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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作者:松庭
  她抬眸,委屈无辜地望着方应许。
  “公子。”
  话没说出口,但想要他怎么做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了。
  方应许看着丽娘提起的裙摆下那双脚,眉头拧得要能打个结。
  谢无歧都准备抬脚去追沈黛了,见方应许这副模样,忍不住转身低声提醒:
  “师兄——灵器——看在灵器的面子上——”
  在这武库隐界中的机缘,有时就是帮他们一点小忙,完成一点小考验。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帮忙的资格的,这丽娘愿意主动接近方应许,便是给他得到她的机会。
  ……看在灵器的面子上。
  方应许叹了口气,掏出了乾坤袋。
  “把这套上!这个也换上!”
  正准备美滋滋等着人背的丽娘,被方应许扔过来的一对护膝和一双棉鞋惊呆了。
  “冷还不穿上?”
  方应许见她不动弹,认命地蹲下托起她的小腿,隔空替她把湿漉漉的鞋取下来扔掉,给她戴上护膝,又套上棉鞋。
  这本是个有些逾越的举止,但不知是这护膝棉鞋太过朴实,还是方应许的动作太像个催促女儿穿秋裤的妈妈,总之直到方应许起身,丽娘也没感觉到半点暧昧。
  ……不过暖和倒是暖和的。
  丽娘捂着心口,唇角攀上笑意。
  谢无歧和沈黛已经走得有点远了,方应许想要去追,又听身后传来“哎呀”一声。
  方应许有点无奈:“又怎么了!?”
  “……脚滑,摔倒了。”穿着四平八稳的棉鞋,丽娘理直气壮地跌在雪地里,“脚扭到了,走不动,公子——”
  方应许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丽娘的拙劣演技。
  他笑得有几分凶意:
  “再一再二不再三,真当我是老妈子呢?”
  丽娘丝毫不惧,眨眨眼道:“看在法器的面子上?”
  “……”
  *
  沈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船上走下来的。
  落雪纷纷,积成一片雪白,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好像踩在云端一样飘忽不定。
  耳边不断回响的,是谢无歧带着笑意的那句话——
  百年恩爱双心结,应是三生缘夙定。
  这话听着耳熟,半响她才想起来这话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郊野荒冢旁,太琅城的幻境里,那一日她迷迷糊糊被塞进花轿里,月夜下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喜娘为这荒唐冥婚吟诵的正是这一句祝词。
  沈黛还记得她当时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抬轿子的壮汉一个能打十个她,她逃不掉,只好缩在花轿里委委屈屈地骂——
  狗屁恩爱,狗屁缘分。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竟是真的有缘分的。
  沈黛的脚步停在雪庐外的红梅树下。
  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一颗梅树,盘根错节地陷在泥土里,暗褐色的枝丫肆无忌惮地向上延伸,凌厉地指向苍穹,然而枝丫上的点点红梅却色泽艳丽。
  积雪将花枝压低,沈黛伸头低嗅,尽管这些梅花还尚未盛开,也能嗅到淡淡芬芳。
  好香。
  沈黛忍不住又闻了闻。
  然而下一秒就被谢无歧从身后拉了一把,清冷梅香渐远,转而清晰的是少年身上干干净净的植草气息。
  “怎么什么都敢凑近了闻?”
  谢无歧一手握着沈黛的胳膊,一手折下一朵梅花。
  又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轻轻碾了,凝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黛回过神来,肃然道:
  “这花有毒?”
  武库秘境是仙家灵器之地,纵有许多奇花异草,但都是于人有益的东西,还未曾见过什么毒物,所以沈黛并未怎么戒备。
  谢无歧未置可否,只抬眸斜睨她:
  “花没毒,可能是我有毒。”
  沈黛:?
  “不然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谢无歧想起方才在船上他说完那番话,沈黛的脸色比他指尖的梅花还要红。
  若不是船只刚好靠岸,谢无歧都怀疑她可能等不到下船,就直接一头扎进江水里自己游上岸了。
  沈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揶揄。
  她自知刚才是她被吓了一跳,确实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但面上却不肯示弱,假装镇定地岔开话题:
  “我只是……只是忽然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谢无歧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他看出了她故意躲闪的意思,却没有点明,只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
  “怎么眼熟。”
  “江上有青丘,落梅十余里,《十洲三岛录》里面讲到青丘这一章的插图,就有这样一处雪庐。”
  谢无歧也是回忆了半天,才想起《十洲三岛路》里有这么一章。
  但内容他也记不太清,毕竟青丘早已随着那些上古神祇一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十洲修真界地域辽阔、风物众多,谁会去记一个早就消失的地方呢?
