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怪小的不长眼,从今以后可认得您了!这点孝敬不多,也是小的从牙口缝里挤出来的,还望爷别嫌弃!”
阮昔瞥了那太监一眼,用手心轻轻掂量了下银子的份量,扭过头去不理他,却也没扔还回去。
这可比她塞给王屋、太行那两位姑姑的少太多了。
见事情有门,其余人总算找到了突破口,纷纷在身上翻找起来,东凑西凑的,流水般孝敬着她。
走在前排的人察觉到后面的动静,心中也有些痒。
阮昔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明白。
这种场合若不露上一面,万一被人家误会不识抬举,从此记恨上,今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思及此处,越来越多的人央求后排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暂时换位,满脸堆笑凑到阮昔身边,点头哈腰地递银子,生怕落在别人后头。
银子是凉的,握在手里,心是热的。
阮昔尽量绷着小脸儿,嘴角的寒霜消融的痕迹却还是被人捕捉到了。
这气一消,话便也多了起来。
很快众人便发现,虽然这位喜公公还拿着腔调,但已恢复了往日的健谈。
原本堵塞的消息源再次流通起来,无数秘语含混在夜晚的冷风中,吹遍皇城各处。
待皇轿落下,周福海搀扶殷承景出来时,随行长队早恢复了规整肃穆的模样。
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
回养心殿后,殷承景仍旧没翻牌子,只喝了盏清火解腻的茶,便准备就寝。
屋子里又忙活开来,在周福海的指示下,更换好寝袍的殷承景挥挥手,让众人退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阮昔特意问石春要了张薄毯子,偷偷藏在身后带进来,想着等狗皇帝睡着后,自己也能暖和暖和。
没想到进了屋四处看了半晌,却寻不到那张软垫。
怎么回事?谁把她的睡垫拿走了!
难道……
阮昔僵硬转过身,只见殷承景正躺在榻上,以手撑头,从容地看着自己。
没跑了,百分之百是他搞的鬼。
这人真狗啊,为了不让她半夜开小差,竟然还偷偷藏软垫!
周扒皮都没他缺德!
“过来。”
他慵懒开口,带着几分就寝前的倦意。
知道薄毯藏不住,阮昔索性直接将其扔在地上,磨磨蹭蹭地站到榻前。
“近些。”
殷承景招招手。
阮昔看不透他安的什么心,狐疑着又往前挪了几步,循着他的意思,微微俯下身子。
当纤长的手指划过脸颊时,阮昔着实惊了,猛然直起身子,后退了好几步。
殷承景眸色低沉,不悦之色愈浓。
实在受不了这压迫的注视,阮昔在对方无言的警告下,只得再次将头低下。
狗皇帝不是人!
随随便便摸小姑娘的脸蛋,还不准人家躲!
许是离得近了些,阮昔只顾低头,目光不自觉的往他身上看了眼,发现他的寝袍系得松了些。
丝滑的金色绸料微微敞开,露.出大片健.硕的胸.肌……
阮昔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被他手指触碰到肌.肤也跟着滚.烫起来。
仗色行凶。
她心中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四个字,越想越觉得贴切,不由得百感纠结。
还好,殷承景这种异常的举动并未持续多久,便松开了手。
就在阮昔以为到此结束时,他得目光竟然又往下滑,直至盯在了她的细腰上,眉梢微挑。
阮昔彻底抓狂:狗男人!你别太过份了啊!长得再帅也不行,我是不会轻易屈服于美色的!
“收获不少?”殷承景悠悠问道。
阮昔大脑空白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方才收的那些银子,全都塞进腰带里了。
数量那么多,如今那里鼓鼓囊囊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都怪外面夜色太黑,让她飘飘然的以为没人会留意到,结果在这满屋的烛光中漏了馅。
不妙啊不妙,狗皇帝为了剥削她的劳动时间,连她摸鱼用的软垫都藏起来了。
如今看出她得了外快,还不直接没收?!
殷承景将阮昔脸上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仿佛在瞧一个私藏糖果的顽童,嘴角忍不住又上扬几分。
“乖乖藏好,可莫让贼人摸了去。”
阮昔捂住腰带:你就是贼人!
不行,得赶快换个话题,让狗皇帝别老惦记她的小钱钱。
“陛下,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见分晓。”
阮昔拱手一本正经禀道。
原以为殷承景会顺势多问问,谁知他只懒洋洋“嗯”了声,半晌后,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长了教训,日后就别乱跑。”
阮昔眨眨眼,他是在提德妃的那件事?
