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听闻老太爷感慨说有些人就是这样:譬如大天师当年年少时似乎就很容易沾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不过最后是她解决了麻烦,而不是麻烦解决了她。
眼前这位乔小姐倒有几分类似大天师那样容易沾上麻烦。不,准确的说不是麻烦,是各种各样的案子,在大理寺,这体质倒不是一件坏事,可以说甄仕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只是不知道最后是她解决了这些案子,还是案子解决了她。
女孩子显然并不害怕所谓的凶宅。
徐和修再一次说起了昨日提过的事:“我在这附近有个空闲的宅子,你们若是寻不到地方,可以暂时住在我那个宅子里。”
“你几时在这附近有宅子了?”谢承泽想了想,打断了他的话,“我怎的没听说。”
徐和修忙瞪了他一眼道:“我的家底你又怎会知道?”
“你的家底我怎会不知道?”谢承泽认真的说道,“徐氏门风清廉,对于族中子弟管教甚多,你徐和修族中领的例银并不多,上个月还问解之借了钱买了字画,你是不是忘了?”
想到还有旁人在一旁看着,徐和修脸面便有些挂不住,忙道:“有的有的,你不知道而已。”
“是吗?”谢承泽却不依不饶的说道,“那你上个月还在说没钱。”
徐和修忙朝他一边使眼色一边道:“我说笑的。”
谢承泽却仿佛看不懂他的眼色一般,继续开口说道:“那你有钱便将先前欠我的还给我吧!”
乔苒在一旁看着,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上慌乱转过身来正想解释几句的徐和修,她轻咳了一声道:“甄大人快过来了,怕是还有些事情要问我,宅子的事晚些时候再说吧!”
徐和修这才松了一口气,目送女孩子离开之后,这才转头愤怒的瞪向谢承泽:“姓谢的,你装什么傻?故意在乔小姐面前戳我囊中羞涩,很有意思吗?你这般在乔小姐面前表现是要作甚?”
“我不作甚。”谢承泽见好就收不再提先前欠钱的事,道,“旁的事,你懂得倒是不少,可这件事你若真想帮解之,就该谢谢我。”
还谢他?徐和修挑眉。
谢承泽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以乔小姐这般聪明的人,方才你我二人闹这么一出,她应当已经猜到那所谓的宅子就是解之的宅子了。”
徐和修皱眉道:“他说了不要让乔小姐知道的。”
“不知道的话乔小姐又怎会知晓是他在关照她?”谢承泽说道,“这种时候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时候,不能明着戳破,却要让乔小姐心里明白。”
只可惜这些,不管是张解还是徐和修这两人都是门外汉,不懂,真是看了叫他怪头疼的。
“什么跟什么啊!”徐和修嘀咕了一声,没有再着眼于这件事,倒是想到他方才提的事,忍不住感慨,“还是解之自在,想我徐和修好歹也是长安名门之后,偏偏家里规矩严苛的跟什么似的,尤其钱财方面,诶!我难得看上一副字画,竟还落得要向解之借了钱财才能买下来。”
“你当真羡慕他自在?”谢承泽看向徐和修。
徐和修脸色一僵,摇了摇头: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解之这等自在的代价也委实太大了,没几个人能承受的。
第237章 家宅图
甄仕远并没有出现在大理寺的衙门里,而是直接让人叫她回了武陵巷的宅子。
比起昨晚临时叫去的官差,今日大理寺一半的官差都被甄仕远叫往武林巷子去了,原本鲜少有人驻足的巷子也被围的水泄不通了,不少人在外头指指点点。
有轮换的官差提着铲子,赤着上半身,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用瓷碗大口大口的蹲在巷口喝水。
这样子,倒像是从哪里做工回来的劳工一般。
有附近商铺的小贩闲着无事便干脆看起了热闹。
“是有家人家里挖出了一地尸体。”一旁卖瓜的小贩说道,他每日都在这里卖瓜,生意有好有坏,今日这件事倒是让他生意比往常还要好得多。那些挖地挖累的官差,途径看热闹的百姓都在他这里买了瓜,以至于还不到午时,那两担瓜就卖空了。
没什么事,他便在一旁看热闹,算起来也是从早上起来就看到这时候了,看了整个的经过。
“真是吓死人了,昨日报了官,听说这房子的租户还是大理寺的官员,发现家里有白骨便禀了上峰直接过来了。”小贩坐在小马扎上说道,“不止尸体,还挖出了地道,那地道行经的地方可不止那一家,这武林巷子不少人家底下都有呢!”