  除了沈黛。
  “你是说,这里是青丘,这法器与青丘有关系?”
  谢无歧沉思半响,也记起了一些与青丘有关的传说。
  “青丘有兽,其状如狐,四足九尾……刚才那个丽娘,是九尾狐?”
  狐分两类,有狐仙,也有狐妖,在这武库隐界里受仙人灵气渡化千年,哪怕是狐妖也早就成了狐仙。
  两人正想着,不远处两个人影从大雪里走来。
  准确的说,在走的只有方应许一个人,丽娘裹着方应许的披风,妩媚生姿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笑意,正柔弱无骨地依在方应许的背上,怎么看怎么像媚骨天成的狐狸精。
  如果要是忽略她脚上那双朴素的棉鞋,那就更像了。
  方应许脸色很臭,见了梅树下的沈黛与谢无歧,咬着后槽牙道:
  “你们俩跑得这么快,原来是来这里赏花的,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啊。”
  说完又对背上的丽娘冷声道:
  “雪庐已经到了,你还要待多久?”
  丽娘得寸进尺,在他耳边语调柔媚地低低说:
  “哪里就到了?我还想公子背我进去呢……”
  女子吐息如兰,温热气息泼撒在他脖颈间,方应许手一抖,差点将丽娘整个人都扔进雪堆里。
  不过即便如此,丽娘似乎也没有生气,她拍了拍衣摆上的雪花,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入了雪庐。
  雪庐虽不算太大,但内里却收拾得干净雅致,哪怕是方应许这样有洁癖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丽娘入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在炉边温酒烹茶,从头到尾都慢悠悠的,不说为什么让他们来,也不问他们想什么时候走。
  沈黛耳边只听热水滚滚,伴着窗外簌簌雪声,真是听得人昏昏欲睡。
  丽娘见她有些疲惫,将第一杯烹好的茶放在她手心,这一杯茶驱散了带进来的最后一丝寒意,几乎有一瞬间,沈黛都快忘了他们是在武库隐界内,是来寻本命灵剑的。
  方应许:“你接我们入雪庐,想必是想要考验我们,不知是怎么一个考验法?是要打败你,还是……”
  “公子是喜欢罗浮春,还是玉冰烧?”
  丽娘没有接方应许的话,而是起身站在了一个放满酒的博古架前。
  “这方隐界内独我一人,这些酒酿好了,也无人与我共饮,今日难得与诸位有缘,可愿陪我小酌一杯?”
  博古架足有两丈高,每一个空格都摆了一个黑陶酒坛。
  这么多的酒,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光阴才能酿好,便是一样尝一口,怕是也要醉上不知多少回。
  沈黛见丽娘说起这话时眼中寂寞不似作伪,便点点头:
  “好。”
  方应许却瞥她一眼:
  “好什么?你忘了上次你喝酒是什么样了?你这一杯下去,是又打算给阿歧白白占便宜吗?”
  谢无歧:“?我只是背师妹回去,倒也不必把我说得像个采花大盗。”
  “姑娘若不胜酒力,以茶代酒也一样。”
  丽娘本就没打算给沈黛喝酒,话音落下,又给沈黛续了一杯清茶。
  方应许侧身与谢无歧窃窃私语:
  “你觉不觉得这方隐界有些古怪?”
  既不考验他们,也不放他们走,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方隐界下的法器或许厉害,但这样捉摸不透,倒也不是非它不可,等进了第十重武库,自然还有别的机缘等着。
  谢无歧却道:
  “哪里古怪,不就是青丘的小狐狸看上了俊俏公子吗?”
  “青丘?这是青丘的法器?”方应许这才反应过来,“那这个丽娘……”
  谢无歧笑眼弯弯,似乎对刚才方应许用“占便宜”形容他怀恨在心。
  “所以啊师兄,你就牺牲一下,给小狐狸采阴补阳,我们就能顺利拿到法器了。”
  方应许听到“采阴补阳”,脸上一阵又红又青:
  “谢无歧——你怎么不去采阴补阳?”
