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没听她说后面的话,还在脑子里扒拉大槐是谁。好半天了,才想起来了,“哦!是他呀!”
这大槐是村里一后生,年龄――不小了吧。
林雨桐回忆了一下,恍惚听见过金元宝喊对方‘哥’,金元宝今年多大了?二十四五了。比金元宝大,怎么着也得二十六七了。
这在农村现在那就是老光棍了。
林爱勤有正式工作的,这位却在生产队务农。别说林爱俭听了得炸,她听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再想想,想起来了,这大槐到现在都是光棍,倒不是本人有啥毛病,说起来,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情,在村里这么些后生里,都是上上等的。给人家帮忙啥的话不多,但从来不惜力气。林大牛在家好似还夸过一回。
但这人有个不靠谱的妈!张寡妇那是嘴碎,但是持家干活,当真是一把好手。可这大槐妈呢,那是村里有名的懒婆娘,邋遢婆娘。
那邋遢到啥份上了?大夏天的,她趿着鞋露出脚后跟的时候,能看见脚后跟和脚踝护着的污垢,黑皴皴的一层。
人家那婆娘媳妇的,春夏两季,都往家里扒拉野菜,焯水阴干留着冬天吃。可她呢,地里长的野菜都懒的拔,当天吃的都得看谁拔了现成的,顺手从人家的菜堆里扒拉一把。你说这种野生野长的,满地都是。她就是拿了,别人也不好说啥,说了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生产队干活,她一个人磨磨唧唧,公分一天她只能挣两个。比人家十一二的孩子都不如。这公分的评分,相对公平。这下地干活,谁干的多,谁干的好,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人情在这上面用不上的。一个四十多岁,还是壮年的妇女,人家怎么也能挣个七八个公分吧,就她,慢慢悠悠,磨磨蹭蹭,一天两个公分,一年到头分不了几个,就这也不着急。
她生了俩儿子,这俩儿子倒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板有身板,干活利索肯吃苦。可饶是两个这样的劳力,也架不住家里一个这样的妈,那日子过的没法提。
撇开有工作没工作这个本身,但说人,林爱勤没选错。只看这个人,没毛病。可这到现在没说成媳妇,不就是都有那个顾虑吗?林雨桐就道:“你要么泼辣的能收拾那懒婆娘,要么你要真嫁过去,估摸着我二姐天天得跟你婆婆干架。”说着就问她,“是你跟他谈着了?”
“也没。”林爱勤低着头,“就是去年冬天,我去河边想网鱼,给德子养身体。一脚踩破了冰面跌下去了,要不是他赶过来拽我上来,我怕是起不来真得出事……后来在河边点了火把衣服烤干我才回去的。他也没跟人说过这事,见了我还当啥也没有过……我就觉得这人品行还行。”
哦!那时候正说给林爱勤的相看对象是个厨子,要是有个啥闲话,什么婚事都成不了。
“打那之后……我见了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谁家有事大家一块帮忙吧……我老忍不住想瞧他……要是妈在家,我是打死也不敢说这个话的。这个事我搁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啥事都听妈的!就是现在……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这亲结不得……也没事,也不是非要怎么着。我就是……要是万一行呢?”
林爱俭要是能乐意就见鬼了。真的!谁看那都是一个大坑。
“这事不急,你容我想想。”林雨桐就道,“至少,得叫我想法子探探人家的想法。他要是也有意,要是能干脆的分家从家里出来……哪怕找个空地咱们找人给你们搭两间房子过日子呢,对吧。这得合计合计!不过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了,这边的婚事就推了,暂时也不提了。那边呢,我叫元民先跟大槐漏漏口风。他心里有数了,万一要有人提亲了,他也不会应承的。”
林爱勤低着头,“你说……这事能成吗?”
想成总能成的吧。
回去林雨桐就跟林大牛先嘀咕这事,林大牛抬眼就说了一句,“勤勤心里倒是明白,也怪会选人的。要是真有这心思,赶紧叫元民去一趟。之前我听谁说了一嘴,说是要把工地上那个出事的小媳妇说给大槐。”
啊?
咱也同情这小媳妇,但能把这人说给大槐,可见大槐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
林雨桐就问林大牛,“那个在农场开车……真不行?”
林大牛皱眉,“也不知道金胜利是咋想的,人家是亲爹,咱不好说话呀。那小伙子看起来是没啥毛病,也不是说坏……就是吧,熟悉的人都知道,那家里也闹心。他爸好酒,喝醉了就打人。打孩子,打他妈……酒醒又是个好人。说不上来好不好,我是觉得,长在那家里,这孩子的性情难说。”
家暴?
对!
