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黑衣人拉起一个写着姚州的笼子,里面的少女随着笼子一同被抬到一个马车边上。
马车的底部被打开了,露出一个方形黑框,他们不顾少女无力的挣扎将笼子放了进去,洞口处木板严丝合缝地装上,只留了几个小洞透气。
随后,院中的其余笼子也被他们抬了起来。
李弱水转头看路之遥时,他开了口。
“你是想我去帮你,这样不仅救了她们,赌约你也能赢。”
他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真的事实。
李弱水没有否认,回答得非常干脆:“是。”
“可以。”路之遥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闭上的眼睫也弯了起来:“吃果子吗?”
李弱水看着他手里被雀鸟惦记许久的果子,突然明白了。
他现在更有兴趣的是让她吃这个,什么救人、赌约就都得往后排,当下的需求被满足才是首要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吃果子有什么有趣的。
笼中每个少女都低声啜泣,却找不到办法,只能等着被装进那个黑暗的地方。
笼子上贴着皇城的少女一只手拉上了铁笼,手有些颤抖,她看着枇杷树方向哭得梨花带雨,就连抬着笼子的黑衣人都犹豫了一下。
“别看她了,上次就有人软了心,最后被剜了眼睛,成了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那个黑衣人赶紧点头,却也没忍住顺着她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去。
“她在看什么?”
“不知道。”
两人一同往那处看去,院里的其余蒙面人也好奇他们看什么,一同跟着他们抬头。
陆飞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在低声说着什么的李弱水二人。
路之遥闭着双眸轻笑,手中在摘着红果,李弱水则是蹲在他身前,一脸无语。
两人都看不到身后那慢慢聚集的视线。
一串桑葚其实不多,但个个又青又硬,乖巧地躺在他白玉般的手心,青与白相互映衬,其实很好看,但李弱水没心思欣赏,只觉得觉得牙口一酸。
李弱水苦笑一下,那只鸟想吃没吃成,倒要进她的口里了。
她蹲在树干上,深吸口气,刚伸出手就被他拦住了:“我喂你。”
他是不是看得见?
李弱水没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被他一把抓住:“我确实瞎了,不用试。吃吧?”
轻叹一口气,李弱水抓住了他的手腕,腕上的白玉佛珠碰出几声脆响,凉意透人,冷得她抖了一下。
没再犹豫,李弱水抓住他的手仰头就是一口闷,还没成熟的桑葚又青又硬,一咬破就能尝到酸得吓人的汁水,唾液疯狂分泌,牙齿酸软,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这下不是冷的,是酸的。
感受到了李弱水的颤抖,路之遥低声笑了出来,就像听到被踩尾巴的猫炸毛的声音一样有趣。
而另外一边的陆飞月看到李弱水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都快急死了,怎么到了这样的时刻两人还在尝桑葚?!
她挥了挥手,试图引起李弱水的注意,可她已经酸到眯眼了,根本看不见。
“那里有人!”
一位黑衣人从一片雪白分辨出了那片垂下的衣角,大喊一声后便提刀往上跃去。
刚跃到半空便被一粒石子打中了膝盖,黑色的衣袍霎时濡湿小片,他叫喊着落了下去。
路之遥微微收了笑意,站起了身,似春风拂面般开怀,一把拉起李弱水飞身落到院中。
“那便履行方才的约定,帮你救人。”
果然摘下这串果子是对的,这可比逗鸟有趣多了。
其余二人一见路之遥出手了,也不再犹豫,一同飞身下树。
木屋二楼的窗户处出现了一位身着缟素的女子,头带一朵白绢花,年龄不大,看起来二十五六左右,面色略显沉稳。
那个白衣女子视线扫过他们,在路之遥身上一顿,瞳孔骤缩,原本沉稳的神色变得咬牙切齿,抓在窗台上的手都用力到泛白。
“畜生!”
辱骂来得太突然,不仅李弱水等人愣了,那群黑衣人也没忍住惊讶转头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那目光就像看深闺小姐撸起袖子倒拔垂杨柳一般惊恐。
白衣女子气得双目通红,都忘了正事,直接拿了剑就朝路之遥冲了下来。
围着他们的蒙面人没想到她会加入战场,一时间不知道进还是退。
那白衣女子眼带怒火,招式凌厉,此时她的目标只有路之遥一人。
可她不是路之遥的对手,出手多次都只能碰到他的剑身,根本就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路之遥一边接她的招,一边回忆。
“你的招式很熟,我好像对过。但那是很久之前,我已经记不清了。”
这话就像在烈火上浇了一捧油,烧得那女子脸都红了,手上的剑不停地往前刺去。
“给我抓住他!死的活的都行!”
