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管伸手将花瓶抓起来,放到一旁,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总是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傅筠被抢了花瓶,也不恼,只管单手托腮,笑容清浅:“我在追求你,自然是要想尽办法和你多相处的。”
唐娜眉间微皱:“你最好说实话。”
傅筠大概看出眼前这人是认真的,便坐直了些,身子都端正了,这才温声道:“我到你这里来躲个清静,今晚王宫里怕是要热闹非常,我不想去。”
唐娜不解:“齐国的王宫规矩那么多,即使是在年节时候也都是规行矩步,怎么会热闹?”
傅筠轻飘飘回道:“因为有人要杀我,估计一波接一波,宫里的人太多了,我实在是待不下去。”
一句话,就让班奎侍卫长惊得直接站起身来。
而公子筠跟着她的动作抬起头,烛火跳跃中,男人的侧脸被笼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看上去柔和极了,话语也跟着多了温度:“不用着急。”
唐娜却是瞪着他,忍住戳对方脑门儿的冲动,声音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是生死,你怎么……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儿?!”
傅筠却表情不变,甚至还笑了起来,安抚一般的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早早就就有了心理准备吧,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唐娜皱眉:“你知道是什么人来杀你的。”
傅筠的声音好似叹息一般:“是啊,自然知道,无非就是争夺王位罢了,会下手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唐娜也是知道齐国公子多的,现下眉头皱得更紧:“你们都是亲兄弟,这都能下得去手?”
一句话,把傅筠问愣了。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为了争夺王位,自然可以痛下杀手,这就像是一个被默认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可现在被问起来,他才觉得其中的残酷到底多么有悖人伦。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讨论伦理道德的时候。
傅筠拉着唐娜坐下,他还私心的往人家那里凑了凑。
发觉绿眼睛姑娘没发觉,他就又凑了凑,一直到胳膊挨着胳膊,他这才道:“你常年呆在班奎,熟悉的也是班奎王室。据我所知,班奎王室一向关系简单,也就格外平和,但齐国不同,牵扯的利益太多,关系太多,所谓王位代表着的往往是无数人的利益相关,自然会伴随一番厮杀。”
这对于唐娜来说显然属于超纲题。
但她足够聪明,思索片刻,努力理解后才挤出一句:“齐王就不管吗?”
傅筠笑道:“其实这些都是父王默认的。”
“……什么?”
“争位之事,其实就是对于我们的最后一次筛选,只有最强者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能够笑到最后的,必然是最优秀的,父王不仅不会阻拦,可能还会有意识的挑起我们的争斗。”
这让唐娜露出了三观尽碎的表情:“你们是亲生父子吗?”
傅筠耸耸肩:“应该是吧,只不过相较于父子之情,君臣之道的优先级显然更高,一个好的新王,要比一群废物来得更重要。”
唐娜的碧色瞳孔微微紧缩,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倒是傅筠一派轻松,笑着看她:“不过你能问这些,我还是很开心的。”
“你又怎么了?”
“证明,你开始担心我了,真好。”
一句话,就让唐娜错综复杂的心情消失无踪。
她的耳尖迅速飘红,漂亮精致的脸上有了些掩饰不住的懊恼,不知道是在后悔自己问太多,还是气恼对方戳破了自己的心思。
想要起身离开,结果就听身边的傅筠幽幽道:“我可能是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并且,用自己的指尖轻轻地勾住了女子柔软的袖口。
这个动作并不大,傅筠甚至没有用力,但却真的让唐娜的动作顿住了。
明明是能面不改色把人抓去海里喂鱼的决绝性子,偏偏此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困住了。
唐娜抿了抿嘴唇,并不看他,只管道:“你要是想等死,大可以回去等,到我这里干嘛?”
傅筠似乎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宽容,便弯起唇角,颇有些得寸进尺的往人家那里凑,下巴几乎碰到了对方的肩膀,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因为唐娜厉害得很,可以保护我。”
唐娜气极反笑:“都说齐国男子自傲得很,万事冲锋在前,怎么现在也要往女子身后躲?”
傅筠却格外理直气壮:“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提倡男女平等,你护着我正好符合我的理想。”
“怎么不是你保护我?”
