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会结束,沈云亭送嘉禾回了永宁侯府。
他站在永宁侯府大门前,望了望周遭,见空无一人,临走前凑上前在嘉禾额头印下一吻,而后才放她进去。
沈云亭朝嘉禾嘱咐道:“早些休息。”
嘉禾:“嗯。”
“明日你醒来便能吃到饺子。”沈云亭承诺道。
嘉禾一愣应道:“好。”
待嘉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永宁侯府大门前,沈云亭才转身回了太师府。
一回太师府,沈云亭便朝厨房而去,顺道喊魏风把在客房打瞌睡的白子墨给叫了起来。
白子墨骂骂咧咧进了厨房,见沈云亭站在一堆白花花的面粉前正揉着面。
“你过来。”沈云亭朝站在厨房门前的白子墨唤了声。
白子墨翻了个白眼:“你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揉面?”
“不。”沈云亭朝白子墨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几碗饺子,“我找你来,是想请你替我试试,这几碗饺子哪个口味最好。”
沈云亭尝不出味道,这府里他信得过的人里,只有白子墨一个人同嘉禾一样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白子墨的口味应当同嘉禾更相近。
白子墨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几碗饺子,心想反正自己也饿了,帮着尝尝就尝尝没什么损失。
这碗里的饺子每只都是十个褶子做得还挺精细。就当是沈云亭亲自伺候他白大爷了。
白子墨本以为只要吃摆在桌上那几碗便行,谁知道最后竟整整吃了一晚上,连吃了几十种不同口味的十个褶子水饺,终于在其中挑选出了口味最好的那一种馅料。
这一晚上饺子吃下来,白子墨这辈子看见饺子就想吐,尤其是十个褶的饺子。
沈云亭熬了一夜,仔细包了一百只饺子,派魏风送去永宁侯府给嘉禾。
嘉禾喜欢吃饺子,望她吃到这些饺子能欢喜。
*
永宁侯府,流月捧着一大碗十个褶饺子和一封请柬,进屋掀开帘子走到嘉禾跟前。
嘉禾瞥了眼流月手中那碗饺子。
流月心领神会,开口道:“这饺子是沈太师派人送来的,整整送了一箩筐过来,我下了几只先给姑娘尝尝。沈太师让我同姑娘说,若是姑娘喜欢吃他下回再让人送来。”
嘉禾瞥了眼碗里饺子,面色无波道了句:“我知晓了,你先放下吧。”
流月将手中饺子放在小桌几上,又将请柬交到嘉禾手中。
嘉禾接过请柬,抬头问:“这请柬是?”
“是皇宫派人送来的。”流月回道。
皇宫?
嘉禾拆开请柬,请柬上用工整的字写着——明日东宫赏菊宴,请永宁侯府程三姑娘入宫赴宴。
东宫赏菊宴不过是表面上的名头,这场赏菊宴实则是太子选妃宴。
眼下太子立妃已迫在眉睫。
第65章 告白与争夺
流月将宫里送来的请柬交给嘉禾后, 便从房里退了出去。
嘉禾盯着赏菊宴的请柬看了一会儿,早些日子便传出太子选妃迫在眉睫的消息。
听闻淑贵妃,也就是太子的亲姨母, 在纯仪皇后死后一手将太子带大的淑贵妃, 正着手准备办一个赏菊宴, 打算宴请各家贵女,在宴上为太子挑选合适的正妃与良娣。
这事传出来没几日,嘉禾便收到了赏菊宴的邀请函。嘉禾想到早前太子在镜湖时未对她明说的话,垂眸轻叹了口气,看着请柬出神。
好一会儿,嘉禾放下请柬, 抬眼看向摆在小桌几上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饺子。她走到小桌几旁坐下, 捧起汤碗凝视着碗里的饺子。
碗里每个饺子都包的端端正正, 都是十个褶子的,就同那包饺子的人一般,认真严谨, 一丝不苟还挑剔。
沈云亭巴巴地给她送她最喜欢吃的饺子的样子,像极了她从前日日捧着食盒给沈云亭送他最爱吃的小酥饼的样子。
看着沈云亭的一举一动就仿佛在回顾从前自己所做的一切。沈云亭像极了把一颗真心捧到不爱自己的人面前任人糟践的自己。
她现下要对沈云亭做的,和过去沈云亭对她做的有什么两样。她痛恨沈云亭, 自己却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那副样子。
嘉禾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 轻轻一抿饺子里鲜甜的汁水“噌”溢了出来,嘉禾的眼泪也不知不觉从眼眶溢出。
她忽然没了胃口,吩咐流月将饺子端出去, 并交代以后不要再送过来了。
*
午后,沈云亭忙完要事便去了永宁侯府找嘉禾。好不容易想办法进了侯府大门,却被流月拦在嘉禾房门外。
流月为难地对沈云亭道:“大人请回吧,姑娘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 正躺在里头小憩,不想见人。”
沈云亭急问:“怎么会不舒服?哪不舒服?请过大夫了吗?”
