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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来——云拿月

时间:2021-08-23 08:50:25  作者:云拿月
  唐沅问:“那你呢?”
  “我在这里守着。”他道,“医生说,一般二十四至四十八小时内情况都有可能恶化,如果能挺过今晚,大概率就没有什么问题。”
  护工阿姨暂时帮不上忙,陪着转院后江现就让人回去了。他不想离开,唐沅见状也不肯走:“那我在这陪你。”
  一整晚,更深露重,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江现摇摇头,不愿意让她跟着忧心熬夜:“你回去休息。”他紧紧抿唇,“你留在这里,我更操心。”
  唐沅知道他不是嫌她累赘的意思。
  只是她在他身边,他便会忍不住分神,担心她,想要照顾她。
  不想给他平添压力,唐沅犹豫再三,在他的催促下,只好松口:“那我回去睡一会,睡醒马上过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江现点点头。
  助理订的酒店距离医院十分钟车程,唐沅到了房间,洗漱后,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想给江现发消息,又担心他没有心情看和回,反而让他更心烦。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一会是在芙花镇和外婆的日常点滴,一会是江现在医院里和平时全然不同的低落模样。
  唐沅也不知道自己翻来覆去多久,迷迷糊糊中睡着,一直在不停地做梦。梦境变幻离奇,只有她的情绪不变,有重物死死压着一般,胸口透不过气。
  被枕边震动的手机吵醒的时候,是半夜。
  不到四点,窗外天黑得浓郁,犹如化不开的墨。
  看见江现来电,唐沅愣了一下清醒,心没来由地突突直跳。
  她接听,将手机送到耳边:“喂?”
  声音里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想打扰她休息,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静了两秒,没有多余的话语,她好像听到声音从他喉间艰难溢出,这细微至极的动静,透着无法描述的痛苦。
  “外婆走了。”
  短短的四个字,唐沅握着手机一僵,心千斤坠一般沉下来。
  说不清的凉意和闷滞感从胸腔处泛起蔓延。
  唐沅愣了好几秒,动作滞顿,僵硬地从床上坐起:“你……”
  发出的声音像在喉管里划过,带起一阵又一阵涩然的铁锈味。
  她突然说不出话,有一种感受到他的难过而难过的痛楚。
  “我马上过来,你在医院吗?我现在就来。”好几秒,唐沅微颤地开口。边说着,忙不迭下地,手忙脚乱开始找衣服。
  江现缓缓嗯了声,鼻音浓重,她甚至不敢去细听其中的情绪。
  唐沅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火速动身。
  司机也火急火燎准备好,将她送到医院。
  雨从她到济城那会一直在下,缥缈的雨丝,针尖一般落在地上,钻进地缝里不见踪影。
  唐沅没有带伞,车停好,她快步赶到那栋楼前,还没进去,就见花坛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现没在楼上,漆黑的夜里,只有医院内照明的路灯亮着,他坐在楼前,两手交握,微低头看着地面。
  时间好像在他周身停止了。
  唐沅脚步顿住,看着眼前的场景,雨丝仿佛化作了锐利的针刺进她的胸口。
  很久以前她也见过这样的他。
  江现外公去世那会,有一天雨夜,她在家附近的街区看见他。
  他坐在便利店外,手里拿着一杯关东煮,沉默地吃着,咀嚼吞咽的每一下都感受不到丝毫进食的乐趣,只让人觉得痛苦。
  她站在拐角没有过去,他背后的招牌炽亮,而他的眼角泛着血丝,偏偏没有一滴泪,眼眶红得吓人。
  他就那样坐在店外的屋檐下,面无表情,沉闷地吃完了一杯关东煮。
  那时他的外公在新加坡去世,他没有能见上最后一面。
