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茵怔住。出府游玩,这是她的遗愿之一。她原以为呆在太子府做奴婢,这愿望会难以实现,却不料天上忽然掉了个大馅饼。
狂喜涌上心头,夏如茵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的吗明日吗?出去玩吗?!谢谢你九爷!谢谢你谢谢你!”
肖乾打断:“你谢我作甚?”他强调:“太子殿下补偿你的,你要谢就谢太子殿下。”
夏如茵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太子殿下和她才见过几面啊?两人本就不熟,殿下又高高在上疯疯癫癫,哪会补偿一个小奴婢?这是九爷看见她伤心,特意去求了太子殿下,想让她开心呢!
夏如茵抑制不住欢喜,在房中胡乱转了几个圈,又跑去肖乾面前:“九爷,我们去哪呢?”
肖乾见她开心成这样,十分嫌弃:“没出息的!之前没出去玩过?你爹娘为何不让你出去玩?”
夏如茵摸摸鼻子:“夫人说出府变数大,万一我在外面身体不舒服,都来不及找大夫救治。”
肖乾沉默片刻,一声冷笑:“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吗?带个大夫出游不就行了?”
他见夏如茵又要说话:“闭嘴。我是说明日带个大夫一起去,可没说你爹娘不好,你别抓着我讲道理。”
夏如茵眨眨眼:“不是呀,九爷,我就是想问咱们去哪里?”
肖乾:“……你想去哪里?”
夏如茵便兴奋起来:“文义山!京城郊外的文义山!妹妹说贵女们三月半都会去那里,还有好多文人才子也会结伴出行!她说那有漫山的花,景色可美了!”
肖乾冷漠道:“是,是美。”他一拍夏如茵脑袋:“她三月半去,你六月半去。花都谢了,晒不死你!”
夏如茵:“……”
竟然好有道理。夏如茵捂住脑袋躲开:“九爷,我都没想到,你真聪明。那我们去哪啊?”
肖乾嘴角勾起:“我们自然去……”他的话顿住,看着巴巴等答案的夏如茵,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我干吗要告诉你。”
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去!
夏如茵可真是被吊足了胃口,这一晚上做梦都抓心挠肺的,一下梦见自己去了塞外大漠,一下梦见自己去了江南水乡。次日清晨她早早起身,请芳雪为她画了个妆,又在绸衫外罩了件美美的纱衣,等待她这十年来的首次出游。好容易等到暗九推门进来,夏如茵看去,便惊了一惊:“九爷?!是你吗?你、你干吗戴面具!”
肖乾今日戴了个黑色的小面具,遮住了眼睛和小半鼻梁,又难得穿正式了些,一身暗宝石绿的锦衣。他身形本就像太子,这乍一看上去,夏如茵还误会了他是太子,被吓得不轻。肖乾简单答道:“出府要戴面具。”
肖乾讨厌这张太引人注目的脸,经常让他感受到很多厌烦的情绪。现下虽然有夏如茵在身旁,但戴个面具遮住总是更好。夏如茵却以为他身为太子替身,出府就要戴面具保持神秘:“那好吧……”她讷讷道:“你这样好像太子殿下啊。我不喜欢。”
肖乾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沉了脸:“夏如茵!你信不信我今日不带你出去!”
话未说完,女子便凑了上来,那张妆点后格外娇艳的脸庞越靠越近。她在他面前一寸处停下,细看那面具,手指也摸了上来。那微凉的指尖轻轻蹭过肖乾的脸颊,将面具取了下来:“九爷,”夏如茵的声音软软的:“这东西你出府要戴便戴吧,现下不是还没出府么,就先别戴了。”
她后撤,拿着那黑色面具好奇看。微凉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脸颊,肖乾心中又是一阵不明来由的酥麻。他皱着眉盯着夏如茵,觉得自己没必要听她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皇老子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所以……
肖乾夺回自己面具,塞入怀中:“那你也不许穿这纱衣。”
夏如茵不满“啊”了声,肖乾却不给她机会反抗,定夺道:“穿太子殿下昨日送的披帛。去换!”
九爷都为她让步了,夏如茵自然得投桃报李。她索性换了身浅绿色的绸衫,配嫩绿色的披帛,和九爷一起契合夏日的绿意。肖乾对她这话嗤之以鼻。两人上了马车,老大夫已经在车厢里了,笑呵呵问礼。车厢装饰得很舒适,肖乾一人坐一侧,夏如茵和老大夫坐另一侧。
起初经过的路行人还少,夏如茵也克制着,偷偷躲在车帘后看。可过了两条街,到了热闹的集市,夏如茵的车帘便越掀越大。
她其实还有个遗愿是逛街。在夏府时,她出府已是难得,每每出府还都是为了参加重要宴席,算起来这辈子都没逛过街。如今能近距离看一看街市,夏如茵怎能不好奇?她一手扒着车窗框,一手掀着车帘,整张脸都快钻出车窗了。
老大夫听见车外嘈杂,跟着夏如茵看了一眼,就见路边行人或呆滞或惊艳,指指点点戳着夏如茵。老大夫摇头笑道:“夏姑娘,这样掀帘子不合适,看他们都在说你呢。”
夏如茵怔了怔,“哦”了一声,放下了车窗帘。肖乾一直闭目,此时掀起了眼皮:“老头子,我这样合适吗?”
