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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的金丝雀飞了——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1-08-26 07:24:40  作者:旅者的斗篷
  ……可他亦不能舍了皇城中身陷囹圄的她。
  他会后悔一辈子。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赵槃捏着煞白的骨节不说话,目光中的汹涌之意却渐渐平息下来。
  隔了一会儿,他平静道了句,“樊将军言重了。”
  樊正松了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太子回心转意之时,赵槃却忽然叫了叫人。
  他双眼只剩下纯粹的黑白二色,“拿上来。”
  众人不解其意。
  但见陈溟托上来一金镶玉匣,里面端端正正放了两样东西。
  ——册书和宝玺。
  册以白玉红线老联结,以金填字。宝玺乃是天子御赐印章。
  它们都是太子的象征。
  樊正等人见了此两物,无不大惊。
  赵槃奉这两物于桌上,弃如粪土。
  他神色散淡,“樊将军,可还要管吗?”
  樊正以死相阻主要是怕太子遇险,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天下便乱了。
  赵槃当然清楚。可他除了是太子,还是赵槃。
  摘了冠,没了册,他便不是太子。
  他只是赵槃。
  他既不欲误了军政国事,也不肯负了心中之人,唯有用此法。
  她在那里,便是死阵,他也会去。
  饶是樊将军历经沙场,却也被这阵仗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了那女子,他居然连万人之上的太子都不当了?
  “殿下!”樊正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赵槃眼神静穆,如山川中锐利的闪电。
  “册宝奉于军帐,如太子亲临军中。”
  他最后撂下一句话。
  疯了。
  樊正浑身发颤,那个自己一手看着长大、奉若神明的太子殿下,彻彻底底地疯了。
  ……
  东南边境与京城相隔甚远,淮南王此次又是有备而来,跟皇城的羽林卫好一阵厮杀。
  本来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但淮南王率先在皇城中放了一把大火,叫羽林卫们自乱阵脚,淮南王的叛军们再趁虚而入。
  赵槃日夜奔波,披星戴月,到皇城门口之时却还是晚了。
  他一到城门就遇见了淮南王。
  “够胆气。”淮南王皮笑肉不笑,“赵槃,你手里无一兵一卒,孤身一人就敢来送死,不愧是当了占了多年太子之位的人。”
  赵槃亦冰冷地一笑,“多谢夸赞。”
  他手里当然是有士卒的,还是整装待发的将士,但那些将士只能为了公事而流血厮杀。
  他此番提前回来,论情论理,都是为了私事。
  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因私废公。
  “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淮南王看不惯赵槃这副孤傲清冷的模样,怒然之下,手中的长弓连发三支,箭箭对准了要害。
  淮南王站在城楼上,赵槃站在城门下,赵槃的位置本就出于劣势。再加之他连夜奔波,体力大大不如平常,劲头上已是强弩之末。
  便是如此,那三支冷箭仍硬生生被赵槃躲过两支。
  还有一支避无可避,擦过了他左半边手臂,顿时鲜血淋漓而下。
  赵槃身子一颤,往后踉跄了数步。
  他发丝凌乱,在朦胧小雨中早已被濯得浑身湿透,踉踉跄跄,一时面色脆弱。
  然他却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谑道,“你准星还得练练。”
  淮南王听了这话,登时更加恼怒。
  眼见那人明明已受了伤,那股子天然的气度,却渗入到骨子里。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赵槃眼下一洼浓黑,吐了口淤血。
  他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色,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呵。”
  此时漫天的小雨忽然变成了滂沱大雨,落在地上,溅起如沸般汹涌的水花,径直把皇城中的烈烈大火给浇灭了。
  羽林卫终于腾出了手来。
  淮南王忙中生乱,没想到自己明明筹谋得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被一场该死的雨水给浇灭。仓皇之中,便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对上,收了箭便要败走。
  赵槃却没有放过淮南王。
  他亦抽出了一支箭,对准了淮南王背心。
  “嗖!”
  “啪!”