林大牛就道,“要是为了舒心的,不看别人的看法,我还是觉得大槐比那个靠谱。这啥时候都是一个道理,家里爹妈勤快,孩子就懒点,啥也不太会干。这家里的爹妈懒了,那孩子都能干,且啥都会干。那大槐子和二槐子,衣裳破了自己补,脚上的鞋都是自己做的。灶上做饭的手艺也会,窝头、面条,见过就能做。要有不在乎他那妈的姑娘进门……两口子能过舒坦喽。”
尤其是勤勤那个性子,又不欺人,咋就过不得了?
可叫四爷好端端去叫一个不咋打交道的人?咋叫呀?
他叫桐桐准备了酒菜,把猪肺和白菜炖了半锅,散酒倒了半斤出去,叫杨建国去请人。
杨建国砸吧着嘴往厨房看,“非我去呀?”
对!非你去。
“可我咋叫人家呀?”杨建国咧嘴,也为难。
“不是周叔家的闺女要来,得在你隔壁住吗?那边要弄个里间,要盘个炉灶,你去请大槐干活的,顺便把人带出来就行。”
哪怕婚事不成,也别叫嚷出去呀。
杨建国一拍手,“我把这事给忘了,还真是一正经事。工钱好说,对吧?周叔不缺那几块钱。”
对!就这么说。
杨建国走的时候还指了指院子里窗台上的蒜苗,“四丫,掐一把蒜苗切成末撒菜上,再给我点两滴香油……”说完嘿嘿就笑,“叫我闻个味儿就行。”
“我掐了那个给你炒腊肉,吃不吃?”
吃!
杨建国袖着手小跑着走的,张寡妇出来倒水,一看这小子这德行,就又喊:“建国,这是又混饭呀!你小子光棍一个,就打算这么混呀?婶子给你说个媳妇咋样?”
“好啊!我的要求不高,白白胖胖的就成。”
张寡妇家的‘老姑娘’大美,有点黑。张寡妇是真有这个心的,早前老奔着锁子家的栓子,可那边不点头,摆明了没看上。村里扒拉了一遍,觉得杨建国这小子,小日子过的不错。人家城里的爹妈肯补贴,反正没见过这小子缺过啥。跟金老四和四丫混的熟,有事没事的就过去了。人家都是文化人,在一块有话说这也不奇怪。张寡妇就瞧上了,想着把大美说给这孩子也成。
可这小子滑不留手,不答应还不得罪人,嘻嘻哈哈的就给应付过去了。
这会子说找媳妇要找个白白胖胖的,如今吃的都是啥玩意,谁家的姑娘能白白的还胖胖的?
张寡妇朝郭大娘家一指,“大娘家后院有俩,白白胖胖的,特招人稀罕,大娘给你时候去呀!”
郭大娘后院养了两头大白猪。
杨建国哈哈就笑,也不恼,“只要真能给我,我八抬大轿娶回去都成。”
这话把在门口晒太阳的几个小伙子给逗笑了,“美的你!真能给,还轮得到你娶,这不都等着呢。”
这都是说笑话呢,农村是这样的,没坏心,就是言语粗鄙了些。杨建国也习以为常了。
就有人岔开话题,“你这么急匆匆的干啥去呀?”
“找大槐帮个忙,周大叔家的闺女也要下乡,分咱们大队了,在学校里得有个地方住,周大叔晚上也能回来。就想着把屋子给隔开,再盘个炉灶。刚才金四说,就大槐的手艺好,这不,四丫正做饭呢,炒了肉叫我请把式去。”
那是得大槐!砌墙砌灶,那烟囱过烟特别利。
到了门口,杨建国也不进去,只在外面喊人。
大槐正在家里蹲在墙角,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表姨妈在这里N吧了半天,言下之意就是:你都二十八了,真是老光棍了。这婚事耽搁下去,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那小媳妇是个能干的,就是生不了娃了。离了婚了……可要不是离了婚了,也轮不上咱们家。娶了回来,不生娃就不生娃,等二槐有了孩子,过继一个给你们也行。或是抱养一个回来,打小养着,那也是一样的。
大槐不乐意!他没比别人缺什么少什么,凭啥就得讲究这婚姻。
这边正说着话呢,外面有人喊了。别管是啥人,找他有啥事,他都赶紧把这个当借口,推脱眼前这人,“姨妈,你先回去,这事不是小事,我得思量思量,过两天我给你回话。”
“那你可快些。要不是我的面子,这好事还轮不到咱们家呢。矿上的光棍多着呢,未必轮得上你。”
大槐就点头,嘴里应着外面的人,“在呢,马上来。”
这边应承完了,就顺势送这姨妈出门。这一出来,才瞧见是杨建国,虽然一个村的,但没怎么打过交道。
杨建国活泛的很,“哎呦!不知道你这里有客人呢。”
“没事没事!”这表姨妈瞧见人家斯斯文文的,先摆手,“你们忙!我这就走了。”
“那您慢走。”杨建国跟着送了两步,就拉了大槐走人,“有正事找你帮忙。”
啥事呀?
