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左却无视了对方的威胁,笑着道:“莫要小瞧我们卫国人,说起政治啊建设啊这些我们其实一窍不通,但是论起搞钱,整个大陆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们还强的,有些事情无论明面上如何复杂,但只要把钱的来源和去处理顺,就很清晰了。”
说着,他重新将合约卷起来,一边往怀里塞一边站起来。
柯利弗也跟着起身,眼睛一直盯着对方。
然后就听钟左道:“在钟家,虽然互相算计,但是有三条是人人恪守的红线,便是不做官,不嫖娼,不赌博。如今我这一把豪赌却是违背了个彻彻底底,把所有的身家都放了上去,若是不成,我定然是都回不了钟家,可哪怕成了,我照样会因为有违组训被分割干净。”
“你们的规矩竟是如此严苛?”
“倒也不是,而是因为若是真的进了一大笔钱,必然会引来想吃肉的豺狼。”
柯利弗皱起眉头,心中没来由的感觉到不快。
钟左给了个微笑:“不怪他们,要是我,我也会想办法撕下来一块的。”
柯利弗:……
刚刚居然同情对方的自己实在是太年轻。
不过有关于更多细节,柯利弗并没有询问。
纵然在外面呆过数年,甚至做过拿钱买命的募兵,可终究还是个生长在与世隔绝班奎岛上的单纯绿眼睛,柯利弗显然理解不了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他只是道:“既然你决意脱离钟家,那你和钟尧的矛盾是不是也能解除了?”
钟左一脸好奇:“听上去,你和阿尧认识?”
柯利弗微微颔首。
之前他化名王虎的时候,接了蛮人的生意,胆大包天要去偷袭周国,若是没有钟尧从中斡旋,只怕现在已经被扔进周国监牢关到老死了。”
于是柯利弗问道:“有转圜余地吗?”
钟左依然是一脸诚恳,声音都无比认真:“没有,因为我若是退了,大人信我,等我出岛,第一个要干掉我的就是他。”
柯利弗有些不确定:“我总觉得他不会,况且他若是真的想要你的命,为何要举荐你接手这样庞大的商路?”
钟左眨眨眼,突然笑起来:“自然是为了让我赚钱。”
“这不是很好?”
“对啊,猪养肥了才能杀,这样一来肉不全是他的了吗?”
柯利弗:……
连续接受三观考验的绿眼睛机智的决定,以后还是不要管这些卫国人的事情了。
他把握不住!
而钟左返回村子中的住所时,已经是十日后了。
刚到那里,就瞧见了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的卫国商人,以及在外面石凳上晃荡着小腿写功课的尼尔。
瞧见钟左进门,卫国商人立刻停了话题,纷纷看过来。
但第一个扑上来的却是尼尔。
小家伙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腿倒腾的倒是快。
三两步就冲到了钟左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开口就是:“你终于回来了!我让你买的书都买了吗?”
此话一出,钟左就知道,这孩子是来给自己打掩护的。
多半是听他叔叔柯利弗的安排,为了这十天的消失找个借口。
只怕之前尼尔主动找到自己要当补课夫子,也是为了就近监视吧。
倒是周全。
于是,钟左低下头,定定的看了他一阵,然后就笑着弯腰将他抱起来,嘴里道:“放心,买了的,不过你这么急着来寻我是做什么?”
尼尔抬起脸,一双眼睛干净透亮,说起话来也是清脆极了:“我快考试了,等你来给我补课。”
“行啊,两个馒头。”
“你之前还欠我五个呢!”
