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悠语气有点酸:“怎么我什么礼物都没有?”
“废话,因为都等着你回去继承,整个妖都全是你的。”苏意致装模作样地叹气,逐渐长开的五官和少时相差不远,看着依然是个单纯且无害的小白脸。
“老二也是,不好好炼丹还能回去继承四境最大的棺材铺,只有我最可怜,不好好炼丹就要回去种药田了,但凡你们心疼我一下,就知道以后承包我所有的点心。”
他还打算继续表演下,诓着俞幼悠回去后再带自己去珍宝巷购物呢,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隐蜂笑着看向苏意致:“还有份大礼就是送给你的,你确定不去看看?”
苏意致眨了眨眼,马上站起来了:“雀青提的大笼子?”
隐蜂点点头,笑容不减,而后转身带路:“走吧,是时候让你们去收礼了。”
那个大笼子被雀青放在云舟最末的那间房内。
看到隐蜂带着丹修们进来,守在笼边淡然地调整着连弩的雀青眼皮一抬,旋即收起连弩:“来了?”
苏意致还在期待地盯着前方的大笼子,而俞幼悠的眉却逐渐拢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笼中传出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下一刻,雀青已是不废话地径自掀开了笼子上隔绝气息的黑布,三人也终于看见笼中困着的是何物。
一双冷漠到毫无情绪的眸子和众人对上,那身代表悬壶派身份的绿袍被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泽,他静静坐在笼中,身上笼着厚重的阴霾,其实和先前并无太大区别。
但是他身上的气势与轻傲却再也不见,因为众人在他身上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灵力波动,眼前的这人好像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是的,凡人,就像丹鼎宗那两位被废的师兄那般。
启南风愕然:“苏留白?”
“是的。”隐蜂手上把玩着一对匕首,她淡淡道:“亏了你们提醒,在雪原上乌大人便对他留了神,事后查明陛下这两年伤势突然加重果然与他有关。”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雀青突然也跟着开口:“后来豹厉动手之前他想逃之夭夭,我百里开外,一箭射碎了他的灵脉。”
雀青语气云淡风轻,但是身后的翅膀却已得意地抖动了两下。
果不其然,三人组眼中露出了些许敬意。
俞幼悠啧了一声,站在笼子前观察着底下的这人:“我们还以为他早就溜走了,没想到被你们抓起来了。”
隐蜂微笑道:“在豹厉战败后,乌大人便遣人向悬壶派送去了问罪信,将他和豹族密谋毒害妖皇且在雪原引发异兽潮的事道出,现在悬壶派为了不惹祸上身,怕是已经将他除名了。”
苏意致睁大眼猛然回头:“所以果真是他弄的异兽潮?”
隐蜂点头:“是的,因为你们说苏留白的事成了真,所以前两个月我被大人派去雪原再细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三人组面面相觑,最后忍不住小声嘀咕:“御雅逸这人的嘴也太邪门了吧?”
雀青和隐蜂往外面走去,后者笑得很亲切地提醒三人组:“人是特意留的活口,你们到时候带去悬壶派,就说是费了千心万苦才从我们手下保住他性命,到时候说不定能换来一大笔酬谢哦。”
苏意致:“……怪不好意思的。”
笼中的苏留白缓缓地抬起眼皮,注视着自己先前从未放在心上的这个分支堂弟。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苏意致时的情形,当时他需要一株最新鲜的药材,便亲自去了药田挑拣。
长老们领着他去,同门殷切地站在他身边提醒别让药田弄脏了脚,而当时瘦小得和药材丛差不多高的苏意致就躲在药田角落,悄悄地背着手中的药材大全。
那会儿有个师姐委婉地说苏意致天赋极佳,那株最好的药材都是他种出来的,想要替他求得修行的机会。
然而已被暗定为少宗主的苏留白却目不斜视径自走向苏意致种出的那株药材前,利落地将其采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不起眼的孩子,淡淡道:“悬壶派从来不缺天才。”
而如今,两人的位置互换,居高临下的人却变成了苏意致。
正这样想着,苏意致却坐到了他面前。
苏意致紧皱眉头看着前面已经变成了废人的苏留白,盯了半天逐渐出神,最后叹口气费解问:“我说,你干这些事是为什么呢?现在好了,后悔了吧?”
他原本也没想要答案,然而苏留白却动了动嘴唇,声音极低沉地回答了。
“我从未后悔。”
这句道出,苏留白似乎寻回了一些力气,再次坐直了一些。
他神情淡漠道:“人生来便是万物之长,天道之下,主宰众生,为何要和那些低鄙的牲畜之流同享资源?人生而分等,草木为兽类而啮,人猎鸟兽为食,古往今来,凡俗也好修界也罢,皆视之为常,你们食肉可曾后悔?我自然也不会后悔。”
苏留白拍了拍袍角的灰尘,然而没了灵力的他再也弄不干净了。
他声音飘忽:“人族想要复兴,重现飞升盛景,总要有无畏之士付出点血的代价,终有一日后人会知晓我才是对的。”
苏意致张大嘴,启南风握紧了拳头,两人皆被这人可怕的言论惊住了。
他们飞快地短促了看了俞幼悠一眼,有点担心她会被这番可怕的物种歧视言论给气到。
苏意致脸气得通红,挽袖预备理论:“简直是疯了,你知不知道——”
“老二。”俞幼悠淡淡地打断了苏意致的话。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笼中的苏留白,语气不冷不热道:“咱们又不是他的爹娘师长,没必要浪费力气教他怎么做人。”
苏意致怔了怔,最后拧着眉闭上嘴了。
“而且他怕是活不长了。”俞幼悠扫了底下的困徒一眼,神情很冷,没有怜悯。
启南风有点吃惊:“咦?先前两位师兄被击碎了灵脉不也尚好吗?他怎么……”
俞幼悠对灵力的掌控要超出另外两人,她用灵力一探就知道了。
“苏留白长年浸淫于灵毒之中,先前身有修为自然可以压制无损,但是现在只是凡人,又受了重伤,原本微不足道的那些灵毒对于他来说便成了致命的毒了。”
苏留白一动不动地坐在笼中,并没有因为俞幼悠的话有所波动。
启南风皱眉:“这真是自食恶果!”
