绝不会和你来往。”
千金难买早知道。
以赵荷月的品貌,没跟江少观之前,也有许多选择。若早知道丁海瑶这般善妒,男人被别的女人碰了之后不是伤心哭诉后接受,而是直接把男人也丢了这般决绝的性子,她也不会选择江少观。
到了此刻,两人都后悔了。
两个孩子缩在角落,院中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凝滞。
赵荷月满脸是泪,既是怕的,也是悔的。
丁海瑶当初发现他二人的关系后,放下狠话离开。她就该猜到,如丁海瑶这般富贵的女子,不会吃了这个闷亏,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那么,找人盯着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因此,无论她逃到何方,都会被丁海瑶找回来。
想到曾经她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卖宅子偷银子离开,沾沾自喜时身后却有一个人盯着,顿时毛骨悚然。她抱紧了自己的肩,心中无比惶恐。从小到大,赵荷月都是一个人艰难求存,从不依靠别人,哪怕到了此刻,她也没有放弃。
脑中思绪翻飞,赵荷月仔细回想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现在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哄好面前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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