沈云亭问得太快,流月一时答不上来,愣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姑娘受了凉,身子有些乏,休息休息便好了。”
沈云亭担心嘉禾,欲推门进屋:“我进去看看。”
流月张开双臂挡在他跟前:“不成,姑娘交代了她谁也不见。”
沈云亭略疑惑皱着眉问流月:“她连我也不见?”
流月心虚地低下头,她家姑娘还刻意交代了,谁也不见尤其是沈太师一定不见。这话她自然不好同沈云亭明说。
沈云亭扫了眼流月的脸色,心下明了,只怕嘉禾并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只是今日不怎么想见他罢了。
沈云亭轻叹了一声:“她今日不舒服不想见人,那我明日再来看她。”
“明日姑娘不在府中。”流月道,“明日宫中赏菊宴邀了姑娘前去。”
她要去赏菊宴……
沈云亭一愣,朝雕花木门望了会儿,敛眸藏起眼中苦涩,默不作声转身,只道了声:“我知晓了。”
流月刚松了口气,却听沈云亭又问:“一早送来的饺子,她喜欢吗?”
流月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说。
见流月答不出来,沈云亭也没再为难流月,默不作声离开了。
流月见状忙道:“我送太师出去。”
“不必。”沈云亭独自沿着长廊朝永宁侯府大门而去。
长廊连通永宁侯府大门、后院和厨房,甬/道幽长,期间提着泔水桶的家仆从他身侧经过。
泔水桶里装的都是些的厨余剩菜。
沈云亭不经意间瞥见泔水桶里的东西,那泔水桶里赫然躺着一堆十个褶的饺子。
他做的饺子被嘉禾丢了。
沈云亭眼睫颤了起来,抿唇掩饰心中酸苦,他不是心疼自己,只是想起了嘉禾的小酥饼。
前世刚定婚那会儿,她日日来沈府给他送小酥饼,可那时他只是外室之子,府里都是长公主安插的人。
那群人受了长公主的指示日日折磨他,随意进出他住的院子,弄坏他的东西丢弃。
嘉禾日日送来的小酥饼,还有他放在枕边的荷包,都被丢了找不回了。
后来嘉禾在后院泥坑里找回了荷包,她红着眼眶跟他说:“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精心为心悦之人准备的东西被丢弃的酸楚,那时她的心情他也体会到了,想说一句抱歉却来不及了。
沈云亭失魂落魄回了太师府,白子墨正在前院逗自家小女儿,见沈云亭一副愁容,凑了上来问道:“你怎么了?”
沈云亭朝白子墨苦笑了声:“先生,我赌输了。”
嘉禾不爱他,一丁点也不爱。
沈云亭死死抓紧了藏在袖中的红色小册子。嘉禾说想同他成亲,那本红色小册子上写了他为嘉禾准备的聘礼。
今日他去永宁侯府,本是想将熬夜整理好的聘礼单子给嘉禾看看,问问她还有哪里不足,想要再添些什么。
今日她不愿见他,他明日再去找她。不对,明日她要去参加李询的选妃宴。
沈云亭低头笑了声,垂下眼帘遮住眼里悲意。
如果将来他不得好死,那李询对嘉禾来说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可他见不得嘉禾同其他人子孙满堂,沈云亭抬手遮住眼睛苦笑,如果他活着,他会嫉妒到发狂。
*
宫里下的帖子不得不去,如若不去便是藐视皇权。
次日,嘉禾坐着马车去了宫里。皇城门口停着几十辆马车,均是来参加东宫赏菊宴的闺秀。
这些闺秀不是身世显赫便是闺誉极佳,个个都是标志美人。
银朱亦在其中,她还是顶着那张高傲的脸,下巴微微扬着目下无人的模样。
除了银朱之外,护国公家嫡女梁婉秀也在其中。
她虽相貌平平,然端庄聪慧,京中若论及才名,唯一能与银朱匹敌的便是她,只不过与银朱张扬的性子不同,梁婉秀为人低调,鲜少在人群中出头。
淑贵妃一早便派宫人前来迎接。
几十个姑娘随着姑娘一道进了东宫。东宫的金瓦琉璃在秋日艳阳之下有些晃眼。
宫内摆着一盆盆罕见非常菊。
穿着一身浅金色钿钗礼服的淑贵妃高坐在席首。
她是纯仪皇后的亲妹妹,在纯仪皇后去世后进宫做了贵妃照顾纯仪皇后留下的三个皇家血脉。
她如今已三十有七,养尊处优看上去保养得宜,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淑贵妃见一个个容貌端丽的贵女入了席就座,脸上摆出客气的笑,对众贵女道:“大家不必拘谨,就当这是自家府上,桌上的菊花酒和菊花做的小点,各位都请自便。”
众贵女应声:“是。”
话虽如此,可席面上谁也不敢把淑贵妃的话当真。
太子妃之位,所需担负的责任重大,端庄持重必不可少,如若真把淑贵妃的话当真,在皇宫毫无拘束,那这场选妃宴便算是出局了。
不仅是选妃出局,如若在皇宫出了丑,传到外头还会令家族蒙羞。
故而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嘉禾没太多这方面的顾虑,永宁侯府靠军功起家,本就与京中土生土长的世家不同,外头人看永宁侯府也多是不拘小节的印象。
她便也不故作矜持,拣了块菊花做的豆酥吃。
在所有人都端坐之时,她这一举动引来了淑贵妃的目光,她慈爱地朝嘉禾笑笑:“味道如何?”
