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的修士们对这师徒三人足足议论了数日。
哦。
还有那个,和他们关系匪浅的纯陵小师姐。
说起这个小师姐,八卦可就更多了。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多少修士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纯陵十三宗,她竟铁了心的要退出师门,还与她同门师兄要划清界限。
此事甚是离奇,不少人都在猜测这其中的缘由。
“……我看多半就是女人的那点事!”
有自以为了解内情的修士夸夸其谈。
“排名石碑上第十名的那个宋月桃,也是纯陵弟子,我在纯陵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叫沈黛的和那个宋月桃一直不对付,多半就是妒忌这个小师妹温柔讨人喜欢,她在宗门里不得宠,怀恨在心,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所以不是真的要退出宗门了?”
“那肯定不是啊!那可是纯陵十三宗!她离了纯陵还能去什么大宗门?整日耍这些小心机,要不怎么说女修就是难成大器……”
众人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她那位小师妹倒的确生得温柔可人,不像那小师姐,据说是个体修,一拳能砸穿山地,啧啧啧——”
一群男修士说着便打量起那边和师兄们说话的宋月桃。
下山除祟,修士们不便穿着门服,便都换上了其他日常装扮,难得有这样穿其他衣服的机会,年轻修士们大多都有种学生难得不穿一次校服的新鲜感。
宋月桃更是看得出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梳了个凡人界的女子常梳的发型,烟粉色的轻纱裙摆在风中轻飘。
少女略施粉黛,梨涡浅浅,笑起来仿佛春日桃花,娇俏可爱。
不少修士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一旁的陆少婴不耐地扫视四周,他既有点厌烦这些人对宋月桃的打量,同时心中又有些隐秘的炫耀感。
修真界女修数量不多,修为不错又漂亮的女修就更少了,哪怕是在女弟子多的云梦泽,宋月桃也漂亮得绝不会泯然众人。
想到这里,陆少婴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另一个师妹的模样。
明明是个女孩子,却从不施粉黛,长发像个男子一样束起,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眉眼清秀的男弟子。
最重要的是,脾气还又臭又硬,比不上宋月桃半点。
宋月桃正因自己同两位师兄抽到同样的签而欣喜:
“……听说太琅城富庶繁华,我们此去限期一个月,若是提前完成了任务,我们能不能在太琅城四周逛逛呀?”
“若时间充裕倒也可以,不过太琅城也不算什么好地方,百年前魇族让整座太琅城陷入睡梦之中,一夜之间全城屠尽,花了百年的时间,这才从一座死城恢复过来。”
魔修蚕食他人以修自身,是为魔。
魇族织梦吸魂以增修为,也不是善类。
传闻魇族修到至臻之境,还能牵引人的前世今生,蚕食人前世今生的遗憾悔恨,被缚着不仅修为难以寸进,还易生心魔,最后癫狂收场者不在少数。
宋月桃闻言面露讶色,轻声感叹:
“竟还有这样可怕的邪道吗……”
与江临渊相谈甚欢的宋月桃,余光忽然瞥到从玉摧宫内抽完签出来的一行人。
她的笑容蓦然凝固脸上。
见她神色有异,江临渊与陆少婴皆随她目光看去。
是谢无歧和方应许。
还有他们身后,一个穿……山茶色外袍的少女。
沈黛丝毫没察觉四周的怪异目光。
她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的抽签结果。
太琅城——江临渊、陆少婴、宋月桃、沈黛、谢无歧、方应许。
方应许看着签也蹙起眉头。
谢无歧捏着那纸片对着日光,感慨了一句:
“真是阴魂不散啊。”
话虽如此,能进入第三轮的本就凤毛麟角,抽签抽到熟人也是情理之中。
沈黛当然也不愿和他们一队,但令她愁眉不展的却不是人,而是这个地方。
——太琅城。
这是修仙界与凡人界交攘地几处城镇之一。
而前世魔修浩浩荡荡杀入修真界,就是从这些地方开始入侵的,太琅城就是前世魔修的据点之一。
对于经历过前世浩劫的修士来说,一提到魔修,简直从骨头缝里都要溢出恐惧来。
其实沈黛对于魔修之事知道的并不多,她当年为破境闭关三年,刚一出关,糊里糊涂就被拉入了一场大战,除了逃命和杀魔修之外,别的她都来不及多想。
但唯一有一点可以确信的是——
魔修之祸,非一日之功,能让仙门五首毫无招架之力,除了靠那一位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魔君,背后必然有周全的谋划。
之前她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势单力薄,且纯陵待她并不好,与其费力不讨好的警告他们魔修的事情,不如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现在不同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沈黛不知道前世阆风巅的结局,但仙门五首都血流成河,他们恐怕也难以幸免。
想到这里,沈黛忍不住有点眼眶酸涩地望着谢无歧和方应许二人。
多好的两个师兄啊。
可不能被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害死了。
似乎察觉到身旁目光,谢无歧回过头来弯唇一笑:
“我和师兄给你打扮了这么久,可不是让你皱着眉头下山的,看看周围这些呆瓜的模样,开心一点。”
说起这个,沈黛就想起自己今日这一身装扮,顿时紧张起来。
“谢、谢师兄,我真的必须穿成这样去除邪祟吗?”
