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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荔箫

时间:2021-08-11 09:26:09  作者:荔箫
  倘若真是那样,他能体谅她不敢说,因为怕被旁人看做妖异,可他并不会视她为妖异。
  他会觉得他们……嗯,更般配了一些,天造地设。
  张俊犹自垂首立在旁边,余光忽而睃见皇上笑了,猜想他所忧虑之事该是有了结果,终于上前了两步:“皇上,时辰已很晚了。”
  楚稷回神舒气:“安置吧。”
  张俊又道:“那位唐氏……”
  楚稷:“哪个唐氏?”
  “巡抚大人留下的那位唐氏。”张俊躬身,“皇上可要传召?”
  楚稷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添了个人。
  “让她先睡吧。”他顿了顿,“明日一早传旨封昭仪位,按例拨宫人下去,吩咐他们好生侍奉。”
  张俊一听就知,这是不打算见了。
  不是今日不打算见,而是这些日子大抵都不想见,所以才怕宫人怠慢,要吩咐好生侍奉。
  跟着又听皇帝问:“阿鸾呢?”
  张俊回思了一下:“方才轮了值,该是回去歇了。”
  楚稷点点头,未在多言什么,沐浴更衣之后便也睡下了。
  .
  长夜寂寂,顾鸾做了一宿的梦,一会儿梦见生辰那日的礼物,一会儿梦见楚稷带她逛灯会,一会儿又梦见他左拥右抱,好一群花容月貌的嫔妃。
  她于是整整大半夜都睡得不踏实,三更过去才慢慢睡得昏沉。天明时分,方鸾歌推门进来,叫了她两声见她不醒,又想了想她昨日喝了多少酒,就去替她告假。
  御前宫女们告假都是跟她告,宦官则是找张俊。而他们两个是掌事,所谓的告假便是相互知会一声即可。方鸾歌就朝皇帝的住处寻去,到了院子里,托人进去请张俊出来。
  门口候命的小宦官进了内室,在张俊耳边禀话:“大姑姑身边的鸾歌来了,请公公出去一趟。”
  不及张俊开口,皇帝放了放手中的奏章:“什么事?让她进来吧。”
  那小宦官复又退出房门,喊方鸾歌进来。方鸾歌进屋叩拜,觉得喝醉了这事听来怎么都不好听,就替顾鸾遮掩道:“大姑姑身体不适,让奴婢来告个假。”
  “她怎么了?”楚稷问了句,接着便索性起了身,“朕去看看她。”
  “……”方鸾歌一慌,赶忙也起了身,疾步跟出去。
  一句话在嗓子里卡了大半路,眼看住处离得不远了,她怕背上欺君的罪名才不得不实话实说:“皇上……皇上别担心,大姑姑实是昨晚喝了些酒,喝醉了,没醒……”
  楚稷脚下一顿,眉头拧起:“喝酒?”
  “是……”方鸾歌越说声音越虚,在他的注视下连头都不敢抬,“昨天……昨天扎尔齐殿下寻过来,给姑姑送了些莫格的酒。姑姑就……就尝了尝。谁知那酒烈得很,三盏下去就醉了……”
  她这话,其实也在大着胆子欺君,不能深究。
  足足三盏,烈不烈早就尝出来了。
  方鸾歌于是说完就绷住了心弦,盼着他千万别深想。心里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江湖好汉,为了义气连命都能不要。
  却见皇帝神色一沉,提步就又向前走去。
  “……皇上!”方鸾歌赶紧跟着,可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直令衣袍生风,也令人望而生畏。
  进了院门,楚稷半步都没停留,直接进了正屋、又拐进卧房去。
  驻足左右一看,床帐果然还阖着,是没睡醒的样子。楚稷几步上前,一把揭开幔帐,床上安睡的人便嫌光线太亮,皱一皱眉,转过脸去。
  “……”楚稷阴着张脸,气不打一处来,“阿鸾。”
  她没反应。
  “顾鸾。”
  她翻了个身,彻底背对着他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脑,楚稷沉声:“去沏浓茶来。”
  身边的宫人都看出他心情不好,只消片刻,就有茶奉上。
  楚稷睇着顾鸾:“去取汤匙来,给她喂下去。”
  说罢转身,几步行至茶榻前,面色铁青地落座。
  身边的宦官取来汤匙后递给了方鸾歌,方鸾歌提心吊胆地扶顾鸾翻正过来,舀了勺茶,撬开嘴唇喂进口中。
  顾鸾其实原也未醉得那么厉害,睡了一宿更已过了劲儿。这般被一喂就醒了,咳地一声,呛醒过来。
  “干什么?!”她满目惊异地扭头看鸾歌,下一瞬便看见了与拔步床遥遥相对的茶榻上,九五之尊正侧支着额头,冷笑涟涟:“看来和扎尔齐饮酒饮得挺痛快?”