“又是密道又是尸体的,听起来怪吓人的。”有好事者嘀咕了一句,口中说着“吓人”,人却继续在巷口张望着。
乔苒看着被挖了大半的宅子和满院整整齐齐拼凑好的尸骨,在原地站了片刻,越过满地的白骨走了进来。
“甄大人,”乔苒走到甄仕远身边唤了一声,问道,“怎么样了?”
甄仕远抬了抬下巴,看着挖出的地道口,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这宅子下有地道。”
果然叫她说中了!甄仕远说罢回头看向乔苒,心道:这挖地道的人也怪倒霉的,这地道不往别的地方去,偏挖在了她的宅子下。
在她的地方要做什么,能瞒得过她吗?
女孩子神情平静,显然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了,她又问道:“地道里可发现什么了吗?”
“有人行经的踪迹。”甄仕远道,“地道挖出洞口之后,我便让人下去走了走,而后发现这地道还真是不小,四通八达的,走地道的人正凭着记忆在画地图,我们稍等片刻就是了。”
“走地道的人有走到头吗?”乔苒问道,“通往哪里?”
“一处是一间无主,偶有乞儿或者路人借住的土地庙,另一处……”甄仕远说道这里,不由顿了顿,看向她,眼神微妙,“在朱雀坊附近一处角落里,推开石板,就是朱雀坊。”
朱雀坊啊!难怪甄仕远神情如此微妙了!乔苒也明白了。
长安居,大不易。是初入长安的外乡人时常感慨的一句话,说的就是这长安米贵,宅子贵。
想她先前会在明知宅子有问题的情况下还租下这里的宅子就是因为这宅子的租价便宜。
若说长安宅院价贵,那么朱雀坊就是这长安宅院中最贵的一片地方。
要在朱雀坊住下就是再有钱,诸如乔大老爷这种身家的人都未必买的到朱雀坊的宅子。
其中豪族、名门、权贵、宗室数不胜数,人说非富即贵,朱雀坊住的却是既富又贵,两者缺一不可。
无主的土地庙自然人人皆可进入这没有什么可以入手查的,而另一处出口朱雀坊则是唯一的线索了。
就是这个线索再一次证实了她昨日的猜测:这件事查下去必然涉及权贵,说穿了到时候还是要吏部或者大理寺接手的。
乔苒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眼看向甄仕远,笑了:“甄大人,这不是从吏部手里抢来了吗?”
他说没有案子,这案子不就送上门来了?
亏她还现在还能说笑?甄仕远白了她一眼,神情凝重:“本官有预感,此事牵扯怕是不小。”
要么不来,要来就来个大的,这真是……甄仕远心中有些复杂。
“这长安城权贵遍地,能报到大理寺和吏部的哪件事又小了?”乔苒摊手,“甄大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苦心志这种事大可不必的。”甄仕远打断了她的话,道,“直接降大任我更喜欢。”
乔苒闻言笑了片刻,待到笑够之后,才问他:“这地道通过武陵巷,怕是经过不少宅子了,为什么只有这一处是凶宅?”
“虽然地道图还未画完,不过此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甄仕远说道,他方才也下去走了走,“如果本官猜的不错,这地道至少十年前就已经修好了。”他道,“那地道的走势算计的极准,绕经的方位都巧巧绕过了可能有人居住的屋子,你说过有人总是借着雷雨天的夜里,声音隆隆时走动,只要绕过那些夜里有人休息的屋子,又有雷声掩饰,一般而言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乔苒道:“他们如此小心细致,却为什么独独漏下这一间宅子。”
甄仕远闻言偏头对身边的官差道:“将官介司送来的记录拿来。”
大楚的官介司就是专管屋舍家宅的衙门,虽说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可这个衙门却着实有存在的必要。
大楚建朝三百余年,长安鼎盛,八方来朝,人口众多,有人来必然就需要住处,建朝最初没有官介司的时候,长安地方上就发生过不少争抢地盘建宅,又互相推脱争抢正中地界的事。后来太宗陛下特意为此设了官介司这样的衙门,为的就是专管这类纷争。
经过三百余年的运作,官介司也早就摸索出了一套最不易发生争端的办法。那就是长安地界,但凡要建家宅都需备份一份家宅建造的图纸给官介司,官介司将家宅的具体位置都记录妥当,记录下之后,只要墙多挪了一寸两寸的,被人发现就是触犯了律法,要下大狱的。
所以,官介司自然也有这宅子建造之初时的家宅图。
甄仕远翻到了武陵巷这一处宅子的记录,将十年前的家宅图指给她看,“十年前这里,是没有这片田地,也没有后院这口井的。本官核对了记录的日子,应当就是第一波犯了疯病那一家人自己打的井,翻得地。”
乔苒恍然:“所以这井,这田,是撞上或者紧邻地道?”