  谢无歧笑眼弯弯:
  “不好意思,我们这种有家室的人和师兄不一样,不守夫德是会被浸猪笼的。”
  方应许:…………
  旁边的沈黛听到“有家室”“浸猪笼”,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方应许觉得谢无歧纯粹就是想看戏,霍然起身。
  “我不缺法器,此行主要是给师妹寻灵剑的,既然这里没有师妹的机缘,我们还不如早些进第十重武库——”
  丽娘见方应许冷着脸欲走,缓声道:
  “公子可知第十重武库的入口在哪儿?”
  按照之前的经验,每重隐界走到最后就是下一重隐界的入口。
  不过既然丽娘这样问,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方应许沉默的片刻,丽娘悠然笑道:
  “修士们熙熙攘攘,只为寻趁手法宝,可万事讲缘法,有些东西越是急切,越是难得,这第九重隐界是我的地盘,你既然想入下一重隐界,便绕不开我。”
  前面说得还算稳重,说到了后面,妩媚音调里便带了几分狡黠的得意。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
  一旁的沈黛生怕他真的掀桌子走人,拉了拉他衣角小声道:
  “大师兄!”
  谢无歧也跟着附和:
  “师兄!冷静!”
  想到兰越临行前的嘱咐,方应许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丽娘取来一坛不知名字的酒,给方应许和谢无歧都倒了一杯。
  “喝酒呀。”
  清丽又妩媚的女子捏着酒盏,肌肤比手中白瓷更细腻。
  她托着腮,笑盈盈望着方应许。
  “喝完了,你若还是清醒,我自然会告诉你怎么进入第十重隐界。”
  方应许冷冽的眸光扫过丽娘的脸,也没废话,从她手中接过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过,又是一杯。
  两名傀儡童子从雪庐后院抱着古琴琵琶而入。
  风雪簌簌,幽幽古琴盘桓,两人围着红泥小炉痛饮。
  修士内行周天,普通的酒入体便可化去酒劲,沈黛和谢无歧旁观了整整三日,这两人都还未分出胜负。
  第四日,傀儡小童已经贴心地给他二人都收拾出两间厢房,以供两人暂时歇脚。
  第五日,月上柳梢头,方应许终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内室。
  在梅树下阖目修炼的沈黛和在石桌前堆雪人的谢无歧齐刷刷看向他。
  “……我赢了。”
  方应许捏了捏鼻梁,长舒一口气。
  内室的丽娘双颊酡红地躺在小炉旁,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披在她身上的是方应许的白狐裘披风。
  “不过,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喝赢了丽娘,但方应许也是满脸醉态,看上去离彻底醉倒只差一步。
  “我套了她的话……第十重隐界有八扇门,其中一扇就是从这里进,等她醒来……我们就可以入第十重隐界了。”
  沈黛:“……我觉得我们不仅要等丽娘醒来,恐怕也要等你醒。”
  方应许:“什么等我醒?我没醉……我还看得到你衣摆上的破洞……”
  沈黛的衣角还真的有个被剑气隔开的小洞,应该是在前几重隐界的时候交手留下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醉,方应许还认真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他的针线盒,追着沈黛要给她缝衣服。
  跑到一半,谢无歧一击击中方应许的后颈,把晕过去的方应许扛沙包一样扛回了内室。
  沈黛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等她看清那针线盒到了谢无歧手中,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二师兄,你想干什么?”
  谢无歧一撩衣袍在石桌旁坐下。
  “自然是给你补衣服。”
  梅花灼灼,白雪飘扬,落在少年肩头,和他慢悠悠的尾音一样轻。
  语罢,见沈黛还站在那里不动,谢无歧侧头对她笑道:
  “你还站在那儿不动,我便只能跪着给你补衣服了,过来啊。”
  那只握惯了长剑的手握起了针线,纵使他手指灵巧,穿针引线时却仍有些生疏笨拙。
  沈黛愣了半天,喉间忽然泛起一丝酸涩,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不用的,二师兄,法衣破了要用同样的材料才补得好,现在手边没有材料,就先让它破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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