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爹一刀两段,我也已经嫁了人,再来往也不合适。父子之间最好说话,你有不满之处,或是有事与他商量,都可以直说。”
从头到尾,对于林右琅干活这事都挺赞同,别说还债了,压根就没提那茬。
林右琅脑中一片空白,实在是母亲的应对让他太意外,又道:“娘,爹让我干那么快,压根就不是强身,而是把我往死里整。”
秦秋婉讶然:“怎会如此?他自己有没有干活?”
林右琅默了下:“有。可是我从小到大就没干过那些活,根本熬不下来,爹也是,为了给我娶妻,借了不少银子,债主还等着呢,不干不行。”
“这样啊!”秦秋婉感慨一句。又吩咐丫鬟:“公子辛苦,帮他拿一些点心吧。”
又对着林右琅强调:“我让人给你的点心,你得自己吃,是让我知道你给龚莹莹和林元铎,以后都别再叫我。”
林右琅跑这一趟为的可不是几口点心,哭着道:“娘,您不疼我了吗?”
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你为了一个女人,非要离开我,我还如何疼你?”
林右琅心下诧异。
他为自己成亲后,母亲就会接受了莹莹,可看这架势,还记着呢。
秦秋婉看到他脸上的讶然,继续道:“这成家之后,就不能算作孩子了。你得学着懂事,自己得有担当。林家如今所有的债务都是因你成亲而欠的,你爹也是为了你好,父债子偿,你也有份帮着还。既干了活儿强了身,又还了债。一局数得的好事。 ”
说到这里,还煞有介事的点头:“你爹不愧是做生意的,这脑子就是活泛,连这种事都想得到。”
看了看天色:“右琅,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还要干活呢。”
话音刚落,立刻有婆子过来请他出门。
林右琅傻了眼,眼看母亲居然赞同自己干活,他是真没招了。话说得更加直白:“娘,那活儿太累了,刚才午后我还一头栽倒,差一点儿就摔到了石镐上,我不太想去。”
秦秋婉一脸理所当然:“那你跟你爹商量啊!你在这跟我说得再多,你爹又不知道你的想法。白费唇舌嘛,你这个时辰回去走快一点,你爹兴许还没睡,赶紧的吧。”
林右琅好半晌说不出话,脚下却不肯挪,也看不清,不接茬,他是真的慌了。直接道:“娘,我成亲的银子你应该也要出一点。现在有债主在催,您能不能先借……”
他的话在母亲清透的眼神中渐渐淹没。
秦秋婉笑容温柔:“曾经是你要弃我而去。我跟你说过,方秋意母女俩与我有仇。你娶了她,也是和我有仇的。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我们是母子的份上,刚才你连大门都进不来。”
林右琅面色苍白:“娘,您别生气。”
秦秋婉站到了窗边:“你们父子两人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已经不生气了。”
言下之意,她生气都是因为他。
林右琅满心憋屈:“娘,您真不管我了?”
“你管我了吗?”秦秋婉冷笑着反问:“你都不顾及我的心情非要娶仇人进门,我为何要管你的死活? ”
林右琅心弦一颤:“娘……”
秦秋婉挥挥手:“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连回来见我这个亲娘,都是因为想让我帮你们父子还债。曾经我以为你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现在看来,你也是一样,你们父子一脉相承,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说到后面,已经开始骂人。
林右琅本就疲累,又受到这样的打击,只觉眼前直冒金星,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
他强撑着扶墙站好,等着那股劲儿过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脚一软,滑落在地。摔倒的时候,眼睛也随即闭上。
“夫人,公子晕了。”
秦秋婉瞅了一眼:“那就把他送回林家吧。”
林右琅:“……”
天地良心,若是想回林家,他哪里会晕?
