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令见太子殿下一点都不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也生出一种“甭管那么多撸起袖子干就是了”的豪迈之情来。
可惜杜县令理智犹存,还是悄然给太子殿下说出自己刚才观察来的天象:“今儿一早天晴得很,没见到多少云,怕是不会下雨。”
太子殿下老神在在地说道:“都入夏了,天气多变得很,现在没有云,一会不一定没有。”
要是在没听到开泰帝那番维护他们母子二人的话之前,太子殿下兴许会犹豫和忐忑,可现在太子殿下膨胀得很,感觉他爹是站在他这边的,那他就算丢点脸也不算什么!
万一成了,那不就解了燃眉之急吗?
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太子殿下一点不慌,用过早饭便拉着姜若皎一起跟着杜县令往祈雨台的方向走去。
沿路有虎贲骑的人开路,倒没出什么乱子,只有少数百姓情绪激动地高喊“太子殿下”,引得太子殿下好奇地往他们看去。
太子殿下见来看自己祈雨的人这么多,感觉大伙都很信任自己,心里非常开心。他跑到祈雨台上还朝百姓挥挥手,高兴地大声宣告:“孤也不知道祈雨成不成,我们姑且先看看老天心里有没有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子民,要是老天还是那么铁石心肠,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过来看太子祈雨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太子过去的荒唐事迹,如今听太子殿下这般与自己说话,竟觉传言大多不实——
太子过去真要是个欺横霸市的纨绔,怎地当了太子反倒变了个样?
便是杜县令这样的好官,说起话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他们有时候都听不太懂杜县令在讲什么,只是凭着对杜县令的信任听命行事罢了。
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太子殿下说话他们一听就明白,还觉得很有道理!
太子殿下不知道自己在百姓们心里成了“一伙的”,他与百姓打完招呼便往祈雨台最高处走去。
杜县令已经搞过几次徒劳无功的祈雨,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等众人把祭品逐一摆上退了下去,太子殿下就立在祭台之前朗声念起了祈雨词。
太子殿下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活力充沛,声音也清越响亮,哪怕祈雨台离地面挺远,站在前排的百姓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见后面的人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太子殿下念的是什么,前头的人就贴心地一句一句给后面的人复述太子殿下那别开生面的祈雨词。
这词儿写得好啊,又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想到前几次祈雨从期望到绝望的经历,百姓们都觉得太子殿下骂得着实好。
那些个管雨的神仙为仙不仁,就是该骂!
于是底下传颂祈雨词的声音越发地响亮,百姓们都自发地一句接一句跟着念了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太子殿下听到底下的动静,顿时就来劲了,语调越发地铿锵激昂起来。
说不准神仙当真来到他面前,他都能跳起来指着对方鼻子骂!
杜县令听得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问他要前头的祈雨文参考竟是这样参考的!
太子殿下不知杜县令的复杂心情,他把祈雨词念到最末,忽觉又大风吹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仰头一看,却见一朵黑沉沉的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边,正徐徐地随着风朝他们这边挪了过来。
太子殿下欣喜不已,直接跳上祭台朝百姓喊道:“云来了,云来了,来,我们一起再念一遍祈雨文,念完这雨一准能下下来!”
百姓们见到那朵云朝清平县飘来了,甚至还渐渐呈现出黑云压城的磅礴气象,也觉振奋不已。
他们仰头看着衣衫猎猎的太子殿下,只觉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着实是天生龙种,要不怎么杜县令祈雨好几次都滴雨不下,太子殿下一求就有了下雨的迹象?
众人心情激动地跟着太子殿下一句一句地把祈雨文念了第二遍,到快把神仙骂了个遍的时候豆大的雨水就噼里啪啦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没有人跑去躲雨,每个人都觉得这场雨来得太好了,他们的地都快干得冒烟了!
太子殿下也没有停下来,他冒着大雨、领着百姓把第二遍祈雨文念完了,才跳下祭台跑下高台,孩子似的蹦到姜若皎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说道:“你看你看,成了!下雨了!我媳妇儿写的祈雨文就是好,一出手就下雨了!”