难怪她能清晰的听到底下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宅子何以是凶宅的其中一个原因,算是揭开了。
第238章 出事了
甄仕远点头。
这就是聪明人的好处了,说话点到即止即可。
“那还怪倒霉的。”乔苒说道,“不挖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凶宅了。”
“那有些事怕是直到现在都不可能遇到你。”甄仕远道,“离重见天日就委实太过遥遥无期了。”
“大人这话说的好像遇上我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乔苒失笑。
同甄仕远越来越熟,说话便也不必再三顾忌了。
甄仕远看着她道:“不做恶事,有冤屈的话,碰上你决计是一件好事,可做了恶事的人怕是不愿意碰上你的。”
“你夸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孩子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什么羞涩的情绪,她转而神色淡淡的看向正在清理地道口的官差,“担子重了,怪不容易的。”
譬如现在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涉及权贵,她就暂时不用出面了,这是甄仕远的事,远远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官员来插手,当然,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插手。
“难得见你说一句本官不容易的话!”甄仕远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本官定然是要进宫禀报陛下的,此事多半要本官来查,只是这查又该如何入手,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但我想,如此细致小心,十年之间一直在行一件见不得光的事,那么这件事必然能带来极大的利益,”乔苒说道,“还有这一地的尸骨,这宅子里原本的人是犯了疯病死的,没有缺少,那么这些尸骨又是哪里来的?等封仵作验出结果之后,不妨对着封仵作的结果查一查这十年间失踪的人,或许会有所收获。”
只要提及案子,她的想法总是清晰而明了的。甄仕远嗯了一声之后,又看向她,心有余悸的说道:“你们险些也要成犯疯病而死的第三波人了。”
“是啊,那种药一开始定然是让人昏昏欲睡,如同犯了懒病,久而久之开始神志不清,最后发疯而死。”乔苒道,“这样的药应该不多,从这一处入手也可以查。”
好在她这个次品还有些许用处,能解燃眉之急。乔苒看了眼自己已经不必再包扎的手指,许是才开始,药不敢用多,又或者家里的人吃得少,不再喝添了药的井水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当然以防万一,还是要找个大夫来看看的。
不过对她,这药似乎没什么用。次品虽然救不了人,可至少自己,很多药都对她没有什么用处。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这里的事当然还是要知会一声在城外忙着天花病人之事的何太平的。
“除了挖出尸骨之外还有地道?”何太平看着过来同他禀报的人道,“地道一处通往朱雀坊?”
那官差点头。
“好吧,本官明白了。”何太平烦躁的挥了挥手,“你走吧!”
看来这件事本也迟早要交给吏部或者大理寺的,如今甄仕远算是提前接手了。
又是白骨又是地道又是朱雀坊的,这件事想也知道不会简单,甄仕远想必正头疼呢吧!何太平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两个蒙着口鼻的官差抬着一具幼童的尸体走了过来,何太平退到一旁,看着那具幼童的尸体被扔到了墙角的土坑里。
为防止天花传出去,这些得了天花而死的病人尸体自然也是要就地掩埋的。
算起来,他自己站的这块地下也埋了不少尸体了,比起武陵巷那宅子又好到哪里去?
何太平神情愈发沉重,下意识的看了眼那边戒严的屋子。一个丫鬟严阵以待的守在门口,前面是十多个佩刀的护卫,但凡有人稍稍走的近一些,便有护卫毫不留情的拔刀相向,吓退了不少想要强行闯入的病患。
神医救了人之后是要休息的。
虽然事发才两三天,但大家也已经摸清楚了。神医能救人是不假,他们眼看着一个病重快要不治的孩童苏醒过来,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活蹦乱跳自己好了的。
她技可通神,可一天只能救两个人,再多一个的话,自己都要承受不住了。
一天两个,这患了天花的却如此之多,更遑论还有从各地赶来京城求医的。
一个得了天花的人就是扛又能扛多久?一天两个,这等得起吗?
到现在神医统共救了五个,自己靠着那些寻常大夫的药熬过去的也是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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