  唐沅早就不记得那天出门是要去买什么,更多细节也都忘了,她只记得自己站在那里,一直看了他很久很久。
  那一阵是雨季,淅沥沥的雨连绵下过,几天后转晴便不留痕迹。
  可她的心里,却好像一直在下一场雨。
  这一夜的寂静,和那天街上的车水马龙,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像。唐沅提步走向花坛,动作很轻,什么都没有说,在他身边坐下。
  江现看到她来,眸光抬起,又很快低下。
  她轻声说:“肩膀借你靠。”
  他没有说话。
  医院楼外静悄悄,黄的灯,昏的夜,含糊不清地搅和在一起。
  低着头的江现,喉间无声哽咽。
  他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手背暴起青筋痕迹。
  不知过去多久。
  雨丝仍然在飘着。
  他缓缓靠向唐沅,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默然不言。
  背后是一杆路灯。
  幽微薄黄的光在他们头顶散落,像一把透明的伞,淡淡将他们笼罩。
  漫长无边的黑夜里。
  这一次,她和他共同沐浴着这场雨。
  作者有话说:
  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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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So late [VIP]
  外婆走得突然, 在ICU观察的后半夜,情况恶化急转直下,当值的医生和护士们拼力抢救, 依然没能挽回。
  唐沅陪江现在楼前待了大半晚,待遗体安置好后,一同返回芙花镇。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江盈也这么觉得,从唐沅那得知消息,除了安慰的话再说不出别的。她不是江现母亲那边的本家, 且工作太忙, 没法亲自吊唁,只能言语上表达关切。
  【将赢:你们一时半会是不是没办法回来了?】
  【沅不沅:嗯。要处理完丧事。】
  车窗外景色飞快倒退, 唐沅和她简短聊完,看向身旁, 朝一直沉默无言的江现伸去手,握了握他的手掌。
  他抬眸, 什么都没说, 缓缓将她的手回握住。
  江现推掉了其它的事情, 工作暂时搁置,助理承担了大部分责任, 除非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否则轻易不转达到他面前。
  抵达芙花镇, 之前照看外婆的几个护工阿姨已在家里等候。没了往日欢欣和乐的气氛,她们眼睛都有些红,说话间见唐沅和江现进来,抹了抹脸起身相迎。
  他们这趟回来是料理外婆的后事。
  唐沅的心境和上一次踏进这座房子时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才忍下胸口那股闷滞和酸涩, 同阿姨们一起整理收拾。
  得知他们回来, 没多久,镇上也来了人。
  唐沅上楼去叫江现,他在外婆的房间里,正坐在桌前理着桌上的物品。
  听她说完,他放下东西,起身走出来。
  唐沅担心地看他脸色:“你没事吧?”
  他摇头,声音略哑:“没事。”
  江现和找来的人离开,去商量丧事具体事宜。唐沅留下继续整理,不一会,阿姨们来找她拿主意。
  “冰箱里的东西怎么办?”
  唐沅随她们到冰箱前一看,上下满满都是食物。
  “都是她让我们做的,前阵子做了很多腌制食品,说要等你们下次来的时候吃。”阿姨在旁沉声解释,默默叹了口气。
  罐装的,盒装的,还有些用塑封袋装着,各样加工烹制过的蔬菜和海鲜,以及手工做的点心,塞满了整个冰箱。
  闷滞的胸口更加堵塞,唐沅仿佛能想象得到,外婆嘱咐阿姨们做这些东西时的语气。
  阿姨问:“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现在天气这么热……”
  从冰箱里拿出来,过不了多久估计就会坏掉。
  “带回去。”她沉声说。
  阿姨一愣:“啊?”