“因为我打不过你。”
唐娜:……
许是因为这人说话太过理直气壮,让唐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复。
毕竟,这人真的打不过她。
于是唐娜只能回了句:“随便你。”
见对方答应了,傅筠笑意更浓。
他终于放心的把自己的下巴依靠在对方的肩上,语气轻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唐娜一动不动,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跳跃的烛火,干巴巴道:“你说吧。”
傅筠语带笑意,声音悠然:“一开始我追求你是为了政治,为了联姻,为了巩固国家之间的关系。”
换个女子听到这话怕是要伤心欲绝。
但是唐娜却很坦然点头:“我知道,我也一样。”
傅筠被一记直球打了个猝不及防,心中还有点小失落,但也感动这份坦诚,很快就接着道:“可是相处时间久了,我便觉得我那时候之所以一眼便看中了你,倒不算见色起意,而是真的一见钟情。”
唐娜毫不留情:“我觉得这俩词儿差不多。”
傅筠便笑:“还是有些区别的,就像现在,我心悦你,所以我来了。”
这句话并不长,但傅筠很好地掌握了轻重音。
着重强调的就只有四个字。
我心悦你。
果然,唐娜的眼帘垂下,遮挡住了漂亮的碧绿眼眸。
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但又很快压下去,声音也一如往常:“你刚刚不是说,到这里来,是想让我护着你吗?”
傅筠很是坦然:“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我私心想着,万一真的输了,无论我招多少帮手,也是活不到明天的,既如此,倒不如在死前多看看你,也不枉此生。”
唐娜听了这话,缩在袖中的指尖突然扣住了掌心。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傅筠为了追求她,可以说是用尽了手段。
即使唐娜不通诗词,可也能知道这人说的那些七个字七个字的句子是赞她的。
该是极美的诗句才对。
偏生今天他说的是句大白话,一点都没有平常拽文的架势。
反倒让唐娜的耳朵听懂了,心也听懂了。
原本只沾染耳尖的红霞有着朝脸颊蔓延的趋势,可是手却是一把推开了傅筠,直挺挺地站起身道:“油嘴滑舌。”然后就要走。
傅筠急忙拉她:“你要去哪儿?”
唐娜并不回头,只道:“去拿剑,”声音微顿,轻而又轻,“护你。”
说完,就大步离开。
留下了一脸笑意的傅筠。
而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亲卫阿四看了个清清楚楚。
作为齐国七公子的亲卫,同时也是暗卫,他潜藏的功夫一贯是好的,哪怕是唐娜都没有发觉。
现下他悄然出现,站在傅筠身侧,一言不发。
公子筠便看他:“怎么了?”
阿四犹豫片刻,才回道:“公子,属下能护您周全的。”
平铺直叙的话,偏偏能听出细碎的委屈。
显然,刚刚傅筠对唐娜说的话让阿四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被质疑了。
傅筠先是一愣,然后就笑出了声:“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但我也是很希望唐娜姑娘能护着我的。”
“阿四不懂。”
“没事儿,你还小,等你以后有媳妇了就懂了。”
阿四想说,主子你现在也是光棍一个,人家唐娜大人一点都没有答应的意思。
不过想着自己的月银饷银都在七公子手上捏着,阿四机智的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道:“公子好像很开心?”
傅筠坦然点头,笑道:“当然,唐娜待我比以前要好多了。”
阿四表示赞同:“属下听到了,唐娜大人是真心想要保护公子的。”
没想到,傅筠却摇摇头,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靠着她,她居然没打我,也没骂我,这进步多明显啊,”说着,七公子看着跳跃的烛火,声音也跟着跳跃起来,“或许我可以开始想想,未来有了宝宝要选什么字才好了。”
阿四:……
这一刻,阿四突然觉得,爱情有时候也挺可怕的。
这东西,能改变脑回路啊!
第一百七十章 [VIP]
时至深夜, 班奎使馆之中的烛火依然未曾熄灭。
待月亮都隐了身,都城之中下起了雨。
雨声虽然掩盖了一部分兵戈之声,也冲散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 但依然没能把一切都隐藏住。
女侍卫长唐娜一直坐在窗边,双手抱着长剑,眼睛透过窗子朝外面看,脸色分外凝重。
傅筠则是盯着她看了好一阵,便想要站起身来。
结果唐娜直接看过来:“你要做什么?”