“有陛下在,小人不怕。”
殷承景显然对这句马屁很受用,袖袍挥了挥,指示她去龙榻后看看。
当阮昔犹豫着拽出一套被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熄灯。”
殷承景合目,不再睬她。
阮昔有些不知所措,见他已经睡下,又不敢多问,只得依言吹灭烛火,又轻轻放下床帐。
那套被褥做工不甚精湛,看上去和寻常下人屋中的并无差别。
难道,真是狗皇帝给自己准备的?
阮昔心中有很多小问号,小心翼翼铺好躺下后,精神始终紧绷着,以防殷承景又出什么幺蛾子。
可听着他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她强撑着的眼皮也慢慢放下了。
被窝里面好暖。
真看不透殷承景这个狗……
罢了,今夜就勉强算他当回人吧。
奔波劳累了这些天,阮昔难得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
第二十二章 出宫
阮昔很上道,次日清晨听见外面响起叩门声,便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全都放回原处。
此事殷承景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否则也不会等两人独处时,才让她偷偷打个地铺。
趁着皇帝上朝的闲暇时光,阮昔简单洗漱后,便撇下两名跟班,独自去了趟乐司。
守门人见来客是她,忙不迭将其让进内院,也不用多吩咐,亮着嗓子直接招呼张文和有人访。
两人一碰面,不约而同的想起昨晚那狼狈样来,俱忍俊不禁。
“每次和你搅和在一起都没好事。”张文和抄着袖朝屋内比划了下:“昨儿回来后,被大师傅念了足足两个时辰,现在耳朵根还疼呢!”
“辛苦辛苦。走,我请你喝酒去。”
阮昔笑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不是小喜子,也不是咱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昔便拉着张文和的胳膊,朝里面扬声喊道:“借张乐师一用,可否?”
“然!”
总乐师没好意思露面,正倚着门偷听,闻得此言忙不迭的回应。
“啊?这,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不成体统,真不成体统!”
张文和嘴上义正言辞,步子却迈得比谁都快,跟着阮昔一溜烟遁了。
能在当差时分正大光明的摸鱼,属实快乐!
***
论起出宫门的路,张文和更熟,带着阮昔换了腰牌,交代清楚回来的时辰后,总算离开了困煞人的高墙深院。
跟着来来往往负责采办的宫人和马车走过甬长的青石板路,两人终于来到热闹繁华的街面。
自从穿越过来后,阮昔一直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只苦于没个合适的借口出来逛逛。
此番正好借着答谢张文和昨夜的搭救,顺便满足下自己的小愿望。
此处位于离皇城最近的尚京,街上人不少,各色商贩挤挤挨挨的,占满了客流量最大的地点。
摊主手持纸扇、铜镜之类的精美货品站在铺子旁推销,甭管见了谁都笑意盈盈。
那些卖包子、点心的,更是一个赛一个调门高,五花八门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拄着竹拐敲碗要饭的老乞丐,也能抑扬顿挫地来几段“数来宝”。
杂耍喷火的、咿呀卖唱的周围几乎都围了一圈人,走一批客又新来一批,从来都不冷清,掌声雷动的同时,还伴着铜板扔进碗内的脆响。
阮昔看得高兴,逢见撂摊的就投枚铜钱打赏,遇见拦路的乞丐就给钱,听见几句奉承的吉祥话,又要掏兜,终于被看不过去的张文和拦下了。
“真当自己是散财童子啊?不提远处,就照你这劲儿,在尚京从头至尾走两条主街,怕是连鞋袜都保不住!”
阮昔坏笑着用臂肘怼怼他:“小心眼儿,是不是怕我没钱请你了?”