不过是想着自己若是生病了,母亲应该会帮着请大夫,如此便顺势留在家中过夜。就算明日就要离开,可是我经常回来留宿……天长日久之后,母亲应该就能原谅他了。
林右琅已经“晕”了,再着急也不能睁眼,于是,就这么昏迷着抬上了马车,送回了林家。
马车中摇摇晃晃,林右琅苦中作乐地想,本来要走回来的,现在有马车送,也不算白跑一趟。
*
林家院子里,林元铎母子俩都还等着消息。
听到楼家人来了,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成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楼家人应该是送银子来了。
“快请。”
本以为进来的人会是楼家的管事,林元铎你怎么拉进关系的话都想好了。可没想到楼只来了个下人,还是背着儿子回来的。
林元铎还有一丝侥幸,迎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公子白日干活太累,方才和夫人说话的时候晕倒了。”下人一路往院子里走,边道:“夫人说,让小的送他回来。”
林母满脸不可置信:“她没说帮孩子请大夫?”
下人将人放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说。不过,夫人吩咐,公子干活的事她知道,还说年轻人可以多干点活。”
语罢,已经往外走了。
林母急忙追了几步:“还有别的吗?”
下人摇头:“没了。”
没了!!
看着下人离开,母子俩面面相觑。
床上的林右琅适时醒了过来,常常叹息一声,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流下落入了枕中。
林元铎回头看到儿子的泪,好奇问:“你回去做甚?”
林右琅侧头看向父亲:“我见您干活累,便想问娘借一些银子先还债。”
此事很要紧,林元铎这样儿子要死不活,说话慢慢悠悠,等不及了直接问:“然后呢?”
林右琅伸出食指擦泪:“娘没有想帮你还债,我都晕了她也不管我……爹,娘真的生我的气了……”
说到这里,眼泪落得更凶。
林元铎心里颇不是滋味,酸溜溜道:“她如今另嫁他人,兴许还会有孩子,不管你,也正常。”
林右琅讶然坐起身:“娘还会有孩子?”
曾经林右琅虽然没仔细想过,可他脑子里隐隐知道知道,自己是爹娘唯一一个能够交托家财的孩子。包括今日之前,他也一直认为无论父亲和母亲有多少贵重东西,他们百年之后,肯定都是自己的。
他从未想过和别人分。
更未想过……那些东西全部被人取走而自己没份。
他靠在床头,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林元铎见状,转身往外走:“夜已深,明日还要干活呢,你早点睡吧!等到大半个月后赶工完,除掉开出去的工钱,我能赚到三两银子。”
林右琅放在被子上的手握紧。
再干大半个月,他也只能拿到三两银子?
还是父子两人拿!
随着林父离开,外面一片漆黑,龚莹莹吹灭了烛火,偎依进他怀中。
她如果有了身孕,一家子上下应该都会客气一些。
林右琅心里有事,下意识把人推了开去。
龚莹莹:“……”果然还是被债务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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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四个原配 15
翌日早上, 天蒙蒙亮,林元铎就过来叫儿子起身。
一家人用早饭时,林母抬手:“我要漱口。”
现如今家中就有一个车夫和一个厨娘, 车夫这两日和林元铎一起早出晚归,这会儿正在厨房用早饭。至于厨娘, 一家子都等着她上菜,她再能干也只有一双手一双脚, 这会儿正在正堂和厨房之间小跑。
所以, 林母一伸手, 绝不是对着下人,也不是对着父子俩,而是对着龚莹莹。
龚莹莹心下发苦,立刻起身去端。
大抵是起身太快,她踩着了地上的一滩水, 脚下一滑,狠狠摔倒在地。
龚莹莹痛得面色发白, 下意识朝林右琅伸出手去。
林母见状,斥道:“干个活都干不好, 还好意思哭?摔在地上好看么, 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又看向孙子:“不用管她, 就是矫情的。花了这么多银子,咱们家可不是请祖宗!”
