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些奇怪祖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黎兆若有所思道,“乔小姐的名声,祖父不可能不知晓。”
“还能如何?定是被那个方大夫人算计了呗!早听闻这个方大夫人未出阁时就是个惯会算计的主,看她铁了心要护那扫把星的架势早惹得方家上下不快,眼下倒好,自己都出事了。”黎大小姐说起此事时神情满是厌恶,“真是谁沾谁倒霉!”
“方大夫人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提及方家,黎兆神情微凝,半晌之后,对黎大小姐道,“大姐,这件事往后不要提了。”
对上黎大小姐惊诧的神情,黎兆没有多言,只微微摇头:“此事我亦不知,只是我们千万莫要卷入其中。”
不能随意卷入的定是天大的麻烦,一个不小心还会送命的。
“那真是好在没有听父亲的,”黎大老爷有些心有余悸的感慨了起来,“跟这女子有关的人都少招惹为妙!”
这是有道理的,既然知晓这个人是麻烦,不招惹是最简单的了。只是……回忆起祖父明亮睿智的目光,黎兆有些迟疑:“我一直很好奇那一日祖父到底想说什么……话说回来,祖父的病还是老样子吗?”
自从那一日中风之后,黎老太爷就不曾说清过一句整话,一晃都快五年了。整个江南府的名医几乎都来府上看过了,可就是束手无策。
第20章 人走
“如果整个江南府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天下能治好祖父的也许只有一个人了。”黎兆垂眸想了想道。
黎大老爷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自家三郎说的是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任性过头”的阴阳司奇人——人称药王的孙思景。
“要见他一面比见陛下还难,而且还有人说孙公已经死了。”黎大老爷眉头紧皱,一脸犯难道,“这可怎么办?”
黎兆闻言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孙公是否还活着,但我知道谢承泽和徐和修他们来江南府就是为了寻孙公。”
“找孙公做什么?”黎大老爷一愣,突地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猛然变了脸色,“难道是长安有什么人出事了不成?”
孙公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京城里来人寻他,这时候突然找了过来。不管不顾的要寻一个医术惊人的大夫还能为了什么?不是伤就是病。
“父亲,此事我并不清楚。”黎兆看向黎大老爷,道,“但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出事了,”顿了一顿,他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哪个和谢承泽、徐和修一同来的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
黎大老爷看着他,却见黎兆上前,只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阴阳司?”黎大老爷蓦地脱口而出三个字,在看到一边的黎大小姐与黎辰时声音顿时截然而止。
“什么话还要悄悄说?”正揉着自己屁股的黎辰嘀咕了一句,“三哥不是自诩君子吗?你们君子不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吗?”
“你给我滚出去!”黎大老爷扬声喊了一句,让外面的人进来将黎辰带走。
黎大小姐见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然呢?全由着你将家里的事抖给外头的女子听?”
“素问,你也出去。”黎大老爷看向出声的黎大小姐,满脸肃然之色,“此事不是你们该管的。”
一起被轰了出去,黎辰表示很满意,朝黎大小姐翻了个白眼,高兴的被人带走了。
……
黎家的事暂且不提,就说见到乔苒好好的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少掉半根头发,红豆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满:“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什么黎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垂涎小姐的美貌,往后小姐还是不要去了,这种事奴婢来做就可以了。”反正她没有美貌这种东西,没什么可给他垂涎的。
乔苒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让她收拾收拾,道:“且带些换洗的衣物,我们去城中住两日。”
红豆不解:“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城中居住?”说话间又忍不住心疼,“玄真观也不知道怎么办呢,每日吃饭什么的都要花银子。”这样吃下去迟早要花光的,去客栈的话岂不是又一笔花销?
红豆觉得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责任重大:吃上头可以抠一些,却决不能浪费了小姐的美貌。
“不去城中居住,黎家就要找上门来了!”乔苒说道,“这般漏洞百出的混了进去,旁人可不是傻子,就算黎家不出声,可黎辰这张嘴,估计也就几棒子的事就将我交待了出来。”
红豆急的大惊失色:“那可不得了?黎家岂不是又要来寻小姐的麻烦了?”
