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为这生动的夜色,为她明艳的目光。
“报警理由是?”
“企图用美色勾|引意志不坚定的我,引诱我犯罪!”
陈亦行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
赵又锦倒是一愣,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一面,这样毫不遮掩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大笑。
她呆了两秒钟,有点恼羞成怒,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沾沾自喜。
为她能让他这样放声地笑。
池子里是悦耳的流水声,风吹林叶沙沙作响,夜色无边。
看他这样坦率的笑着,赵又锦下意识说:“你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哪样?”男人笑意仍在,懒懒地问,“一直穿着泳裤供你欣赏?”
“???”
赵又锦正想骂人,就听见下一句。
“我不习惯情绪外露,也不喜欢把喜怒哀乐都交给别人做主。”他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再清楚不过她的言外之意,“但如果是你,赵又锦――”
男人深深的目光。
下一秒,莞尔。
“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对话是怎么走到似是而非、莫名其妙的地步的?
赵又锦的心跳声都快跟打鼓似的了,再怎么藏着掖着,都觉得他能听见。
后半程的温泉泡得她头晕眼花、呼吸不畅。
她很快就受不了,血液都往脑子里冲,干脆爬起来。“太热了,我歇歇。”
“浑身**的,坐在亭子里会冷。”陈亦行皱眉。
“没事,我披着浴袍,坐池子边上泡脚。”
赵又锦很快披上浴袍返回池边,但这短暂的一刹那,也足以他看清女孩裙摆下的旖旎。
陈亦行没敢多看,垂眸盯着水面。
死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他似笑非笑喃喃了两句,一边玩水的赵又锦好奇地问:“你在念什么?”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
――
如果不是于晚照忽然出现,大概这一刻会无限延长。
某一瞬间,林子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于晚照大大咧咧的声音。
“我就说你俩躲哪儿去了,原来在这儿洗鸳鸯浴呢?”
陈亦行:“……”
赵又锦:“???”
于晚照老神在在挺着肚子站在那,“这水太烫了,我受不了了,先回去了。”
满面红光的样子,倒的确是受不住了。
陈亦行:“慢走不送。”
他邪魅一笑:“那是,不要你送,我回去告诉大家你俩在洗鸳鸯浴呢,让他们别耽误你们。”
于晚照的玩笑杀伤力太大,赵又锦手忙脚乱要站起来,“不是,你别胡说,我也要回去了!”
结果池子边上都是光滑的鹅卵石,极容易踩滑。
下一秒,只听扑通一声,赵又锦连人带袍子跌入池子里。
水花四溅中,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接她。
于是于晚照回过头来时,就看见两个斯斯文文“洗鸳鸯浴”的人,忽然激烈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好几个从林子钻出来,准备跟老板大人打招呼的家伙,刚张嘴,又默默闭上了。
温泉池子里,陈亦行用公主抱的姿势揽着赵又锦。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都寂静了。
不是,他的手往哪儿搁呢?
她腿上可什么布料都没有啊啊啊!
结局就是,赵又锦屁滚尿流地推开他,挣扎着往池子上面扑腾。
结果跑上岸了才发现,她的浴袍还在池子里飘着,湿透了,也没办法披着它回去。
陈亦行就在她身后,迟一步上岸,见众人都在围观,大步流星迈进亭子,摘下自己的浴袍,毫不迟疑地替她披上。
“穿好。”他嘱咐时,皱眉回头扫了众人一眼。
大家立马会意,纷纷掉头。
“走了走了。”
“冷死了,快回去吹暖气!”
“我饿了,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林子里的人虽然做作,但好在作鸟兽散。
重归岑寂的林间飘满了显而易见的尴尬,赵又锦也不知道自己是脸到底有多红,是温泉泡的,还是被乌龙尬的。
被他碰过的地方也滚烫灼人,像有人拿着火把点燃了她。
但当务之急是――
赵又锦拉了下浴袍:“你穿你的,这么冷的天,走回去会生病的!”