白衣女子发话了,周围的蒙面人自然都向他而去,李弱水三人站在包围圈外,如同空气。
但打到一半,原本准备去支援的陆飞月江年二人都顿住了,甚至没忍住往后退护住了李弱水一类不懂武功的人。
看着包围中心的那个人,听着他的笑声,李弱水也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疯狂的人。
8、女子香(八)
路之遥剑舞得轻盈,出招却无比狠厉,每一剑都直取对方喉口,没有一点犹豫。
他开始时还只是普通地杀戮,直到温热的血液沾上他的脸庞、润湿他的袍角,他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唇畔扬起笑容,眉梢挂着喜悦,闭着的眼睫微微颤抖,眉眼显得愈发秾丽动人。
他的剑不再像之前那样轻巧,反而有种无声的狂乱,让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招是什么,攻势却又丝毫不减,之前还能接他几招,现在就只有被砍的份了。
李弱水一点都不怀疑,只要他们现在敢接近他,下场和躺倒的黑衣人绝无二致。
包围圈以路之遥为中心渐渐扩大,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惹这个疯子。
薄剑的裂痕中浸了丝丝血红,却又在一下刻被他不在意地甩出,在地上洒出点点梅花。
“打得正高兴呢,做什么要逃?”
把玩着剑柄,上扬的尾音,这些都昭示着路之遥此刻愉悦的心情。
他低声笑了一会儿,随后足尖轻点,踏着地上的血色猛然冲向一个个的黑衣人。
陆飞月和江年护着几人住往后退去,生怕被波及到没了小命。
李弱水此刻后悔了,是能生吞一吨后悔药的那种后悔。
以为自己放出去的是本书武力天花板,谁知道是个敌我不分的变/态愉悦怪!
原书里每次陆飞月去找他帮忙都要纠结一会儿,原来不是害羞,是害怕啊!作者为什么不早说!
早知道那些桑葚就不吃了,白白酸倒牙齿。
如今这里的情形彻底颠倒,不是他们被围剿,而是那些黑衣人被猎杀。
白衣女子早就脱离了中心圈,拿着剑咬牙切齿。
“这个畜生武功又精进了,真是怪物,当年受那样的伤居然没死,今天一定送你归西!”
说是这么说,可她眼里盛满的分明是恐惧,拿着剑迟迟不敢入场,还步步后退。
陆飞月跃起将好几位靠近风暴中心的女子拉开,便只剩李弱水一人留在原地。
此时几位黑衣人正好退到李弱水身前,路之遥已然拿着剑冲了过来。
“等等,不要误伤!”
李弱水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希望自己的呐喊能唤醒他不杀队友的良知。
高大的黑衣人在她眼前倒下,露出拿着剑红了袍角的路之遥。
锋利的剑刃映着他轻闭的眉眼,映着她后悔加恐惧的表情,路之遥微微一笑,将剑尖送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李弱水咬牙稳住了自己,看起来像是要接下这一招。
就在陆飞月江年二人瞪大双眼要去救人时,那把剑停在了李弱水的眉心。
那把剑离她眉心极近,甚至都能感受到眉心处的细小绒毛被剑尖抵着,只要再动一下便能刺进皮肉。
淦!
李弱水心跳如雷,心率直逼120,掌心在那一瞬间便被冷汗濡湿,腿都有些软。
千言万语,她只想感谢自己这强大的直觉。
剑尖还悬在眉心,剑的主人开口问道:“你不怕?”