“他黎家倒是敢来啊!”乔苒轻哂,“顶多找上门来派个人暗中看着我们罢了,大的动作是不敢的。”
“那可不一定。”红豆一想到那日那位神仙似的黎大小姐口出恶言便忍不住一阵心慌,“这黎家的人坏得很……”
“那只是不懂事的孩子罢了!”乔苒想到那位黎大小姐,便忍不住摇头,“若是他黎家的长辈也一个样子,那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更遑论还是这个节骨眼上,放心吧!”
对上红豆仍然忧心忡忡的表情,乔苒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道:“不用担心,他黎家若是真来,我保证他们会比我们倒霉的多!”
譬如那天那个周家:有人在后虎视眈眈,就算再怎么看她碍眼,都不至于让旁人有机可乘。他们世族相争,她正好可以从中做些事情,想来一时半会儿,除了黎家也不会有旁人来注意到她的举动。
原先倒是对这位乔小姐没什么印象,经过这一闹腾,黎兆算是彻底记住了这位乔小姐。虽然劝住了父亲不要节外生枝,但他黎兆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这位乔小姐虽然一时半刻看不出她想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如大姐说的那样想引起他的注意又或者其他,不过未免六弟又被她所利用,黎兆觉得这个乔小姐还是找人看起来的好。
他黎氏子弟从来言出必行,既然这么决定了,那么当场就应当这么做了,所以才离开黎大老爷的书房,他就吩咐了下去。
当乔小姐连同那个她那个婢女不见踪影的消息传来时,黎兆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点了点头,道:“理当如此。”
能伶牙俐齿的说出那番话让大姐下不了台的女子当然不会是个蠢人,连同想引起他的注意这个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若当真要引起他的注意,就更不会带着她那个婢女离开了。
“三公子,那乔小姐她们……”属下试探着问道。
黎兆道:“当然是继续找,她既偷看了验尸文书,还找六弟带她进了玄真观,想来是念及旧情想救那些道姑罢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一顿:其实如这般看来,这位乔小姐倒也能算的上有情有义。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这种时候一介无权无势的女流愿意奔走,光凭这一点这个乔小姐就不是大姐口中那样的女子。
“三公子?”属下还在等他的命令。
黎兆想了想道:“她人应该就在城里,不会走的。”
属下应了一声,道:“那找到她们之后,属下是不是立刻就将人看管起来?”
看管吗?黎兆摇头:“不必。”
“你们什么都不必做,看着她们,将她们的行踪告诉我便是。”
“是。”
他倒想看看她一介女流还能怎么救出那群玄真观的道姑。
第21章 旧事
“年四十又三,身高八尺三寸……”乔苒回忆着那封验尸文书上的内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身高真真是……”站在人群中,几乎是一眼望到,从城中走过的话估摸着要高出旁人一个头了。
“体侧赤肿,似拳伤所致,这至少说明有人用拳头袭击过苏巡按,而且还是乱拳击打,一个听闻武艺高超身形又如此高大的男人被人打成这样……倒像是毫无还手之力时所致。”乔苒看着浴桶里的水出神,“双臂、腿测皆有刀伤,最深不过半寸,这些皮外伤应该是刺客所致。”
这些都是外伤,真正的致命的是一根从头顶自上而下的银针,银针有毒,苏巡按是被毒杀身亡的。这样的杀人手法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是经验老道的医者,就是同为武艺超群之人,普通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力道。
“小姐。”红豆火急火燎的从外间走了进来,见她还呆在浴桶里,忙伸手拭了拭浴桶内的水温,这一试当即脸色大变,“小姐快起来,这水都凉了,莫伤了身子!”
一想事便忍不住走神,待被红豆从浴桶中拉出来之后,乔苒问她:“打听的怎么样了?”
红豆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什么事情有小姐身子重要?奴婢一不在,小姐就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往后叫奴婢怎么敢离开?”