老大夫和夏如茵一起看去。肖乾本来斜倚着车壁靠着,现下身体却往侧旁一沉,躺在了车厢长椅上。男人修长的双腿立时无处安放,直接架去了车厢壁上。老大夫咳咳起来:“九爷,这、这……”
“再敢多话,你就下车走过去。”肖乾又闭了眼:“夏如茵,你现下就是个丫鬟,想怎样就怎样,脑袋探出去都行!”
夏如茵便扑哧笑了。她觉得暗九可太蛮不讲理了,可这蛮不讲理却让她轻松了许多,对比之下,她这不懂规矩的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夏如茵收敛了些,却还是一路掀着车帘,直到出了城,马车停下。
作者有话说:
肖乾:试图洗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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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肖乾将夏如茵带到了郊外一个湖边。湖面上是接天莲叶和映日荷花,生机勃勃的绿,鲜艳欲滴的红,和波光粼粼的金,交织成一幅绚烂的画。风带着水汽,温温柔柔的,扑面带来湿意。
夏如茵下车便怔在了那,眼睛都不够看了。她喃喃道:“九爷,这里好漂亮……”
许是身旁人的反应太赏脸了,肖乾心中也松快了些。他戴上面具:“这是莲湖,京城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湖心有个莲心岛,那里更凉快,我们坐渡船过去。”
夏如茵这才看见,湖边有许多条乌篷渡船。湖中间也有船夫戴着斗笠撑着浆,送更早的游客去小岛上。夏如茵兴奋起来:还能坐船!
肖乾也不知做了什么,有三条渡船主动朝他们划了过来,停在他们身前。夏如茵看去,便见三位船夫都十分年轻,没戴斗笠,各个都是高大又挺拔的好汉。肖乾上了最靠近他们的那条船,将夏如茵掺上去,老大夫也跟着上来。然后不知从哪又冒出了六个男人,悄无声息坐上了另外两条船。
夏如茵本来没觉察不对的,可是他们的船出发,那两条船也出发,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就跟在他们的船后面。夏如茵和肖乾坐在船尾,见状靠紧了些,胳膊肘拱了拱身旁的男人:“九爷,他们是不是……跟着我们啊?”
她有些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劫道”的。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就一条船在水里,如果被劫了,她又不会游泳,可怎么办!
肖乾却只是“嗯”了一声:“都是府上暗卫。”
啊?原来是太子府暗卫!夏如茵放松下来,朝着另外两条船上的人微微倾身见礼。她忽然顿悟,朝暗九笑道:“吓我一跳,原来是一家人。九爷你这是趁出来一趟,索性叫上兄弟们结伴出游,一起玩玩?”
肖乾表情变幻,而后闷声笑了。他煞有介事道:“正是如此,毕竟太子府的暗卫们亲如一家,兄友弟恭,游玩自然也要一起。”
夏如茵信以为真,原想着上岸后,要好好和暗九的兄弟们问个好。不料船一靠岸,夏如茵只下个船的功夫,别说太子府暗卫了,连船夫都不见了踪影!
夏如茵惊了!她抓住暗九袖子:“九爷!不是……你兄弟们呢?怎么走得那么快?!”
肖乾一本正经:“当然走得快。不走快点,难道还留下来和我一起保护你?”
夏如茵明白过来。她这么弱,和她在一起,暗卫们一定玩不尽兴。可肖乾却得陪着她……夏如茵有些过意不去:“九爷,那不如你也和他们一起去玩吧,让老大夫跟着我就行。”
肖乾:“那你还抓着我干吗?”
他抬起被夏如茵抓住的袖子,夏如茵连忙松手,乖乖站在那。肖乾低低一笑:“算了吧,我没啥玩的兴致,还是陪着你好了。”
夏如茵双眼便亮了:“对啊!九爷你最懒了,和我一起玩才合适。”
肖乾也不反驳:“怎么就这么容易开心。”
明明这么病弱这么悲苦,却还这么积极,这么容易开心。夏如茵的确是开心到要飞起的模样:“当然开心!你带我出来玩了,”她看肖乾一眼,没敢说这都实现了她的遗愿之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又陪着我,我觉得翻倍的开心!”