  这话由他说而出,可谓罕见的阴阳怪气。
  言毕,他一声冷笑。
  呵。
  他都没跟她喝过酒,更没见她喝醉过。
  楚稷越想越是恼火。
  顾鸾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她因昨晚喝的大醉,衣裙更本没脱,虽被睡得皱巴巴的不宜面圣,但见他生气也就顾不上去换了,只得低头草草地先理上一理。
  楚稷冷眼看着她,有意板着张脸,等她过来谢罪。
  她很快下了床,穿上鞋子,起身――眼前骤然一黑,顾鸾只觉残存的酒气冲得太阳穴一跳,整个人就往前栽去。
  “阿鸾!”楚稷蓦地起身,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扶住。
  “……”因在近前得以先一步扶住顾鸾的方鸾歌抬眸一瞧,就不动声色地松了手,还退开了两步。
  张俊忍不住给方鸾歌比了个大拇指。
  ――很不错,有眼色。
 
 
第51章 戳破(楚稷笑起来,想一想:“朕...)
  顾鸾好生晕眩了一阵, 头重脚轻,腿也不太听使唤。楚稷扶着她的胳膊,姿态并不算多么亲近, 却扶得很稳。
  她按着太阳穴缓劲儿, 他微挑眉头,满目嫌弃:“好些没有?”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却变得恍惚, 就像在水中听到人说话。顾鸾没有应, 黛眉紧锁起来。楚稷无声一喟,扶她坐到床上。
  残存的醉意令她身上发软, 他扶她坐下,刚收回手,她就下意识地扶住了床边的木柱。
  他淡看着她:“酒量这么差还敢喝莫格的酒。”
  这句话她听清了,知他颇有不满。
  又听他吩咐宫人道:“去让膳房炖一盅醒酒汤来。”
  方鸾歌福身一应, 就向外头退去。顾鸾神思终于又缓过来些, 稍抬起头, 空洞的目光投在他面上, 然后一分分汇聚起来:“皇上……”
  “解了酒再跟朕说话。”他冷哼一声,几步踱回茶榻那边,神色清冷地坐下。
  顾鸾又按了按太阳穴,迟钝地想,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解释一下, 解释自己没有喝太多, 也没有醉得很厉害。
  跟着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更多的事情,想起昨晚醒酒的缘故。继而便想问他:昨天那位娘子服侍得可好?
  当然,即便尚未完全酒醒, 她也把这话忍住了。
  她依着他的话僵坐在那儿,觉得先安静一会儿也罢, 她不想自己醉中说了错话。
  方鸾歌这一往一返倒是很快,概因昨日刚有宴席,膳房怕皇上和各位大人醉得不适,一直在小炉上煲着醒酒汤。
  方鸾歌端来一盅,坐到顾鸾身边去喂她。两口入腹,酸咸清鲜的味道既暖胃又提神,胸中被酒结起的不适被驱开,顾鸾觉得舒服了不少,也有了气力,便索性将汤盅端过来,自己喝。
  她不太敢看楚稷,怕他冲她发火。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他跟她发火呢。上一世他们和睦相处了二十年,她又没犯过什么大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顶多说她两句就过去了。这一世,他也几是对她事事满意的。
  这一回,是她错得太离谱了。
  御前的掌事女官喝得酊酩大醉,直至被皇帝从床上拎起来才醒,说书的都不敢这么写。
  她一时恼恨自己,恨自己重活一世人也变得幼稚起来,行事竟这样离谱。
  但想想昨晚,她仍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难过。
  若没有那几盏酒,她大概一整夜都会睡不着吧。
  她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度。
  楚稷坐在茶榻上,与她要相对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盏上,却也不敢抬眸与她对视一眼。
  他反反复复地在想,她怎么就和扎尔齐一同饮酒了呢?
