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害余听……”季时遇声线颤抖,“我想报.警的。”
他是想过。
想着等时候差不过就把阿冬位置告知给警方,未曾想警方会那么快找到余听。
余榕再也不能冷静:“那你想没想过听听有心脏病?你想没想过那群人可能会侵犯她,会谋害她,你想没想过她可能会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失去性命?”
余榕闭了闭眼,把眼泪强忍回去,“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想让她遭遇这些?”
季时遇哑然愣住,没有说话。
他对余听的感情复杂,有时恨她,恨她刁蛮,恨她任性,恨她毁了他的生活;有时却会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偶尔做梦还会梦见她抱着她笑,抱着她闹的样子。
也许是有感情的,季时遇不知道。
然而最终,恨意占据了全部理智,他只想让余家不好过,根本没有考虑过余听要承担什么,甚至还想过更龌龊的办法去报复余听。
他此时的沉默在余榕看来就是默认。
余榕全身发冷,无法相信从小看大的孩子会存着这样卑劣恶毒的心思,从未想过财狼就在宅子里。她早该听江淮的,若早早将他处理,余听也不会遭遇这些。
“听听现在在ICU,不久后会进行心脏手术,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去。”余榕把涌上喉头的酸涩咽回去,重新起身,目光直逼着他,“季时遇,你不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而我,会用余生去报复你。”
她没有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走出审讯室。
**
江城的天又变得灰闷闷的。
距离余听出事已过两天,闻讯赶来的好友们都来看望她好几拨,然而余听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就这样昏昏睡睡又过五六天,余听状态好转,意识也比前些天清楚。
几天的不吃不喝让余听迅速削瘦,往日富有光泽的发丝也变得干枯暗淡,最痛苦的还属胸口,钝钝的,闷闷的,心跳速度时快时慢,比直接让她死还难受。
余听还很容易陷入梦魇,梦魇内容有时候是漫画剧情;有时候是阿冬倒在面前的那张脸,每次醒来都会犯怵。
再一次被噩梦纠缠时,一双手抚摸上额头,代替她驱散那些可怖的迷雾。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余榕温柔看过来的视线。
余听一下子安心,握住她的指尖,轻轻地唤了声“姐姐。”
“听听好些了吗?”
“好多啦。”余听低声回应,“哥哥来了吗?”
“在外面,医生不让太多人进来。”
余听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偶尔能听见哥哥还有姐姐的说话声,他们应该为自己担惊受怕了很长时间。
老实说就算没有季时遇,以她这幅身体也活不了多久。
事到如今余听也不想再问季时遇如此,她只有一个梦想。
“姐姐,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说这话时,余听眼神清明,“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只有彼此了。”
亲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余听不想让莫名其妙的误会夹杂在两人中间,他们本该像以前那样在一起的,一起过年,一起说笑,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打打闹闹,而不是将增恶的一面留给血脉至亲的人。
“听听,你不会死的。”余榕掐了掐她的脸蛋,“医院为你找来了最好的医生,等手术结束,你就会没事,等你好起来……”
她抿了抿唇,眼泪坠落到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等你好起来,我们三个一起过中秋。”
第64章 064 “我愿意”
余听的手术时间定在周六早上八点, 手术前一天晚上便不再允许亲人探望了,所以余榕和余之舟很早就过来,想趁她清醒的时候多陪伴一会儿。
想到马上要手术, 余听很是紧张恐慌。
她怕疼, 更怕手术过程发生意外, 再也见不到哥哥姐姐还有晏辞。
说起晏辞,余听从醒过来就没看见他。
若以前她可能还会矜持一下,然而不久后就要走鬼门关,余听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姐姐,晏辞去哪里啦?”
余榕说:“他每天都会来看, 不过医院不允许多人探视, 每次都会在外面看你,你想见他么?”