  羽林卫听闻太子尊驾已到了城门,纷纷围了上来,见太子周身已被血水染得猩红,太子的脸庞,也白得更甚雪色。
  羽林卫把淮南王的尸首抬了过来,赵槃冷色着,看也没看一眼,就挥手叫人抬下去了。
  “去给我找。”赵槃一字一顿地说,声线真正地严肃起来,“把太子妃给我找出来,无论是死是活。”
  ……
  太子妃脏乱的衣物很快被找到了,是在一口枯井边发现的。
  透过血迹和污泥,勉强可以看出那是一件藕粉色的襦裙,零零乱乱,上面还有被撕裂的痕迹。
  羽林卫来报说,两个淮南王的叛军闯进了太子妃所在的偏殿,再找到时,就只剩下就两件残破的衣物了。
  赵槃亦找了一宿。
  可除了这两件脏乱的血衣之外,实在没有再多关于阿弗的踪迹。
  暴雨仍然下着,他初时还打着伞,后来伞坏了,他干脆把伞丢在一边,一寸一寸地搜着土地。
  她跟他玩过不少逃啊追啊的把戏,所以他不肯轻易相信她会死。
  可是没有,哪里也没有。
  他的一颗热切的心也逐渐堕入了冰窖。那种满怀希望再一点点幻灭的幻觉,当真是残酷极了,比刮骨挖心还疼。
  他失魂落魄地在大雨中走着,如注的雨丝顺着他的指缝间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
  他宛若在深渊边徘徊,任雨水冲刷着周身,长久以来一直支撑着精神的微光,仿佛一夜之间,没了。
  赵槃停下脚步,阖上眼睛,几乎绝望地仰望天空。
  阿弗落到了两个披坚执锐的叛军手里……他不敢深想发生了什么,亦不敢想象女孩受到了怎么样的折磨。
  他的心劈成两半,一半是无尽的愧疚,一半是滔天的杀性。
  “殿下!”
  陈溟过来找赵槃,见他手臂上的伤口一夜未曾包扎,已结了一层狰狞的血痂。
  赵槃嗓子哑似寒鸦,“怎么了。”
  陈溟欲言又止,“您别找了。圣上已经醒了过来,传令要褒奖您救驾有功,立刻要见您。”
  赵槃恍若未闻。
  他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却猛见漆黑中有一根银白的东西。
  白丝?他才弱冠之年,一夜之间,竟也生了白发了。
  一时间,赵槃感觉眼皮好重,似乎睁不开似的。心中也好累,想一头栽倒下去,就此睡去也便罢了。
  “天亮了我再去吧。”他低声说。
  陈溟困惑地望望天色。虽说暴雨之中,白日阴沉,但天早就已经亮了。
  陈溟满怀担忧地说,“殿下,您要注意身子啊!”
  赵槃揉了揉眼睛,才感觉缓过神来。
  可面前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心口一股闭塞之感猛然涌上,他感觉喉咙微甜,又把血水强行咽了下去。
  “殿下,人死不可复生,您要节哀。”
  陈溟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失态,那感觉,真的叫人害怕。
  “殿下,要不属下先去回了陛下,说您身子欠安,稍稍休息一下再去面圣?”
  赵槃恍然未答。
  怀中的那根柳条掉了出来,柳叶早已发蔫,被血水染成了绯红。
  远处的什么东西刺痛了双眼,赵槃森冷地问了句,“什么东西?”
  陈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大青石,青石旁边是一片断壁残垣。
  赵槃沉声道,“给我搬开。”
  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即来了一堆的下人,按照太子的吩咐,搬开了大青石。
  从一堆凌乱的泥水之中,赵槃捡到了一张烂得不能再烂的废纸。
  那纸本是一张宣纸,但已被雨水冲破,四处都是裂痕。
  但从尚未褪去的墨迹来看,你上面画着一个人,依稀可辨竟是他的模样。
 
 
第55章 祸事(下) [VIP]
  大火刚灭, 雨水冲刷着残骸,皇城中处处皆是一片尸海。
  赵槃独自站在大雨中,孑然一身, 手心却紧紧攥着那枚小像。
  ……这是他临走之前请求她画的。
  她一定还在这里。
  ……
  冷宫处, 阿弗攀着一段树藤从井里往上爬。
  景峻撇下她之后, 一个淮南王叛军盯上了她,自然是看上了她的容色。
  阿弗被逼得没有办法, 假意答应那叛军,趁着那叛军松懈之时, 拼着命把剑刺入了他的小腹,才侥幸得以逃出生天。
  之后又来了更多的叛军, 阿弗只得把那叛军的尸首拖进了暗处,自己也褪掉之前那身襦裙,换上了叛军的衣衫,跳入井中暂躲风波。
  那口井虽然看上去是口枯井,但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井底蓄了太多的积水, 她跳下去时险些被脏水给呛死。
  雨水被阴冷的井壁渗得冰凉刺骨, 阿弗半截身子泡在雨水中,哆哆嗦嗦地不断告诫自己……要留得性命, 一定要留得性命。
  只有留得性命,她才能摆脱赵槃,才能去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着外界的纷乱声渐渐平息了, 才敢从井底爬出来。
  井壁上尽是湿滑的绿苔, 她攀着树藤, 用景峻给她的那把剑凿缝儿, 再用手指抠着井壁上坑坑洼洼的部分,一点点地往上爬。