“穿好。”男人说话的口吻又回归了平素的不容置喙。
“那你――”
“我不是弱不禁风的花架子。”他淡淡地说,“这点风吹不倒我。”
突然装逼算什么……?
赵又锦有点懵,但更多的是心急。
温度在零下,一身湿漉漉的水珠,赤着上身走在冷风里,要命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赵又锦咬咬牙,把浴袍摘下:“你先把水擦干,然后再给我穿。”
因为的确太冷,接下来的一切都很仓促。
没有人计较浴袍擦过他身上的水,又重回她肩头。
最后两人匆忙跑回别墅时,大家都惊呆了。
“老大,牛人啊,大冬天裸奔!”
“什么裸奔,你有点文化行不行,这不还有一条裤衩呢?”
“不是,重点是我没看错吧?那真的是腹肌?!”
赵又锦无暇开玩笑,推了把陈亦行:“快上去冲个热水澡!”
楼下的大家换好衣服,又开始新一轮的桌游。
而陈亦行洗完热水澡,就去床上捂着了。
赵又锦也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对着镜子发呆半天,最后还是敲响了对面的门。
“谁?”
“是我。”
里面的人顿了顿,说:“门没锁。”
赵又锦拧开门把,推开了一条缝。
陈亦行拿了本书坐在床头,下半身盖着被子,身上还披了件毛衣外套。
四目相对,他轻而易举看见了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不安。
顿了顿,“来道谢的?”
“嗯。”门缝外的人小声嗯了下,点点头。
“刚才冻着了?”
“没有。”她又乖乖摇头。
“嗯。”陈亦行言简意赅,看她片刻,“那就好。”
一句那就好,其实没有多余的情绪表达。
但赵又锦却忽然被叩响了心弦。
她想说什么,喉头涌入不少字词,可最后也没能拼凑出像样的句子,只剩下漫天漂浮的情绪,填满心间。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敢看陈亦行的眼睛。
那么明亮,那么静谧,像深海一样能吞没掉她整个人。
最后只能扣着门框,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反正,反正真的很谢谢你。”
像极了小学生不会组织语言,只能努力磕磕巴巴的模样。
天知道她的本职工作可是见人说人话、人鬼说鬼话的记者……
肉眼可见,床头的人笑了。
他一笑,赵又锦都飘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什么,依稀记得似乎是晚安一类的条件反射台词。最后飘回房间,钻进被窝里,还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赵又锦又想叫救命了。
今天一整天,她似乎叫了无数次救命。
好好睡觉,别瞎想,春天是已经到了,但你也没有必要发春好吧?
脑子里思绪乱糟糟的,似乎想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串成线,连起来。
但最后留在眼前的,却是陈亦行冒着寒风、赤着上身和她一起往别墅跑的画面。
比起水池里氤氲不清的美色,和打牌时大杀四方的从容,那一刻的他是狼狈的,是冻得不那么美观,甚至嘴唇发紫的。
她问他冷不冷,他明明牙齿都打颤了,还嘴硬说不冷。
赵又锦后知后觉回想起来,跑回来的一路上,她的心都揪成一团。
此刻再回忆,也有浓烈的酸涩感。
可酸涩之中似乎又有一点饱胀的充实,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比起他往常完美到天衣无缝的形象来说,她竟觉得那时候的陈亦行更令人动容。
是生动鲜活的。
是令人难以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的。
赵又锦望着天花板,听见耳边缓缓传来一个声音。
赵又锦,你完蛋了。
第56章
别墅在山间, 夜里温度低,暖气开得很足。
赵又锦在半夜醒来,口干舌燥, 迷迷糊糊摸床头的矿泉水, 才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要不忍忍,继续睡?