余听诚实点头。
“那我去叫他进来。”
余听的眼睛亮了起来。
很快,门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明明只是几天未见,却让余听心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两人相间着不远的距离, 他的眼眸直直错落到余听身上, 晏辞削瘦许多, 眉眼隐约可见几分局促。
“走。”余榕不顾余之舟反抗, 硬是把他拉出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啪嗒。
门在身后关紧, 房间密闭,空间也陷入寂静。
晏辞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紧随, 直到晏辞在旁边坐下, 余听才冲他露出一抹灿烂明媚的笑。
“晏辞,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嗯。”他说,“我知道。”
少年嗓音涩哑, 像是长久没有喝水。
尽管他掩藏的无暇,余听仍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一丝担忧。
——他在担心她。
余听情不自禁想起了漫画番外篇的剧情。
原本的天子骄子带着满身罪恶倒在泥泞中,他本该有盛大恢弘的未来,本该成为人人艳羡钦慕的光,却为了她死在黑夜,再也没有明天,再也见不到耀眼的太阳。
余听胸口涩涩的,用尽力气抬起手,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描摹。
晏辞愣住,一动不动。
微凉的指尖自少年眉心划过,轻柔落在那高挺的鼻梁上,接着是唇瓣,下颌线。
他喉结滚动,肌肉拧紧在一起。
“听、听听……”晏辞不能自己地微唤她的名字。
“晏辞,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为我做傻事。”病态之下的余听声线更软,糯糯的像甜酥糖,可她的眼神却很有力,如果晏辞不答应,像是马上就生气一样。
“我不做傻事。”
“真的?”
“真的。”
“那拉钩钩。” 余听伸出小拇指。
晏辞驻缓缓将指头勾了过来。
他的手比余听大多了,小拇指也很修长,两人交握在一起,来来回回晃动几下。
“那说定啦,你要完成梦想,不能因为一个女孩子就不管自己的未来。无论我的手术成功与否,你都要好好的……好好的生活,不可以自暴自弃,不管自己。”
晏辞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但还是点点头,表情老实:“嗯,都听听听的。”
余听这才放心,长长松了口气。
“我那天爽约,你是不是怀疑我再也不见你了。”
“不会。”晏辞抿了抿唇,“我永远不会怀疑你。”
余听愕然地看过去。
他低着头,半掩下的长睫遮住眼神,几片光斑在他肩头跳跃,映衬着身形清寂。
余听又想起被救时最后的画面。
晏辞当时肯定在场,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被抬上救护车,以他的性子,八成会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么久以来只敢默默窥视。
“你好,探望时间要过了哦。”
护士前来催促,晏辞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块糖放在她手上,“好了再吃。”
糖果是余听最喜欢吃的芒果口味,薄薄地糖纸包着圆滚滚的硬糖,即使暂且吃不到,余听也能幻想到糖果融化舌尖时的甜腻。
刹那之间,她忽然不在恐惧。
晏辞已经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余听叫住了他:“晏辞。”
少年停住步伐,回眸看她。
余听嫣然一笑:“等我手术结束,你愿意再问我一遍吗?”
怕他的直性子听不懂,余听又说:“那天的问题。”
晏辞微怔,眸色温和下去:“问十遍都行。”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隔着那扇小小的房门,余听似乎听到少年有力且急促的心跳。
那颗糖还在掌心,余听被医生要求禁食禁水,不敢吃,于是剥开糖纸,将糖果放在鼻尖嗅了嗅。
要是这次能活下来……
余听闭上眼,她会找到比生命更有意义的事物。
**
翌日早八点,余听被准时送往手术室。
手术室外等候着许多人,除了家属外,就连好友们也都来了。
余之舟独自站在角落没有掺和进去,漫长的等待之后,他架不住出层层煎熬,准备去天台抽根烟。结果刚过去,余榕就出现在身后。
余之舟将才取出的香烟揣回去,“有事?”