  虽说不问也知,她身边的宫人不是摆设,哪怕她喝得大醉,与扎尔齐之间也不过止步于醉酒而已。但饮酒这种事……
  听来还是亲近的。
  她都没跟他一起这样喝过。
  先前听她说她与扎尔齐并不相熟,他心生欣喜。此时此刻,他却忽然不信了。
  顾鸾沉默地喝完一盏汤,又嚼了两根汤中的酸笋,提神醒脑。
  待得脑子彻底醒过来,她便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上的酒味真难闻。
  偷眼看一眼楚稷,她站起身,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奴婢先去更衣。”
  楚稷仿若未闻,端起茶盏来饮茶。她滞了滞,屈膝一福,径自向外退去。
  方鸾歌小心地看了眼皇帝的神色,匆匆地去柜中取了身干净衣裙,便跟着顾鸾去了西屋。
  顾鸾打起精神洗脸漱口,更衣上妆。好一番忙碌里都没说一个字,直看得方鸾歌心慌。眼见顾鸾收拾妥当便要回卧房去,方鸾歌在门口拦了她,不安地轻声询问:“皇上不会……不会罚姐姐吧?”
  顾鸾驻足,轻喟:“跟你没关系,你在这儿待着吧。”
  “我不是怕这个……”方鸾歌的声音更低了。
  “我知道。”顾鸾朝她笑了笑,还是说,“你在这儿留着吧。”
  她知道,楚稷不是会随意迁怒旁人的人,可现在她总归还是慌的。
  回到卧房中,顾鸾低着头行至楚稷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低眉敛目地下拜。
  她拜得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楚稷原等着她说话,见等不到,冷冷开口:“说话。”
  “……奴婢知错了。”认错之言,低若蚊蝇。
  他又道:“哪儿错了?”
  顾鸾抿一抿唇:“奴婢身为御前女官,不该饮酒。”
  楚稷眉心狠狠一跳:“没了?”
  “……”顾鸾怔了怔,“更不该喝得大醉,耽误了当值。”
  楚稷暗自磨了牙。
  “没了?”
  “不……不该……”她的声音轻颤起来,“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让皇上看到奴婢那个样子。”
  “没了?”
  “……”她真的答不上来了。
  顾鸾低伏着身子,低到鼻尖儿几乎触及地面。这样的姿势,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神情,耳闻瓷质茶盏被执起的轻微声响,她莫名地慌了,嗓中干涩:“求皇上明示。”
  “呵。”楚稷气结,茶盏咣地一声放回去。
  屋里自此变得很安静,静到没有一丁点声响。
  过了半晌,他的口吻忽而变得很烦躁:“你先起来。”
  看她这般跪着,他竟然很不自在。
  顾鸾头都不敢抬地拎裙立起身,又听他说:“坐。”
  她一怔,迟疑地打量了眼他的神情,安安静静地挪到榻桌另一边去坐下来。
  每每同榻而坐,他们之间总是惬意的,这么紧张的氛围还是第一次。
  楚稷又抿了口茶,淡泊的视线瞟到她面上:“下不为例,如何?”
  短暂的怔忪,顾鸾立刻连连点头:“谢皇上。”
  楚稷并不算和善地又冷笑了声,沉了沉:“你若心情沉郁,想借酒消愁,朕不是不能体谅。但――”他顿了顿,“下回不许跟扎尔齐喝。”
  原来他生气这个?
  顾鸾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真是喝多了。
  她先前又不是没察觉过他的心思。那日她只是为扎尔齐说了两句话,他便颇有不满。这般饮酒……她原也是存着几分赌气、报复的心思去的,惹得他不快更是再正常不过。
  她偷偷看一看他,想问:这算嫉妒么?
  垂下眼帘,却轻道:“平常没人同奴婢饮酒,奴婢也想不起喝。昨儿个……扎尔齐殿下只是碰上了。”
  没人同你喝,你找朕喝啊!
  ――楚稷如此想着,面上蹙眉:“究竟为何这般饮酒?”
  顾鸾垂眸,盯着地,摇头:“也没什么。”
  “不许瞒朕。”他口吻生硬。
  “真的没什么。”顾鸾勉强笑笑,“就是……前天见了父亲,多少有些想家。两日攒下来,大事小情回忆起不少,思家之心就更浓了。昨晚宴席上又听巡抚大人说那位娘子到他府中陪伴祖母什么的,一下子便撑不住,只得用酒来缓和。”
  “真的?”楚稷锁眉打量着她,似有不信。
  “真的。”顾鸾抬头回视,一脸真诚。
  她是不会让楚稷知道她在嫉妒的,她想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她会嫉妒。
  她应也不会让自己嫉妒太久。说到底,她对后宫的起伏早已心里有数,知道沉溺于此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只是暂且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罢了。
  “对了,说起那位娘子……”顾鸾再度缓出一缕笑,“奴婢喝多了,倒险些忘了正事。”
  她边说边起了身,又续言:“娘子昨日侍驾辛苦,奴婢该嘱咐太医去备一剂调养身子的药去,让娘子好生歇歇。”
  言毕她一福,就要往外退。
  楚稷一时不解: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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