“小郎君,过期不候,重新计算啊。”
“你这些天明明花了那么多钱……”
此话一出,尼尔就顿住了声音,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到底年纪小些,哪怕之前得了柯利弗的嘱咐,现在话赶话一着急便不自觉地暴露了些。
可钟左却并不在意,反倒笑着捏了捏尼尔的肉脸蛋:“对,我是花了不少,但可惜的是我把钱都花干净了,现在一文钱都不剩,若是小郎君不给点报酬,只怕我今天就要饿死了。”
尼尔虽然还记挂着对方欠自己的五个馒头,但终究心软,哼唧了两声就不再提了。
这边一大一小旁若无人的因为几个馒头斤斤计较,另一边,卫国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大家来了都是为了赚钱,这位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全送去了,一文不剩。
有个商人小声谈笑:“都说钟家把金娃娃钟尧赶走,留下了草包钟奉,结果现在那小子还在周国的牢狱里关着呢,可我瞧着,不止一个钟奉,你看这位,之前胡说八道得罪了班奎,丢掉了做生意的机会,现在居然出门买个书就把钱都撒了个干净,简直败家。”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并且纷纷露出了吃瓜的兴奋。
可李正并不是其中一员。
虽说最开始他也觉得这个钟左有点不靠谱,但恰恰是海滩上的一番波折,让李正意识到,这位能在被班奎厌恶的情况下,得以独自外出十天,毫发无伤的返回,这本就稀罕。
起码不会是个废物。
想到这里,李正微皱眉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直没开口,也没有制止。
直到天黑,钟尧送走了尼尔,而其他卫国商人也回房休息,李正才整理了衣冠,敲响了钟左的房门。
钟左对他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将他迎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确实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班奎,这个没骗你。”
李正微愣,随后表情复杂:“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问你什么?”
钟左笑道:“大半夜的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来关心我睡觉盖没盖被子的吧,咱俩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这话说得不客气,借用琅云的话便是,当面戳破了塑料兄弟情。
但李正半点不见尴尬,反倒问道:“既然如此,旁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只想问你,你所带金银有数万之巨,竟是全花销了出去?”
“对。”
“总不至于买书吧。”
“自然不会,我只是觉得班奎现在建设得不错,所以想要加以助力罢了,也悄悄能不能赚点银钱回来。”
李正看看他:“那你投的是什么?”
钟左理直气壮:“不知道,盲投。”
李正:……???
但钟左这话并非作伪,他确实对合同上写的那些词儿一无所知。
若是平常,李正会觉得这人发癫,自己才不会陪他一起疯。
可现在不同。
这班奎处处透着奇怪,不单单是限制他们的行动,还摆明了都是买入,没有卖出。
这不符合经济规律。
而其中往往就有商机。
李正不想放过,但他还是心有忐忑。
结果钟左慢悠悠说道:“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记得,在刚刚下船的时候,是你用言语维护,才让我得以避开了去海里喂鱼的命运,此番算是我对你的报偿,只是到底要不要随我一道就要看李兄自己的决定了。”
李正一直站着,没有离开,也没有坐下。
过了好一阵子,烛花都蹦了好几次,他才咬牙道:“我,跟了!”
第二天,李正投下了他这辈子最离谱的一次投资。
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也不晓得何时回款,只知道,要钱。
李正回去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
钟左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赚了。”
李正摇头苦笑:“这就算是个坑,我也跳进去了,只盼着别太深,让我能爬出去才好。”
钟左笑而不语。
心里则是想着,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虽然有仙人参与其中,但是事有万一。
要是真的不行,自己要怎么跑才好呢?
不如直接留在这里,续上个大胡子,大概也能混入其中吧。
就在钟左开始谋划退路的时候,就看到村外有人朝着海滩而去。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已经和柯利弗了解不少班奎规矩的钟左却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在村子附近囤积的班奎侍卫。
此番倾巢而出,怕是出了大事。
李正也发现了异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
做生意,第一要务便是不要多管闲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快步朝着住所而去,并且默契地分开来,各自整理着重要物品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李正藏的是银票,钟左囤的是馒头。
有时候荷包空空,也能减掉不少烦恼呢。
而另一边,也有人找到了柯利弗:“大人,海上有异动,唐娜侍卫长已经过去了。”
柯利弗忙问:“何事?”
侍卫回道:“发现了几艘新船,或许来者不善。”
可是柯利弗却微抬眉尖,提出疑问道:“海面那么大,你们怎么知道的?”