杨建国就把砌灶的事说了。
这不难,但你要砌灶,不是该往学校去吗?这怎么还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不得请你吃顿好的呀?”
“不用!多大点事,我抽空就给做了。”
杨建国拽着不放,“哥,跟我走,真是好事!”
第256章 百味人生(25)
大槐再是没想到, 他被带到了干公的人家。
是的!在四爷和林雨桐不知道的时候,村里人把他们家叫干公的人家。毕竟,说林家吧, 这不是林家, 林尚德那边才是林家。说金家吧,也不是金家, 金家现在好几户, 但这毕竟不是金老四的房子呀。再者了, 金老四姓金,但他不是金家人,对不?
为了区分这几家,又因着一家子三口都有正式工作, 大家就称呼干公的人家。
这三个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可因着父母跟林大牛没交情, 他也跟林大牛不熟。因着他自己比四爷和金老四都大不少, 也不是同一拨的玩伴, 因此也不熟悉。之前这边有事自己也来帮忙,但是帮完忙就走,这是把同村的本分做了。除此之外,再没交集了。
到门口了,他的脚步停住了, 看杨建国, “这是有啥事呀?”
杨建国就把人往里推,“好我的大槐哥呢,请你吃饭呢, 又不是请你干活……”
请我干活我心里踏实,请我吃饭我心里发虚。
正推搡呢, 四爷从里面迎出来,“大槐哥,里面坐。”过去拉了胳膊硬是把人给拽进来。
林雨桐之前没仔细瞧过这个人,这会子在窗户上看见了,身高得有一米八上下,大骨架的人特别撑衣服,瘦但不弱。身上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但这补丁打的齐整,且浆洗的干干净净。脚上的鞋也是棉鞋,鞋上也一样打着补丁,深一块浅一块的,显然是一双棉鞋穿了不少年了。
四爷把人往屋里让,这人就在屋檐下跺了跺脚,蹭了蹭地,这是怕把脚下的泥土带进屋子。见人往里走了,她就从里间出来,拐进厨房,等人进来了,她就端着菜出来了,“大槐哥,快坐。”
屋里充斥着一股子诱人的肉香味儿,就见四丫端着托盘,菜的样数不多,却都是拿砂锅端上来的。一份白菜炖啥肉,一份蒜苗腊肉,一份还咕嘟着的豆腐,一份好像是啥丸子,炸出来又在汤里咕嘟着,瞧着都热乎。
杨建国自己去端了一簸箩的南瓜馒头,特别宣软,拿了就各种菜盛了半碗,泡了馒头在里面扒拉了一碗,然后满足了叹了口气,“香!”说着就让大槐,“别客气!吃到肚子里是自己的。”
大槐苦笑,拘谨的很。四爷递了酒过来,他双手接了,“是有啥活要干?只要生产队没活,或是晚上,我抽空就给干了。不用这么抛费!”
四爷就道:“活就是建国跟你说的活……真不是大事。这次请你呀,主要是我林家这边我大姐……”
大槐一愣,明白说的谁了。不管怎么算,林爱勤都是四爷的大姐。搁在林家和金家都一样。
他马上坐立不安起来,知道说的啥事了,“兄弟,你放心,都忘了。”他赶紧把手里的这杯酒喝了,“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亲妹妹似得,我不能害了人家。”他寻思着是不是那边说亲了,怕自己捣乱――不能够呀!“这杯酒我接了,事到这里就了了……”
林雨桐又端了一个砂锅出来,这是给林大牛往前面送的。他今儿不想露而,毕竟,他的身份要管,又有点尴尬,没自己和四爷这么理所当然。她出来站下就笑,“大槐哥,咱们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说起来,这声感谢都来的迟了,也是前儿,人家给我姐介绍了对象,我问的急了,我大姐才跟我说你救过她。你看这事闹的,早说早该请你了……”说着,就端着砂锅就笑吟吟的出去了。
大槐一时间没明白这个意思,他没敢多想,只想着,人家是说感谢的迟了是因为林爱勤告诉家里告诉的迟了。四丫出去了,他就跟金老四说,“不是大事,谁见了都搭把手。”
四爷笑了一下,这人是挺实诚的。他就道,“我大姐这婚事呀,也是一波三折的。这回呢,金家那边给提个亲事,跟大友在一个车队的,咱十里屯的人。这进进出出的,你怕是也见过?”
哦!你这么一说,我大约是见过的,“人家那活是技术活,拿的工资高,补贴也多。这双职工听说还在家属区给分两间砖瓦房……好事。”
“是!都觉得还不错。”四爷应承着,紧跟着说了一句:“可惜,我这大姐呀,平时不言不语的,这回愣是跟四丫说,她心里不咋乐意。”大槐愣了一下,四丫和老四的话串起来,意思是说:跟林爱勤提的这个婚事,她不答应。还顺便提了自己救过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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