沈黛环顾四周,骤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自在。
虽然她对纯陵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不过纯陵门服她穿了太多年,早就习惯那一身打扮,现下突然换了衣服,竟然连走路都有些束手束脚。
谢无歧对于这些人的反应毫不意外,桃花眼泛起狡黠笑意,他侧头对她道:
“必须这样,你也不是第一次下山除邪祟了,难道不知道那些邪祟精明得很,若是见了宗门门服就躲藏起来,我们还考什么?”
……话虽如此。
但沈黛往日去外面除祟,穿的都是最朴实的苎麻衣服,以便于能无缝融入凡人界的平民。
这一身宽袍长袖的红衣服,真的不会太过招摇了吗!?
这显然很招摇。
但并非是贬义上的招摇。
外人或许只觉得惊艳,但看在纯陵弟子们眼中,确是结结实实的震撼。
少女杏目如宝石,唇朱似红玉,鸦发云鬓,顾盼之间灵气逼人。
她头上发髻挽得很灵巧,既漂亮又利落,哪怕是打斗之间也不易散开,面上其实也并未涂什么胭脂,只是她身上那件色泽瑰丽如山茶的外袍,映得少女面色如绯红云霞,生生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妍丽。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眼前的少女,便仿佛是从诗句里走出来的豆蔻年华。
……他们看花眼了吗?
这人,怎么和他们小师姐,长得这么像?
第十五章
“那是……沈黛?”
陆少婴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难以相信。
他们师门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第一天认识沈黛了,往日师尊带着他们下山除祟,也见过她穿别的衣服的模样。
可是……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沈黛如此认真地打扮了一番。
她原来,竟生得这般好看吗?
江临渊也看得一时怔住。
在他心中,沈黛一直是幼时六七岁跟在他身后跑的模样,今日他在忽然发现,原来从前那个小姑娘,已经褪去幼童稚气,显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妍丽。
“……你看什么?想打架吗?”
见陆少婴一直盯着她看,沈黛警惕性瞬间拉满。
“虽然我们不幸抽到了同一个任务,但我也不会手软的。”
一开口,陆少婴顿时清醒几分。
“……谁稀罕和你打!”他匆忙别开脸,恶声恶气道,“下山以后我们大道各走一边,你们不要拖累我们才对!”
“除魔卫道岂有各自行事的道理,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
江临渊点了陆少婴一句,又眸光复杂地看向沈黛。
“头一次见你如此打扮,你从前,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沈黛不明白江临渊为何会说这样奇怪的话:
“这不是闲情逸致,从前没人给我买这样漂亮的衣服,我自然就穿得随意一些了。”
换句话说,这不是她为了师兄们特意打扮,而是因为换了两个师兄,有人愿意这样对她好。
江临渊被这话一堵,蹙着眉不说话了。
时辰已至,第三轮试炼抽签完毕。
太玄都掌门重霄君对众人嘱咐一二,便开了山门,一众人御剑离开太玄都,一路行至太琅城外,才换了马车入城。
六个有深仇大恨的人坐在同一辆宽敞马车里,气氛十分凝重。
倒也不是他们非要坐马车,而是因为委托他们来太琅城的那位委托人特意叮嘱,让他们乘马车入城,直接去太琅城明月巷明府。
大约也是觉得马车内的气氛过于凝重,江临渊开口谈论起这一次任务的概要:
“……太琅城明家,是当地有名的丝绸富商,委托我们前来除祟的是明家的大小姐,据说近三个月来,太琅城频频有怪事出现,成亲结婚的当夜,新娘无故失踪,新郎也隔日猝死,喜事变白事,太琅城中这三个月意外死亡的新婚夫妇已有九十九对。”
“因为这个,太琅城中已无人敢再操办喜宴,就连订婚下庚帖的人家也不敢过明路。”
陆少婴问:“已经三个月了,那在我们之前,没有别宗修士来太琅城除祟吗?”