第80章
百姓们的表现比之太子更为激烈, 他们见太子跑下祈雨台时还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朝着满天雨幕失态地又哭又叫。
邻县的人更是拔腿便跑,想回家去看看自家田地下没下雨。
这场雨下得好啊, 正好赶上补种,哪怕收成差些,好歹能撑过今年。
太子殿下放下姜若皎,见百姓们跑了一半也不觉对方失礼,拉着姜若皎对剩下的本县百姓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回头每户派个人来县衙领新粮种, 等这场雨过去了,我就派人去与邻县商量通渠之事。”
百姓们听了太子殿下的话都放下心来, 踏着雨水往家里跑,回家与家里人分享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杜县令看着百姓们对太子殿下言听计从, 显见已经打心里认同这位储君,只觉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别的不说, 运气着实好得不得了。
杜县令道:“殿下, 我们也快回城去吧, 淋太久雨会生病。”
太子殿下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拉着姜若皎坐上马车, 相互帮对方擦干头发。
只是他们出来时也没想着真能下雨,没带上换洗的衣物, 回程路上得穿着湿衣服。
太子殿下捂住姜若皎的手道:“冷不冷?要不我抱着你暖和暖和,省得你受了寒!”
姜若皎道:“你身上不也湿淋淋的,能暖和到哪里去?何况如今都入夏了,淋点雨不算什么。”
姜若皎说得这么信誓旦旦, 回去沐浴更衣后却确实神清气爽。
倒是口口声声说要“给你暖和暖和”的太子殿下开始不停打喷嚏。
姜若皎见苗头不对, 让太子殿下在屋里歇着, 先去让杜县令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给太子殿下看看,又转去借厨房给太子殿下熬驱寒汤。
太子殿下见姜若皎跑出去那么久没见人影,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哗啦啦下个不停的雨。
这场雨来得这么急,竟不是一下就完,而是下了这么老半天。
想来清平县这边的旱情肯定得到缓解,接下来只要敦促受灾的百姓抓紧时间把粮种补种下去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正瞎琢磨着,就听有人来报说外头有几个自称是太子外祖家的人来了。
太子殿下领着人跑出去一看,为首的两人正是被淋成落汤鸡的卢家二老。
太子殿下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怎么来了?”
卢父说道:“我们本来想偷偷跟来看看,没想到走岔了路,多绕了一天才找到清平县境内。没想到刚才走着走着还下雨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卢母掐了他一把,说道:“怎么就气人了,外头可都夸我们瑞哥儿一祈雨雨就来了!”她骂完自家丈夫,又把一小孩推给太子殿下看,“我们路上药翻两个歹徒,捡到了这么个小鬼,你看看能不能让人找找他是谁家的孩子。”
太子殿下低头一看,看到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一脸的生无可恋。
太子殿下道:“是碰上拍花子了吗?拍花子着实太可恶了!”
卢父说道:“应该是的,我们见那两歹徒鬼鬼祟祟的,我们才把那两歹徒药翻抱了小孩就跑!这小孩也是傻的,都说了没事了,他还记着歹徒教他的说辞,非说他是带着侍卫出来找阿娘的。谁家会让个半大小孩偷偷出门?”
太子殿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看向那满脸无奈的小孩。
就是因为不可能让这么个半大小孩偷偷出门,所以他们才会这么鬼鬼祟祟吧?
太子殿下把自己的想法给卢家二老讲了讲。
卢家二老先是一呆。
接着他们看向小孩。
小孩再一次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就是偷跑出来找我娘的,他们是我的侍卫。”
姜若皎煮好驱寒汤回房没见着人,端着驱寒汤出来就瞧见几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姜若皎见二老和小孩身上都湿漉漉的,忙叫人去取衣物给两老一小换下身上的衣裳。
两老一小再回来时,太子殿下正捧着驱寒汤在喝,瞧着一点都不像在喝汤药,甚至还挺享受。
见他们出来,太子殿下还招呼道:“外祖父你们快来尝尝看,阿皎煮的驱寒汤可真不错,一点都不苦,仔细品品还有回甘来着。”
卢家二老爱玩也爱吃,听说还有好喝的驱寒汤,立刻坐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那小孩倒是挺有礼貌,先谢过姜若皎两人,才小口小口地喝热汤。
小孩已经把脸擦干净了,身上穿的是杜县令儿子的衣裳,有点宽大,不过好歹不会受凉。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言谈举止瞧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小孩。
姜若皎道:“你家在哪儿?我们派人去把你们家报个信,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小孩一路上无奈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没法再计较卢家二老把他强行扛走的事了。
他条理分明地报上家门,说自己姓寇,单名一字彦,大家都喊他彦哥儿。
彦哥儿说道:“我娘应该就在清平县,你们能派人去县里的客栈找找我娘吗?”