这句话落在肖乾心中,像小钩子一般,在他心上挠了下。他嗤道:“没出息的。往里走吧,前面有片兰花地,景色是真好,我们去那休息。”
夏如茵连声应好。两人慢吞吞沿着小路前行,老大夫背着药箱跟在后面。夏如茵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看到什么都要惊叹两句。一棵寻常大些的树,她要绕着它转几圈,喊他“九爷九爷快来看!这棵树好大!”一只漂亮些的鸟,她要追着跑几步,喊他“九爷九爷!这鸟真漂亮!啊飞走了……”乃至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她也要研究一下,喊他“九爷九爷,这石头怎么红红绿绿的?”
肖乾向来烦吵闹,如今对着这么个突然聒噪的家伙,却没甚脾气。他负着手慢慢走着,心中竟出奇的平静。夏如茵有时会追上来,有时落远了,他便停一停。他看见老大夫和夏如茵蹲在树下,一人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挖药草。老大夫笑得和蔼:“……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就是早年养成的习惯,看到不错的药草就不舍得扔着。”夏如茵帮忙铲土,附和着:“这株药草长得这么好,不挖走浪费了!”
老大夫收好药草,夏如茵小跑着奔肖乾而来。她出了些薄汗,拿衣袖擦去:“九爷,我渴了,我们是不是没带水?”
夏如茵现下才发觉这个问题,也想起了妹妹每次出游,都会让丫鬟带上水和点心。她忧心看着肖乾,肖乾也忧心看回去:“是没带,怎么办?”
夏如茵果断道:“其他人出来玩肯定带了水,我们快去找人买点。”
还挺有主意。肖乾笑了,抬手做了个手势,便有个高大男人背着包裹行了过来。夏如茵看去,便见到了之前的暗卫。暗卫打开包裹,拿出了水囊,躬身捧给肖乾。
夏如茵这才回忆起,上船时,她的确看到几个暗卫们带着东西。这是把他们游玩准备的东西给了她啊,夏如茵十分感激:“多谢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肖乾将水囊递给夏如茵的手顿住:“这是暗五。”
夏如茵便仰着脸对暗五笑:“五哥,谢谢你。”
肖乾将水囊收了回来:“我说这是暗五。”
夏如茵:“??我听到了啊。”
她想去拿水囊,肖乾一抬手避了过去:“你叫他什么?”
夏如茵:“五哥?”
肖乾:“那你叫我什么?”
夏如茵困惑:“九爷?”
肖乾盯着她,夏如茵不明所以回望。片刻,肖乾到底将水囊递给了她:“懂不懂礼貌!叫五伯!”
夏如茵得亏没开始喝水,不然可能会一口水喷出来:“什么啊?!”她为难看着暗五:“五哥看起来才二十岁吧,怎么能叫伯啊……”
肖乾:“暗五这是驻颜有术,他都四十了!”
夏如茵相信了。夏如茵震惊了!难道话本说的,江湖高手能靠内力永葆青春,是真的?!震惊的夏如茵立刻改口躬身:“五伯对不住,你看起来真的好年轻。”
暗五默默看肖乾一眼,朝夏如茵倾身回了一礼。夏如茵喝完水,又吃了块小糕点,暗五这才离去。肖乾若有所思倚着树干看夏如茵,忽然道:“叫句哥哥来听。”
夏如茵怔愣片刻,“啊?”了一声。肖乾板起了脸:“怎么,不愿意?”
夏如茵摇头,抿着唇低头笑了。那笑带着种遮掩不住的窃喜,肖乾觉出不对劲了,挑起眉:“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脸:“真的吗,可以叫哥哥吗?”
所以,这是很高兴?肖乾站直了些,抱起双手,端起了架子:“你这是早就想叫我哥哥了?”
夏如茵被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感觉自己成了个不知天高地厚、偷偷觊觎人的混蛋:“不是不是,没有很早,就那晚,你找刘嬷嬷送我胭脂起。”
“兰青姐姐说,爹爹娘亲对子女的好,和哥哥姐姐对弟妹的好是不一样的。长辈待我好,是不让我看杂书。姐姐待我好,是避着爹娘偷偷帮我买杂书。你送我胭脂那晚我便想,若我有哥哥,一定是像你这般的。”她强调:“但也就是想想,你可是九爷啊,我都没敢提。”
肖乾一时沉默。他想说傻子,你那狗屁姐姐错了。长辈和兄姐其实都是一样,如果一个人真心对你好,不可能置你的心愿于不顾。他想说你那爹爹夫人根本就没你想象得那般疼爱你,只是你自小活在他们掌控的方寸之地,根本看不清。
可他到底没说。昨日他支开夏如茵见夏尚书,便有试探夏尚书的意思。他想看看夏尚书对夏如茵的看重到底有几分。夏尚书求他放了女儿时,他的确感受到了诚挚的期冀。可肖乾提出要求,夏尚书的情绪便瞬间复杂灰暗,又将父女之情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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