侍卫一脸镇定:“边上仙说的。”
仙君说的?
哦,那没事儿了,肯定是真的。
于是柯利弗也起身,准备去帮忙,嘴里说着:“边上仙还说什么了?”
“说船上有蛮人。”
嗯……嗯???
与此同时,正坐船前来的蛮人们却没有那么心平气和,而是在认认真真的准备着手上的武器。
其中,有个红色头发的人蜷缩在角落,一脸苦闷。
他便是曾参与卧底、又被反卧底、最终准备定居草原的蛮人赤兀。
而这次前往班奎并不是他的意愿。
说起来,如今蛮国与周国议和,虽然互相心里都知道对方心里在记仇,可是表面和谐还是维持住了的。
对周国来说,他们原本就没想过要把蛮国如何,只要互不侵犯便好。
而对蛮国而言,相比较于和大周争个高下,倒不如先整理好国内的事情。
比如讲那些想要和新王争夺王位的“逆贼”一举歼灭!
赤兀之所以不敢回去,就是因为他曾经站错了队,回去就是个死。
可万万没想到,那些同样站错队的人到底没能隐藏住自己,被新王通缉诛杀,迫不得己逃窜出来,准备寻找新的生路。
其中有赤兀的友人,甚至亲人。
他不得不来。
好在已经统一草原的部落领袖塔娜并没有强行扣留他,恰恰相反,还很积极的鼓励他跟着一起出来。
并且给了他一个会发光的小东西。
赤兀虽然不知道这个小玩意儿是什么工作原理,但他清楚,这是把他当成了卧底,而且是明着告诉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塔娜掌控。
可赤兀不得不同意。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仙人的本事,也知晓如今这片大陆上琅云的影响力,更明白就这么离开,他们除了落草为寇,基本上没有别的出路。
这个小玩意儿看上去是监视,但何尝不是机会?
所以明知道是阳谋,但赤兀还是上路了。
结果就一路到了这片大海上……
赤兀晕船的症状十分严重,从出海的那天开始就没爬起来过。
但他却固执地没有从甲板上离开。
蛮人头领见状,不由得暂时停下了擦刀的手,一脸担忧,用蛮语说道:“你要是不舒服,还是去船舱里休息,不用一直留在这里的。”
赤兀则是抬起苍白的脸,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容,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放心,我没关系的。”
与此同时,他捏了捏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小东西,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去休息?
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怕族人们做傻事。
可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很快,就听蛮人头领道:“你还是要养精蓄锐,等下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赤兀一下子就警惕起来,身子都不由得坐直了些:“你们想做什么?”
头领活动了一下肩膀,认真道:“给你们找个活路。”
“……具体操作呢?”
“去班奎,打劫。”
这话说得短促有力,却让赤兀心里一紧。
现在周国和蛮国和解,必然会配合他们搜捕,齐国又和周国有联系,他们也不能去。
迫不得已只能远渡重洋,去外面寻找生路。
一开始赤兀以为他们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小岛开始荒野求生,当时还觉得这个想法太冒险,一个不小心,就得靠着吃草根喝雨水过日子了。
但现在听了这人的计划之后,显然,在蛮人们的眼中,班奎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去捏一捏。
可是赤兀的表情却瞬间扭曲。
不说别的,从出海之后,他揣着的那个小东西就时不时的震颤一下。
班奎没准儿就和琅云有关系。
结果现在自己这边的人靠着几个大刀片子就想要去重操旧业?
他突然觉得去无人岛上吃草根也挺好的!
可赤兀晕船的症状太严重了,加上这会儿突然热血上头,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倒。
头领急忙一把扶住他,朝着旁边大声喊道:“来人,快点把他送去休息!”
赤兀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想说他不需要休息,想说他们现在最好掉头就跑,放弃以卵击石的妄想。
但是在毒辣的日头下,在晃悠的甲板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急得眼睛瞪大,但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酸涩却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就在赤兀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自己的腿上来一刀,借此提神醒脑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远处又来了几艘船。
隔得远远的,并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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