  这一番攀爬费了不少力气,阿弗一边爬一边大喘着粗气,手里那把剑颤颤巍巍的,差点没拿住。
  偏偏她这时候还有着身孕,每迈一步都像要花两倍的力气。
  这几年赵槃把她养在深宅大院里,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剪掉了她所有的羽毛。
  她现在确实就是一朵柔弱的菟丝花,想要活命,想要获得荣华富贵,都只能依靠赵槃。
  ……可是她不想这样啊。
  她生活在乡野中时,虽然箪食瓢饮,但总还是自由的,命还是自己的。
  如今她身处樊笼之中,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走。
  阿弗思忖了会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一年之约想来只是赵槃的拖延之计,她现在就要走,等不了一年之后了。
  现下兵荒马乱,她要走,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落在赵槃手里,她这辈子都得像个金丝雀似的被他养着。
  到时候他想要孩子就要孩子,他想去母留子便去母留子,他想赐她一根白绫就赐……她永远都得仰人鼻息。
  还没等阿弗真正爬出枯井,雨势又大了起来。
  阿弗叹了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要扒着井边攀上地面,蓦然见一只沾着雨水的手朝她伸过来。
  阿弗怔怔抬起头来。
  赵槃正半跪在井边,颀长的身形微微弯着,朝她伸出手。
  他领口微微敞着,粘腻的发丝散乱地贴在额上,看上去有点狼狈,目光里却含了丝热忱。
  “在这呢?”
  阿弗毫无准备,更没想到一出井就撞上赵槃,身子一颤,差点又跌回井里去。
  赵槃却已先一步托起她腋下,将她直接抱了出来。
  他把她抵在凸起的井口边,直接把她揉进怀里,爱怜地锁着,像搂着一根失而复得的羽毛,满是唏嘘,却又小心翼翼。
  这一抱持续了许久,阿弗隔着湿透的衣衫,只感到赵槃略显急促的心跳。
  “殿下……”她被赵槃搂得喘不过气,挣扎着推开他。
  赵槃一张一吸地吐着气,半是掐着她雪白的肩膀,哑着嗓子质问她,“说,阿弗,你是故意的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即便她要躲在井底避难,也不该这么久才冒出头。
  昨夜,今日,他明明在这口井边呼唤过她千次万次,也求了她千次万次,她却一次都没有应声过。
  她知不知道他快急死了。
  阿弗身子不由自主地抖,无言以对。
  “我没有……”
  阿弗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槃粗鲁截断,“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用解释了。”
  赵槃按着她,雨幕冲刷下,掌心的纹路依旧滚烫,“我看你实在是不老实。以后你还回别院去,你的活动范围只有你的屋。”
  他说着,灼热的目光牢牢地看着她,像是一道无形的绳索,把她浑身缚了个严严实实。
  阿弗紧咬贝齿,想跟赵槃解释一下之前的事。
  但转念一想,她也确实打算要跑的,解释跟不解释在他眼里根本无甚区别。更何况,他摆明了心就是要把她给困死,解释也根本没用。
  “不行。”阿弗挑挑眉,努力从他的掌控之中脱身出来,“凭什么?奴隶还有奴期呢,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把我随意安置了?”
  赵槃陡然变色,“凭什么?你敢再问一句吗?”
  阿弗铁青着脸,不肯屈服。
  赵槃怒意大盛。
  可他却又不得不忍着性子告诫自己,要对她温柔,不能伤了她的心,不能吓着她……可当他以为她死了,那种彻底绝望和孤独的滋味又有谁替他尝?
  她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怜悯他一点点?
  “我要走。”
  阿弗直白地说,嗓音有些抖,“太子殿下,这话我以前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在你的宫殿住着。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会走。”
  赵槃凝滞,眼中一抹冷亮蓦地升起,空气中都溅满了危险的火光。
  各种绝望阴郁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咬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几乎在失控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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