余榕的视线放在他手上的烟支,抽过,冲他示意。
余之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点燃。
她吐出一口烟圈,风一吹,烟雾瞬间化作细尘。
“当时透露你身份的是你的队友,他和投资者有些关系,原本二公就要把你投出去,结果因为我的阻挠没有成功,也因此记恨上了你。是我没注意,才让他们录音留下把柄。”
余榕心高气傲,懒得和余之舟过多解释,同时也怕队友的背叛让他承受不住打击,左右权衡这才选择隐瞒;而余之舟对她留有偏见,宁可相信录音也不愿意相信亲姐姐。
事情发生后,余榕处理了事件有关的所有人,又卖了几个人情,才没让余之舟被业内完全封杀。
“你的第一是凭自己实力拿的,我绝对没有插手。”
香烟将要燃尽。
余之舟深深吸了一口,“我知道。”他又不是真傻。每天几乎24小时都会和队友们在一起,哪分辨不出哪个好哪个坏,他只是生气余榕从来不问他的意见就擅自主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可是……
他又何尝不是?
他选择进入娱乐圈没有和她商量;选择转系也没有和她说,就连小时候逃课不回家都没有向她报平安。
“我最近都在做慈善。”
“嗯?”
余之舟掐灭烟头,声音断断续续地,“之前去西藏,上面的留守儿童都很可怜。所以就有了这个心思。”
余榕的目光让他不自在,余之舟烦躁地揉揉那头乱糟糟的发:“就……汇报一下生活,没别的。”
余榕噗嗤声笑了,笑容让余之舟恼火,顿时语气不善:“我这小孩子玩闹,肯定没你有出息。”
笑声渐缓,余榕伸手他脸上捏了捏,余之舟可受不了自己被人当小孩子般对待,正要动怒,余榕突然红了眼眶,“粥粥。”她叫他小名,余之舟瞬间恍惚。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
“听听会难过。”
余之舟眼神木讷,抬起地手慢慢垂落,转为拥抱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闷闷地:“对不起啊,姐。”
姐姐明明才是这个家里最辛苦最难过的人,他应该懂得,却总是将最锋利的一面留给她。只因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凶怎么闹,她都会包容他。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
所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不过是给任性和不成熟找的一个浪漫至极的理由。
“以后听听不难过,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等听听出院,我就搬回去住。”
低下头颅用不了多大力气,只是需要勇气。
待真正做起来时,却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长压在胸前的石头松散,让余之舟骤然放松。
**
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术时间结束后,余听被推送出手术室。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接下来她还要留院康复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不良反应后就可以出院。
所有人都守在病房外静静等候余听身上的麻药过去。
直到晚上,余听才悠悠转醒。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手术的余听四肢无力,全身瘫软,就像睡了一觉,记忆还停留在早上。从亲人们的反应来看,她的手术应该进行的很成功。
余听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终于在角落发现晏辞的身影。
手指头不能动,她就冲他眨眨眼。
晏辞挤开余之舟,没搭理对方不满的眼神,来到床前俯下身来。
“哎,你凑我妹妹这么近干嘛?”
余之舟想把他揪开,站在后面的夏七七眼疾手快,拽住余之舟的衣服把他揪了过去。
面对着余之舟锐利的视线,夏七七笑容无害,“手滑。”
“……??”
病房里挤得人过于多了些,晏辞见她嘴唇在动,害怕听不见,于是把耳朵贴了过去。
她的呼吸温热,声音虚弱而缓慢地略过耳根——
“我愿意。”
晏辞讶然,紧接着眉眼舒展,化作笑意凝聚在他看过来的眼神里。
身后满是嘈杂,护士看不过去,一个个全撵了出去。
晏辞再被推出去前,依依不舍地连续看她好几眼,余听冲他笑的眼儿弯弯,哪怕一脸病态,也难以抵挡从灵魂里迸发而出的光芒。
晏辞收回视线,步伐匆匆往出走。
夏七七急忙追过去,“你这就回家啦?”
“嗯。”
“余听和你说什么了?”
晏辞没有回答,步伐更快一些。
夏七七更加好奇:“你跑这么快干嘛呀?”
他匆匆忙忙地撂下几个字:“回家做卷子。”
“……???”
夏七七呆住。
这是被刺激到了?
晏辞当然被刺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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