张文和抬着下颌神气十足:“谁在意那个!咱文人风骨雅得很,道声谢就成了!嗳,到了到了,前面就是宝香楼,招牌菜洺湖醋鱼鲜香味美,堪称一绝……”
站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离老远便瞅见了阮昔两人身上的不凡穿着,心知这是从宫里来的,搭着条白汗巾忙不迭的把人往里请。
正值巳时初,食客不算多,满堂座椅空了大半,两人上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文和也不同阮昔客气,轻车熟路点了一桌子菜,末了还要来几瓶玉髓酒。
阮昔斟满杯,对张文和敬了又敬,原本以为这酒会很烈,没想到口感竟清香甘洌。
入口却又从喉间一路暖到胃,让人食指大动,愈发期待未上桌的美食。
酒喝开了,话也就跟着多起来,两人热聊许久,直至佳肴满桌,才举箸吃个畅快。
阮昔如今是正六品的御前太监,伙食虽然比以往在监栏院强不少,但终究也只能吃些简单饭菜。
膳房里的厨子向来对下人的吃食不用心,也懒得细加佐料,炒熟了就着人端走,哪管你乐不乐意。
她终日站在殷承景身边布菜,心中早就痒得不行,幸而今日能大快朵颐,笑得比冬日正午的暖阳还璀璨几分。
张文和看着看着,忽然晃了神。
“文和,我脸上可有花儿?”阮昔打趣问道。
张文和用力眨眨眼,秀气的春山眉纠结地皱着:“阮喜呀,我好像真的饮多了,怎么方才觉得,你比女人还要美些?”
阮昔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仓皇下,索性学着那些侍卫平日间的样子,朝他胸口用力捶了一拳:“好啊,你故意寒碜我?”
他揉揉有些发痛的胸,认真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糟糕,这天儿算是聊不下去了。
阮昔略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咳,这酒的确喝的多了点,我先去解个手。”
“正巧,我也……”
“你等会儿再去!”
阮昔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惹得周围人都回头看。
张文和突然想起她太监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又触了她的禁,只得闷闷坐下。
得了店小二的指引,阮昔出了宝香阁,径自往街对角小巷里的茅厕走去。
等七扭八拐的走进巷,她才发觉此处未免太过僻静了些,两侧墙壁斑驳老旧不说,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
奇怪,主街不至于连个茅厕都没有,非要建在这么偏的地方……
回忆起店小二指路时略有些慌促的神色,阮昔瞬间酒醒。
哦豁。
刚想往回走,巷口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低压着草帽的男人堵在哪,转身欲继续前行,嘿,前方也堵了人。
这位可是老相识,时常出现在阮昔的噩梦中,即便他此刻仍然蒙着面,她也能认出那双阴狠的眼睛。
和当初把她压倒在雪地中时,一模一样。
“两位大哥,这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阮昔原本想□□逃走,无奈墙体砌得太高,像她这种半点轻功都没有的凡人,只得打消念头。
那二人并不搭茬,抽出藏在袖口中的麻绳,前后夹击,飞速朝她奔来!
还来?!
上次在东夹道逃得一命后,阮昔曾和石春讨论过为何那杀手不用刀的问题。
石春说,这几乎是宫中烂水沟里不成文的规矩。
勒死,事后找个歪脖子树一挂,可以推说是自缢。
闷死,只要买通仵作,不让他多嘴,因身上无明显外伤,也可以用“暴毙”来遮掩过去。
至于推井里、湖里这些手法,更是常见得很,连处理事后的力气都省了。
脚滑嘛,意外嘛,老天爷不开眼嘛,怨得着谁?
毒酒的手段,一般都是陛下或皇后赐死时,用在贵人身上的,像太监宫女这种低等人,还配不起。
不管哪种方法,都没人肯用刀。
且不提倒霉蛋濒死前叫得能有多惨,就那身血淋淋的外伤,也不好遮掩啊。
皇城内虽然腌臜事多,可一旦摆到明面上,性质就不同了。
眼下这两名杀手显然也存了这个心思,故悄悄买通店小二将她引到此处,再下黑手。
阮昔护着头,双眸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鹿般无助,扯着嗓子绝望地大喊救命,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里。
然而,当二人距她仅有一步之遥时,却猛然发现,这小太监唇边露出抹得意的笑。
杀手:???
手中的麻绳还未等缠上她的脖颈,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将二人踹到在地,七扭八捆绑了个结实!
这几人全都穿着普通民众的布衫,身材却健硕干练,为首的冷面郎君睥睨两人一眼,将阮昔拉到身后。
“可曾受伤?”万中仔细打量了阮昔半晌,却还有些不太放心。
“不曾,万侍卫来得刚刚好!”
阮昔拍拍身上的尘土,对他露出感激的笑。
宫中因闹贼的事守卫如此森严,想必对方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日日看着阮昔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愈得圣宠,那些人能坐得住才怪!
积攒的怒气总要有个发泄口,对方才易冲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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