怕,怕死了,她从没有这么怕过,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天知道她废了多大力止住自己逃跑的脚步。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只得开口说出那句小说女主的常用语。
“我相信你。”
周遭静了下来,三月的骄阳透过梨树洒下片片花影,给人一种恍如夏日的错觉。
说完这句话,李弱水不仅没静了下来,心跳更快了,就怕这句话踩到他的雷点。
路之遥突然开口笑了出来,笑得手都在抖,吓得李弱水头仰了一下,怕他一个不注意便刺进来了。
“虽然是假话,但原谅你了。”
不再停留,他转身向其余黑衣人攻去,但明显又有了章法,打起来也没那么不要命了,就像是吃饱了在逗弄猎物一般。
不远处的白衣女子看到这幕,眼神发亮,毫不犹豫地提剑向李弱水而来。
李弱水不会武功,当然跑不过她,只能被抓住做了人质。
“畜生,你相好的在我手里,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否则我便将她杀了。”
其余人都看着路之遥,但不包括李弱水,她可太懂这人了,他要是停下,她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果不其然,在白衣女子洋洋得意的眼神里,路之遥甚至都没给她一点反应,依旧自顾自地杀得开心。
“大姐,我们认识不到十日,你也是把我看得太重了。”
李弱水幽幽叹口气,侧着脖颈避过剑锋。
“不可能,你在他剑下活下来了……”
白衣女子陷入了自我怀疑,随后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畜生就是畜生,没有感情、冷血过人,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在她碎碎念期间,看准时机的江年翻身而来,将她制服在地。
可这人被制服的第一反应不是求救,而是命令其他人:“不要管我,立刻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
她这副宁为玉碎的样子不免让人好奇,到底路之遥做了什么才让她恨不得吃了他。
但谁也不傻,头领都被抓了,自己还拼命和疯子对打做什么,又不是活腻了。
见众人罢手躲得远远的,白衣女子怒火中烧,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着路之遥。
路之遥慢悠悠地走过来,双手还有些兴奋的颤抖,他闭眸笑起的样子像是在享受盛宴后的余韵,饕足又开怀。
李弱水彻底悟了。
这分明是个做事全凭喜好、毫不在意自己生死的愉悦犯疯子啊。
陆飞月看着前来的路之遥,侧身挡在李弱水身前,顺便对天放了信号弹,通知巡案司其他人前来。
她转眼看着院中的十辆马车,眉头紧紧皱着,拿着刀的手都用力得泛了白。
“你们到底做过多少起这样的事?”
“五年了,记不清了。”
白衣女子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透露出什么消息,她连看着路之遥都觉得碍眼,把视线转到了一边去。
“背后主使是谁?”
“是你一个小小的捕快惹不起的人。”她眼珠一转,勾唇笑道:“你们将他杀了,我就告诉你。”
江年的视线看向路之遥,微微皱眉,只觉得这女子的执念来得太奇怪了。
“你认识路公子?”
听到这句话,白衣女子眼睛一瞪,双目带刺般地向他看去,眼里的惊诧清晰可见。
“他也姓路?”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路之遥,像是要将他的每一根发丝都看清楚。
白衣女子仔细盯着路之遥的相貌,又是咋舌又是摇头。
“畜生,你爹叫什么?”
没等路之遥回话,李弱水便开了口。
“怎么?想认他爹做爷爷?他们路家可不会要你这样的孙子。”
白衣女子被噎了一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路之遥的眼神更加复杂。
陆飞月和李弱水二人将马车底部的少女抬了出来,看着她们浑身无力的样子,被下的药一定比李弱水之前受的更多。
李弱水走到白衣女子身前:“解药呢?”
她抬头看着李弱水,又想到之前路之遥的举动,无声笑了。
“小妹妹,你把他杀了,我就把解药给你。”
???
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李弱水直接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摸索。
她实在不是很懂这些反派,都被绑住了还要硬撑着说这些。
“你做什么!”
在白衣女子的惊呼声中,李弱水摸出了一花一白两个瓷瓶,她拨开塞子闻了闻,一香一臭。
李弱水站起了身,拍了拍她的肩。
“都被绑了就别嘴硬了。”
那瓷瓶的香味李弱水太熟悉了,与之相反的臭味一定是解药。
闻了解药的几位少女一个个地躺在树下,望着空中吹出的白梨花瓣,只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路之遥也坐在树下,他倒不是在休息,而是在擦拭自己的剑,顺便回忆了和李弱水相识以来的事。
和陆飞月二人遇见可以解释,或许她之前就知道这二人的任务,后面与他相爱一事更是荒谬至极,可唯独名字的事令他疑惑。
他的名字在此之前从未告诉过别人,赐名给他的那人当日便死了,不论怎么想李弱水都不该知道的。
难道她真的梦到过自己?
擦剑的手微顿,唇畔的笑都收敛了些许。
耳边是她忙前忙后的脚步声,路之遥竟有些相信这个说法了,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她是如何知晓自己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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