公子筠乖巧回道:“你已经守在窗边将近两个时辰了, 不如你休息一下, 我过去看就好。”
唐娜却摇头:“还是算了,你老实待着吧。”
傅筠以为对方小看了自己, 便挺直背脊,准备为自己分辨一下:“虽然我是一国公子, 但是骑射之事向来不差,也学过剑法拳法的。”
隐在暗处的阿四一阵无奈。
他自小就跟着傅筠, 自然知道自家公子的斤两。
骑射倒是不错, 可是功夫至多是个强身健体, 往好了说也只能是个花拳绣腿,登不上台面的。
不过公子既然如此讲, 想必是想要彰显一下阳刚之气,加上附近部署了不少暗卫, 安全系数足够高,自己倒也不用过去戳破。
于是阿四没多言语,依然老实待在暗处。
但是唐娜却依然拒绝:“不行,你别过来。”
傅筠不解:“为什么啊?”
唐娜认真:“你看着瘦得很, 个子又高, 风一吹就能刮倒了似的, 这夜里风凉,万一你被吹病了怎么办?”
这架势,活脱脱是把七公子当一戳就破的纸片人。
阿四在心里暗笑,想着公子必然不会接受这个理由,总要展示丈夫气概。
却没想到,傅筠竟然直接坐了回去,还拿过了一旁的暖炉,乖巧道:“好,我不过去,还是唐娜关心我。”
阿四:……
说好的阳刚之气呢?
说好的丈夫气概呢?
谈恋爱真的能把脑子都谈进去吗!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就连兵戈之声也停歇了不少。
有身着黑衣的暗卫跪在门外,隔着门板对着里面道:“公子,我等幸不辱命,王宫内已经安稳下来,王上毫发无伤,宫人也只有零星损伤,企图闯入的歹人均被制服,妄图弑君的贼人也已经捉拿。”
傅筠原本对着唐娜的温暖笑意淡了下来。
他将暖炉放到一旁,微微抬起眼眸,声音冷淡:“城外如何?”
暗卫回道:“三公子已经带着虎符前去,格杀判将之后安稳住兵营,全等公子示下。”
傅筠知道,自己赢了。
只要城内安稳,不出大乱子,那么谁掌握兵权谁救掌握主动。
如今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三公子傅箪便会带兵入城,莫说是储君之位,哪怕自己现在要挟齐王退位让贤也是可以的。
但是傅筠却并不想要这么做。
终究城内还有仙君,自己还要脸面,若是能名正言顺自然是好的。
他的指尖在桌上扣了扣,很快便道:“你去告知三哥,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让所有人原地待命,待天亮后再做决断。”
暗卫应了一声后便迅速离去。
傅筠理了理衣冠,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而在离开前,他看向唐娜,脸上冰雪消融,一片暖意:“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唐娜知道对方是要去享受胜利果实,而明日一早,这人应该就会成为齐国储君。
未来,会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盛国家的王。
而他,心悦自己。
唐娜的睫毛颤了颤,可到底没有点头,只是道:“不了,我困了,你自便吧。”
说完就不再看他,提着剑进了内室。
傅筠也不追,只是在后面喊:“明天不要出门啊,等下了早朝,就去找父王请旨,给咱俩赐婚!”
唐娜脚步微顿,下一秒就逃也似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七公子用一个晚上事业爱情双丰收,脸上的笑容掩饰都掩饰不住,心中格外欢喜。
而这种好心情,一直到前往幽暗地牢时也没有丝毫减弱。
这让他在看到几位想要造反的兄长时还是保持着温和笑容,声音也格外活泼:“事发突然,没有准备,还请几位哥哥在这里暂歇,待明日我请奏父王之后,就给各位哥哥寻个好地方住下。”
几人都不发一言,只有二公子抬起眼睛,即使狼狈,却依然语带讥诮:“你直接说圈禁不是更简单?”
傅筠就像是完全听不出话里的机锋似的:“二哥如果这么想,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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