姜若皎听了彦哥儿的姓名,奇道:“你是皇家子弟?”
彦哥儿抬头看了看太子殿下和姜若皎,见他们身上的衣饰有些眼熟,竟和自己家差不多。他心里踏实了几分,老实说道:“我祖父是赵王。”
姜若皎听到“赵王”二字,眉头动了动。
赵王年纪不小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他为人疲懒得很,连封地都不行去,讨了个别庄就在京畿住了几十年,靠着封地送来的赋税吃吃喝喝,门都不太爱出,愣是熬没了自家兄弟、熬死了先帝、熬走了废帝。
赵王儿孙众多,自己能生,儿子也能生,别庄根本住不下,只得打发儿孙回封地自己找活路去。
赵王六十岁那年还得了个的儿子,和某个孙子同一天出生。
这个幺儿他带在身边养着,学了他十成十的风流,家里就蓄养着许多姬妾,没事出门还能带回个美人。
姜若皎了解宗室诸王的时候也看到过赵王家中那长长的名牒。
比较让姜若皎在意的是,这位赵王幺儿的夫人名讳与她好友一模一样。
她回京后便忙着筹备自己与妹妹的婚事,没能腾出空来核实好友是不是当真嫁给了那位风流的赵王幺儿。
姜若皎拉住彦哥儿的手说道:“你娘是不是姓张?是不是从西南那边来的?”
彦哥儿微微惊讶,抬头对上姜若皎友善的眼睛,点了点头。
姜若皎坐不住了,对太子殿下道:“他娘可能是我好友,我带他去找他娘,殿下好好陪二老说说话。”
这一峰回路转叫太子殿下有些措手不及,他立刻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你什么时候的好友?我怎么不知道?”
姜若皎道:“以前我们一起在柳先生手底下读书,后来她随家人来了京城,一直没有消息。再后来我家中又出了意外,我们也就彻底断了联系,”她说着也有些怅然,“没想到她竟嫁到了赵王府。”
太子殿下很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偏偏卢家二老又还在,只能闷闷不乐地看着姜若皎打着伞带着彦哥儿出门。
瞧见姜若皎自然而然地牵着那小孩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远,太子殿下心里酸溜溜的。
太子殿下和卢家二老嘀咕道:“我看我和阿皎就不能那么快要孩子,别人家的小孩她都那么亲近,要是自己的那还得了?”
卢父听了心有戚戚焉:“你说得对,我以前就见不得你外祖母那么喜欢你舅舅,准备偷偷把你舅舅送给别人养,你外祖母知道后差点就要跟我和离!你说这像样吗?我认识她那么多年了,竟比不过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臭小子,为了那么个臭小子她就说不要我了,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
闻讯来看看自家父母有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的卢重英:“………………”
原来在他小时候还有过这么一段故事?!
等得知卢家二老误把赵王孙子硬扛了回来,卢重英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了。
算了,随他们去吧,回头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到底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赵王应该不至于怪罪。
太子殿下瞧见卢重英来了,却是如遇救星。他高兴地说道:“舅舅你在这里陪着外祖父外祖母,我得去看看阿皎。”
见太子殿下一脸担忧,也不知是怕姜若皎遇到意外还是怕姜若皎被人拐跑了,卢重英只得让他多带点人出门。
太子殿下连连点头,出门寻姜若皎去了。
清平县不大,客栈也就那么两家。
姜若皎先去最大的那家客栈问了问,没见着人,才去的另一家。
这次不用她去问掌柜,也见着了坐在临窗处写写画画的张家娘子。
“娘!”彦哥儿跑过去抱住张家娘子的手臂喊人。
张家娘子手中的笔一顿,皱着眉看向彦哥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谁带你过来的?”她说完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迟疑着起身喊道,“阿皎?”
姜若皎坐下拉住张家娘子的手说道:“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是到这边来看河渠的情况吗?”
张家娘子小时候有算命先生说她克父克母,被送到舅舅家养活。她舅舅是负责农田水利的官员,家里没别人了,便时常直接背着她巡堤巡河去,后来张家娘子进了女子学堂,表现得十分出色,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姜若皎一进学堂便和她结为好友。
只可惜京城太远,对普通人来说音书难通。
看彦哥儿的年纪,她竟是被父母接回京城后就立刻与赵王幺儿成了亲。
张家娘子说道:“对,我听说灾情越发严重了,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一带的农渠修一修。”她又问起姜若皎怎么到京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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