  “我们带回去。”唐沅深吸一口气,“我让助理弄冰块和保温箱来,运回浒城。”
  她不是开玩笑,言毕,真的立刻打电话联系助理。
  阿姨见她有决定,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多加阻拦。
  她对电话那边吩咐一通,助理很快照她所说,带着东西赶来。
  冰箱里的食物一样样装进了保温箱,被塑料袋里硬邦邦的冰块围住,装上车运出去。
  唐沅胸口闷滞地站在一旁,看着冰箱里的东西一样不落地转移。
  它们会从这里,去往浒城他们的公寓。
  这样折腾很麻烦,她知道。
  助理也有很多工作,还要处理这些,并不轻松。
  但这是外婆最后留下的东西。
  是留给江现,最后的关心。
  ……
  他们整理完外婆的遗物,离开前,不少镇上的居民上门宽慰,让他们节哀。
  丧礼没有在芙花镇办,灵堂设在了济城,有些邻居们不嫌麻烦,特意打过招呼,说会来吊唁。
  唐沅见到了江现的舅舅,他从国外飞回来,只身一人,没有带妻子或是孩子,脸色倒是肃穆。
  江现和他之间没什么话说,舅甥俩一照面,气氛僵硬。江现沉浸在外婆离世的情绪中,加上一向表情稀少,神色除了比平时沉重,还算正常。
  江舅舅却不然,对着江现似乎有些尴尬,话拢共没几句,不作声间,推眼镜的动作频繁。
  不知该说江舅舅看得开,上了年纪心无波澜,对待生老病死也寻常,还是该说他缠上处理悲伤,总之唐沅没从他脸上看出多少悲痛。
  甚至待了不到半天就打算走。
  走前到他们面前,视线在面无表情的江现脸上扫过,江舅舅眼神闪了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里有你处理应该也够。我请假回来的,公司还有事安排我去做。”
  江现没应答,江舅舅或许也没期待他回话,只是短暂的沉默后,表情莫名变得恼怒,不知是对谁:“……反正你翅膀硬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把你外婆接回来的时候,房子也买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联系,现在两个老人都不在,以后更没有必要联系。就这样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走,没有片刻迟疑。
  唐沅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侧头看江现,他却没半点反应,面不改色端坐着。
  连一个字都没回。
  以前只猜测江现和他舅舅关系冷淡,没想到会淡到这种地步。
  江现没有要提的意思,唐沅也不好问,闭上嘴沉默下来。
  灵堂里燃着的香飘着袅袅烟气。
  芙花镇的邻居们一户户赶来。几个护工阿姨一开始就在这忙碌,唐沅陪江现在灵前待了一会,去帮她们打下手,给来吊唁的人准备稀粥。
  这里是专门办丧事的地方,整一座山,分成了许多厅,厨房同样是配备的。阿姨们正把粥装进铁食桶里,唐沅要帮忙,她们起先拦着不让,拗不过,只好由着她。
  一桶装完,一个阿姨收拾出碗筷,往铁盘上摆,压低声问唐沅:“他舅舅走啦?”
  唐沅嗯了声,点头。
  “哎哟。老太太那么好的人,怎么有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孽。”阿姨闻言一脸不悦,摇摇头,一边摆餐具一边说,“以前没出国的时候就总说忙忙忙,不见他和他老婆来看过老头老太太几次。后来老太太女儿走了,把两个老人带出国也不情不愿的。”
  “那年老头一撒手啊,没过多久他就把房子卖了。我们在镇上住的都生活了多少年,两个老人一辈子都在那座房子里了,个忘祖的东西。还是江现后来才买回来……”
  唐沅听她碎碎念,顿了一下:“是芙花镇那个房子吗?”
  “对啊。”阿姨啧声,“卖房子的钱一分没剩,全自己占了。”
  嘀咕几句,将江舅舅狠狠痛批一顿,阿姨抨击完,勉强解气,端着铁盘出去给吊唁的人上粥。
  江现外公去世那会,正好是他们高二升高三的时候。
  唐沅在铁桶前微微出神,握着大汤勺搅动粥的动作慢了几分。
  芙花镇来的邻居吊唁完陆续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傍晚时分,人走得差不多,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江天德进来的时候,唐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作为女婿,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出席,但介于他和江现的关系,唐沅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好意。
  神经不自觉绷起,唐沅微拧着眉,没等开口,江天德看向江现,让他和自己单独说话。
  连根香都没上,更别提祭拜。
  唐沅眉拧得更紧,江现沉沉扫了他一眼,几秒后,到底还是起身。
  他们俩到走廊后的休息间说话。
  唐沅心里担心,不住朝走廊后看,几次按下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没多久,远远地传来一声响,她连忙起身,下一秒,就见江天德面带怒色地从走廊出来。
  唐沅忙不迭提步,江天德脸色阴郁地朝外走,气冲冲的。唐沅顾不上管他,快步往走廊后的休息室走,去找江现。
  行至后头,她推开门,脚步顿住。
  地上又砸了一样东西,她没空去仔细辨认,不用想又是江天德的手笔。
  江现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眼,微暗的面色和不太明朗的室内光影融为了一体。
  她怔然出声:“江现……”
  椅子上的人抬起头,他看向她,时间像是有几秒的停滞。
  她看见他的喉咙动了动,那双眼睫静静地,静静地轻颤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就这么被他掩回了眼底。
  他站起身,什么都没说,一如往常一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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