嘉禾如实回道:“极好。”
淑贵妃朝嘉禾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开口:“太子妃虽将来会是一国之母,然她也是太子的妻子,作为国君日理万机已是十分辛苦,如若回了后宫还要看自己妻子板着一张脸,那多无趣。”
“平常过日子像程三姑娘这般不拘束些才更好。”淑贵妃着重强调道。
这话说得好像淑贵妃已经内定了嘉禾是太子妃人选一般。此言一出,众贵女隐含妒意的眼神纷纷朝嘉禾飘了过来。
嘉禾:“……”
这些眼神让嘉禾瘆得慌,她瞬间觉着手中的豆酥不香了,讪讪地放下手中豆酥。
正当此时,太子李询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广袖长袍,大步朝里走来。
延庆帝病危,太子监国以来在沈云亭的辅政下逐步在朝堂站稳根基。如今的太子看上去比早些日子多了几分锐气少了几分温润。
太子身侧站着位银冠俊美郎君,气度比之太子沉稳不少,不是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太师沈云亭又是谁?
见太子过来,众贵女朝太子起身行礼,齐齐道一声:“殿下万安。”
李询朝众人微微抬手,语调温和道:“诸位不必拘礼。”
此话过后,众人才又重新坐回席位之上。
李询坐到淑贵妃身侧,轻声问了句:“母妃觉着如何?”
淑贵妃笑道:“程三姑娘倒是不错。”
李询闻言喜笑颜开,回道:“我也觉着不错。”
这两人坐在上首,说话声音不大,底下人听不清,可坐在离上首最近席位上的银朱却听得一清二楚。
银朱幽幽地饮着菊花酒,眼里透出狠戾的光,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众人饮完酒用过小点,便各自离席赏菊。
嘉禾独自走在东宫一处拐道口,身后有人唤她名字:“嘉禾。”
嘉禾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唤她之人。
沈云亭朝她缓缓走来,似踏着风。
周遭无人,他熟门熟路地覆上她的唇,扫遍她的唇齿,吞尽她的气息。直到她没了气才放过她。
他抱她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由她在他怀中大口换气。
“我好想你。”沈云亭一本正经对怀中嘉禾道,全然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半分调戏的意思。
当沈云亭习惯了说肉麻话,就想一直说给嘉禾听。
嘉禾却不习惯,她用力想挣开他,抿唇皱眉道:“这里是东宫,别乱来……”
“没有人看见。”沈云亭轻声对她道,“我再抱一会儿。”他贪婪地揽着她,似怕以后再也抱不到了一般。
在太子的选妃宴上与太子重用的股肱大臣唇齿相依搂搂抱抱,嘉禾忽有种莫名羞耻感。
可嘉禾力气不如沈云亭,便任由他抱着。
嘉禾问他:“你怎么忽然来了东宫?”平常这时候,沈云亭应在太师府处理公文。
“我知道你在这,我想见你。”沈云亭紧揽着她,“嘉禾,聘礼单子我准备好了,这就拿给你过目。等准备完聘礼,我再着人准备婚书。”他想比李询快一步。
嘉禾闭上眼,拖延道:“不急,等明日再看吧。”
沈云亭藏起眼里失落,抿唇浅笑了声,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好。”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过来了,沈云亭这才松开嘉禾,小心捧起她的脸,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罢休。
他看着她,笑得格外温柔,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在有人临近前,转身离开了。
嘉禾望着沈云亭消失的身影,回想着他走之前那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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