林右琅本来全身都痛,那是能不动就不动,见龚莹莹低着头已经在起身,便不再管,从刚进门的厨娘手中端过自己的粥开始喝。
厨娘送完了粥,看到地上的龚莹莹磨磨蹭蹭, 急忙上前去扶。
一顿饭,龚莹莹都没有说话。
林元铎看了她好几次,放下碗后,笑道:“你祖母脾气急,不是故意骂你。你别放在心上。”
龚莹莹本就委屈,刚才强压着不敢哭,这会儿被人一安慰,眼泪扑朔朔往下掉。
落在林母眼中,愈发恼怒。
不过,她知道儿子对龚莹莹的疼爱,当时并没有发作,含笑送了父子两人出门,等门一关,她抬手狠狠揪住龚莹莹的耳朵,斥道:“你是瞎子,没看到他们父子两人那么累吗?摔跤又不是大事,谁没摔过?你磨磨蹭蹭给谁看?怎么,你在家里一天到晚就等着吃,我孙子辛辛苦苦干完活回来还要哄着你,你到我家来是做媳妇儿相夫教子孝顺长辈的,可不是来做祖宗的。”
话落,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龚莹莹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好在此时厨娘不在,园子里就她们两人,否则这脸就丢大发了。
“我孙子吃完早饭还要去干活,你倒好,睡一大早上起来,拉着脸给谁看!”
这老太太完全不讲理,龚莹莹觉着不能这么下去,当下道:“祖母,我不是有意不起来,我是起不来。”
“还跟我装!”林母上下打量她:“我看得清楚,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娇滴滴的狐媚子……”
辱及母亲,龚莹莹猛然抬头:“祖母,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娘!”
“我说错了吗?”林母这些日子看到儿孙为了偿还娶这女人进门的债而累得跟牛似的,满心不是滋味。且龚莹莹进门之后,并没有她最先以为的那么孝顺恭敬勤快。
那就是个癞□□,戳一下动一下。你要是不喊,就别想如意。再加上,若不是因为她,儿子和孙子现在还大宅院住着,家底厚实得一辈子都花不完,哪儿用得着他们亲自干活?还有她自己,都被人伺候那么多年了,这乍然样样都要自己来,由奢入俭难,这一时半会根本不习惯……种种相加之下,林母看龚莹莹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龚莹莹解释:“爹和我娘只是有着同村之谊的友人,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听到这话,林母哈哈大笑:“这男女之间哪有友谊,都是对对方有企图才会来往多年!我儿子想要圆年轻时的梦,你娘图林家带给她的好处,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龚莹莹哑口无言,气得眼眶通红,转身进屋换了一身衣衫,气冲冲回了娘家。
林母并未阻拦,厨娘拿衣衫去洗,颇有些不安地问:“老夫人,一会儿公子回来发现夫人不在,会不会生您的气?”
林母挥挥手:“管他呢。总不能要我这把老骨头给她一个小姑娘道歉吧?再说了,我又没说错。”
厨娘只是好意提醒,闻言也不再多说。
龚莹莹一路跑回了娘家,彼时,方秋意正在铺子里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灰尘,看到她哭着进门,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龚昌今日也在,看到女儿哭得伤心,笑着摇摇头:“刚成亲的夫妻都会吵闹几句,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也是这么过来的,长辈最好别掺和,越掺和越乱,小事都要变成大事。你进屋,我来跟她说。”
龚莹莹被母亲一问,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听到父亲的话,气道:“不是和右琅,而是祖母说话太难听。”
龚昌好奇:“怎么难听法?”
龚莹莹:“……”
这男女之间的关系复杂,她再蠢也知道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不能告诉父亲。
除了母亲之外,谁都不能说。
否则,就算母亲和公爹之间当真清清白白,被外人知道连祖母都质疑二人关系后,大概也会怀疑。
流言如刀!
刀刀戳心,平白无故,谁也不想挨刀。
“今早上她要漱口水,我不过慢了一步,就被骂了一早上。什么难听说什么,直往人心口上戳。那些话实在太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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