她翻了好几个身,却发现自己像条干渴的鱼, 即将缺水而亡, 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坐起身。
床头灯打开的一瞬间, 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 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先从衣架上摘了外套, 披在身上, 然后才轻手轻脚打开门, 去楼下拿水。
零食饮料都放在大厅里,方便集体活动时大家自助取用。
水是凉的, 入喉的瞬间激起一阵凉意,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赵又锦多拿了两瓶水,又轻手轻脚爬上三楼,正准备回屋,忽然听见对面房间里传来些许动静。
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 凌晨两点半。
都这个点了,陈亦行还没睡?
她在走廊上发了下呆, 然后才听清,一门之隔内是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
难道是在说梦话?
赵又锦忽然想笑,虽然没什么坏心思, 但难掩心痒,蹑手蹑脚走近那扇门,想听听看他做梦时一般都说些什么。
山间的夜是宁静的,除了风吹林叶发出的细微声响,没有什么能干扰她的听觉。
然而从门内传来的并不是什么梦话,而是断断续续,迷糊不清的,像是睡梦中无意识发出的单音。
赵又锦愣住。
是做噩梦了吗?
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准备转身回屋,但没两步又停下了。
她仔细分辨,发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等到赵又锦回过神来,她已经轻轻敲响了那扇门,“陈亦行?”
声音压得低低的,怕吵醒其他人。
但屋内的人没有回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见模糊的单音里还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
联想到夜里泡温泉时他冒着冷风冻回来……
赵又锦急了,试着拧了下门把。
咔嚓一声,门就开了。
没锁。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剩窗帘细缝里透进来的点点灯光。
别墅四周的灯火不灭,照亮了山间的夜。
赵又锦站在门口又叫了两声:“陈亦行,你睡着了吗?”
床上传来了翻身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呓语。
没有门的阻碍,她听得更清楚了,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许多,低声念了句“真不是我想染指你的清白啊”,然后借着手机的光,摸进了他的房间。
每个房间的配置大概相同,床头都有一盏小夜灯。
打开灯的一瞬间,她心跳骤停。
只见陈亦行侧卧在枕边,眉头紧蹙,满头大汗。
被子早就被他掀开,凌乱地窝在床脚,而他的灰色格子睡衣因为翻身的缘故,下摆高高翻起。
人在放松时,看不见六块腹肌,但肌肉轮廓还是大致分明,有浅浅的弧线。
然而赵又锦无暇欣赏,看见他满面潮红的样子,她心一凉,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果然生病了。
“陈亦行?”
“陈亦行!”
“醒醒。”
于不安稳的睡梦中,陈亦行被人推了好几下,起初只是眉头皱的更紧,发出了几声焦躁的单音,后来那人似乎加大了力度,使劲推了他两把,才将他摇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慢慢聚焦。
然后就看见一脸焦急的赵又锦。
“……你怎么在这?”他下意识问,结果一开口,自己也怔了怔。
他的声音低哑粗粝,像失去水分的枯枝。
下一秒就咳嗽起来,支起身子,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
赵又锦抢先一步拧开瓶盖,递给他,在他喝水时,忽然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陈亦行下意识躲闪,却被她打断:“别动。”
那只冰凉的小手贴在他额头上,手的主人几乎是惊呼起来:“怎么这么烫?”
这一刻,陈亦行才回忆起来,原来刚才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块排骨,被架在火上烤……
“……”
抬手摸额头时,发现四肢都很乏力,尽管喝了水,嗓子依然干涩。
他问:“几点了?”
“凌晨两点半。”
“这个点,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下楼找水喝,听见你在床上□□,怎么叫门都叫不醒,所以,所以才――”
“才破门而入,玷污我的清白。”他很乏力,但依然努力维护着自己的高贵形象,顺便腾出手来,非常淡然地拉下卷到腹部上方的睡衣。
“……”
就知道他会来这套。
换做平常,赵又锦也许会跟他打嘴炮,但眼下他满面潮红,眼底都有红血丝了,烧得整个人像块碳。
“有药吗?于晚照他们有谁带了日用医药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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