“有的。”江临渊翻了翻委任状,“来过几个梵音禅宗的弟子。”
梵音禅宗的弟子一贯少而精,陆少婴闻言更觉疑惑:
“然后呢?他们也未找出这邪祟是个什么东西吗?”
“他们……”江临渊迟疑了一下才说,“三个弟子,都还俗成亲,成亲第二日便也一样猝死了。”
???
这听上去确实有些离谱。
一众人很快抵达了明月巷,明府位于巷中最好的地段,门口石狮子威武庄严,门匾金碧辉煌。
方应许将和委任书一并寄来的拜帖交给了门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
“原来是我们大小姐的客人,大小姐已恭候多时了,诸位请随我来。”
明府不愧是当地富商,一路穿花拂柳,庭院景致移步换景,不比那些皇城权贵的私宅差。
谢无歧一路瞧着,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是去后宅的路吧?”
引路小厮恭敬道:“大小姐就在前厅书房等着诸位呢。”
谢无歧略略挑眉。
沈黛不解,疑惑问:“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的确奇怪。”方应许看了看四周,“按常理,凡间女子不便如此正大光明邀请男客入府,也不会在前厅书房与人议事。”
小厮闻言笑着解释:
“您有所不知,大小姐虽是女子,却将要接手明家家业,平日自然是在前厅与掌柜商户见面的。”
“女子也可接手家业吗?”宋月桃惊讶地眨眨眼。
小厮但笑不语,将一行人引至书房内,里面丫鬟通报了一声,便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嗓音。
“嗯,让他们进来吧。”
窗外日光投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沈黛随众人脚步入内,只见一个身着元青色长衫的女子正坐在案牍边查阅账本,偌大桌上满满当当堆了许多账册票据,她身材清瘦,整个人仿佛被这些账本压在底下。
“诸位仙家,请上座。”
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轮廓利落的清冷面庞,嵌了玉石的石青色抹额下,有一双极具洞察力的眉眼。
这就是委托他们来此处除祟的委托人,明府大小姐明鹤溪。
“时间紧迫,我也不与众仙君兜圈子了,太琅城的事情我都写在了信件上,此次请你们前来除祟,就是要平息太琅城中这桩祸事,以便三日之后我可以顺利成亲。”
“三日之后便要成亲?”陆少婴闻言有些意外,“邪祟狡猾,三日之期未免太过仓促,明小姐最好还是将婚期推迟——”
“不狡猾就不必花这么多钱请你们来了。”
明鹤溪快言快语,全然不顾陆少婴被驳脸色霎时难看。
“实话和你们说,我成亲这事不重要,但四日之后我便要正式接过管家掌印,我作为守灶女必须招赘成亲才能继承家业,所以这个日期一日都不能拖,明白吗?”
明鹤溪见陆少婴面带怒意,江临渊略显迟疑,于是视线转向那边的沈黛三人。
“你们明白吗?”
沈黛点头:“明白的,明小姐放心,我们一定尽量在三日内找到线索,如若不能清除邪祟,也必然会在您成亲当晚保护您的安全,绝不耽误您的正事。”
这位明小姐气势逼人,放在现世,大约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沈黛性格软,从小就很向往这样果决的性格,见了这位明小姐更生出几分仰慕。
谢无歧瞥了沈黛一眼。
“尽力我们自然是会尽力的,但这邪祟蹊跷,专挑新婚夫妻下手,并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妖邪。”
谢无歧说得很中肯,方应许也点头附和:
“前面还有别的修士折在这里,我们更不可大意,明小姐的夫婿那边最好也加派人手保护一二,不知对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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