大丫鬟嘛,总是应该多操心一些的。红豆将乔苒塞进了被窝里,这才说了起来。
“打听清楚了,听闻今日去了好几拨打听消息的人了,那医馆坐堂的还不等我说出了来意,便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原来观主当年就是元春堂做下手的医女,磨了几年,那元春堂的老大夫见她有几分天赋,便教了她一些医术,其中观主最擅长的就是正骨。一个擅长正骨的女医倒是与一般女子不大一样,所以,当年倒有不少瞧中观主这‘不一样’的来求娶观主。不过当时观主一一回绝了,听闻是跟一个江南书院求学的穷书生好上了。诺,就是死了的那个苏巡按,那时候这个人不叫苏城,叫苏二狗子……”说到这个名字,红豆忍不住险些笑出来。
“看来这位苏巡按的家境不大好。”乔苒听闻倒是若有所思,“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这个奴婢也问了,小姐让问的奴婢怎么可能不问?”红豆哼了一声,语气中不无骄傲,“那坐堂的虽是不知晓,不过让奴婢问了一圈,倒是从元春堂那个做饭的厨娘口中得知这位苏巡按最开始可是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人倒也有学方言的天赋,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就学的了一手流利的金陵方言,当年进书院还是靠观主给人正骨的钱进去的。”
“那如此说来这个苏巡按就极大可能是北方人,这世间的书院不少,好的书院也不止江南书院一座,京城更是人才云集,他这是何苦来着从北方跑到金陵来?”乔苒奇道。
“这个还真不知晓,”红豆摊了摊手,无奈道,“只知道这个苏巡按是从别地来的金陵,然后跟观主好上了,观主助他读书,又拿了钱财助他赴京赶考,只等他来年中个进士什么的回来求娶她。”
“要是真娶了观主也没先头那位苏夫人的事了。”乔苒笑着摇了摇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故事我听的多了。”
“也不大一样呢!”红豆说道,“先头那位苏夫人是先吏部的一位大人之女,正经的官家小姐,听闻那位苏夫人与生的一表人才中了进士的苏巡按一见钟情好上了,但是苏巡按却并未隐瞒金陵还有位‘红颜知己’,诺,就是咱们的观主,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让苏夫人大为感动,感动之下主动退了一步,同意苏巡按娶观主做平妻……”
乔苒忍不住摇头:才步入官场的苏巡按当时可不是如今的巡按,只是才中进士的毛头小子,正是需要仰仗苏夫人家那位岳丈的时候,观主一介出身平平的女医真要千里迢迢进京去给苏巡按做平妻,那日子可真不好过。
“消息传到金陵城,不少人都在称赞苏巡按重情义,结果咱们观主当场就拒绝了,还说‘就当那些钱财是喂了狗’,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观主继续当女医也碍不着苏巡按的事,结果苏巡按太重情义,三天两头派人到医馆里去等着,总之闹了好一场之后,观主干脆不当女医去了玄真观出家当了道姑。”
这就对了!难怪观主提起苏巡按如此厌恶了!出家也是被他“重情义”给逼得,如此看来,当时为了自己或者说为了姨母,观主愿意主动放下身段找苏巡按,还真是叫她承了天大的情。
如此大的情,她乔苒又怎能置之不理?
而且照这么说来,观主同苏巡按可不是什么旧情,而是有仇了,如此动机有了,再想到苏巡按的死因,观主作为曾经的女医,能将毒针刺入苏巡按头顶也不是不可能的。乔苒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她能想到这些,想来那些大人也能想到。
若是两方人马急于破案,光这一些就足够定观主的罪了。有时候这些大人求的并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想要压倒对方的机会!
寄希望于对方的良心吗?乔苒可不敢这般托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这么一想,哪还睡得着?
“红豆,去海利号看看同方回来了没有?”乔苒翻身下床,穿上衣裙向外走去,“这可等不得!”
再怎么等不得也不能这时候出来吧!因为苏巡按出了事,城里宵禁的时辰也由亥时改到了戊时。
“小姐,快到戊时了。”红豆提着灯笼有些害怕,到时候被巡逻的官兵撞见她们两个女子在街上晃说不准是要进大牢的。
“人命关天啊!”乔苒感慨了一声,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续向前走去。
“哟,这是哪来的小娘子?”一身酒气扑面而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乔苒。
红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引来巡逻的官兵!”乔苒对红豆说完这一句才松开了手。
她惊讶的看着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的醉汉,而后抬头呆呆的看向乔苒:“小姐……”
乔苒早收了脚:好在自己曾学过几招防狼术,方才那个醉汉手还未碰到她,她便本能反应的一记撩阴腿踢了过去。
“好厉害!”看着乔苒一脚将那醉汉踢得爬不起来,红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忍不住喃喃了起来。
“踢对了地方,就是一介弱质女流也能放倒一个男人……”乔苒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细思了片刻,她看向红豆,“算了,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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