苏意致张了张嘴,而后起身不再看苏留白,低声道:“我听父亲说过,悬壶派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悬壶济世救天下,这句被无数医修奉做毕生追求的话语,才是一开始悬壶派的立派宗旨。
语罢,苏意致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启南风看了一眼,匆匆对俞幼悠道:“我去宽慰下老二。”
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俞幼悠和苏留白。
她垂眸看了眼笼中的人,却没有跟着离去,而是突然开口:“你方才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一副为了人族死不足惜的样子,其实……你现在怕得要死对吧?”
苏留白默不出声地抬起头,与那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对上眼。
俞幼悠蹲下来,笑了笑:“真正的毒修是不会忘记给自己备好解药的,所以我很好奇为何你身上的毒会蔓延得这么快,而且还控制得这么好,刚好能让你吊着一口命,让大家都觉得你马上就要没了,对你失去警惕,偏偏又一直没死。”
苏留白没有回答,然而隐在绿袍中的手却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发出了想要营养液的声音嗷呜嗷呜!
第96章 苏留白,死(一更) [VIP]
隔着铁笼, 苏留白的视线与俞幼悠的视线交汇。
良久之后,终究还是苏留白先垂下了眼,避开俞幼悠的审视。
“悬壶派一直都是人族排头名的医修宗门, 丹鼎宗擅炼药, 回春门擅针术, 灵药谷擅植药,我当初很好奇为何悬壶派是擅毒, 后来问了苏老二,才听闻你们先辈最擅长的是治愈各种内伤, 心魔神识乃至灵脉……都能治愈。”
“这样一想,也难怪你不怕了, 毕竟你就算是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只需要活着回到悬壶派,他们自然会将你的灵脉治愈。即便有妖族施压,大不了改头换面顶掉苏家其他人的名字,便能继续当你的悬壶派天骄。”
说到这里,方才一直无波无澜的苏留白身子越来越僵硬, 气息亦是错乱了几分。
“不过你的妄测罢了, 纵使这般,妖族都留了我性命, 你难道敢——”
俞幼悠并不想听他谈什么利弊权衡,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丹鼎宗两位师兄灵脉被废,曲师姐和东境道友们重伤,是出自你手对吧?”
“妖族冰雪高原上覆没无数部落的异兽潮, 是拜你所赐对吧?”
“妖皇本来只是重伤, 后面却失去神智, 也是你的功劳, 对吧?”
苏留白靠在囚笼边上,呼吸有点急促:“你想如何?”
“我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恰好是个做事不留后患,且热爱补刀的大恶人。”
俞幼悠抿唇飞促地笑了笑,这是她在末世摸爬滚打得出的经验。
跟丧尸们打完架了要把它们烧成灰,否则越是厉害的丧尸越有可能复活追杀,有不少年轻的小队便是因为忘了补刀,而被复活的丧尸灭队。
满室的昏暗中,一枚小小的丹药被催化成雾,逐渐笼罩住了整个铁笼和里面的人。
苏留白看着眼前烟雾似的丹末,失去灵脉的他无法探查这是何物,但是莫名地觉得熟悉:“这是什么?”
俞幼悠没有打算隐瞒,坦然道:“这就是当初你给妖皇用的药啊,我顺便弄了个翻版出来,学的是你们悬壶派的用药路子,你不是想装作中了自己的毒了吗?我帮你装得更像些,不谢。”
苏留白细长的眸子逐渐睁大,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懂毒?”
想要修行毒道和修行丹道一样难,更重要的是丹鼎宗并不擅长毒道,他们更偏好传统的增益丹药路线,甚至有不少古板的弟子厌弃毒道。
不管怎么想,十多岁的俞幼悠也不该轻易破解他精心配制的隐匿灵毒方子。
俞幼悠笑了笑:“我家乡有句话,叫医毒不分家。”
毒能救人,药也能害人,所以她对药道和毒道并无任何偏见,皆能欣然学习。
然而苏留白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而他眼前的朦胧药雾在眼前不断蔓延,最后一起将他的五感与意识一起覆灭。
蜷缩在笼中的苏留白看起来可悲又可怜,时不时猛烈抽搐着,也不知他陷入的是何种可怕幻境,
不过俞幼悠却只是淡然地将手中的药雾驱净,面上毫无波澜。
她对恶人背后隐藏的故事并无兴趣,也不关心苏留白是不是有什么悲惨的童年,又或者不得已苦衷,才成了如今这价值扭曲的模样。
受害者都没有机会哭诉了,凭什么要体谅加害者的哭诉呢?
她淡淡道:“放心,我用药经验丰富,可能比你还精准些,保准你能留一口气抵达悬壶派,毕竟我们都很缺钱。”
语罢,俞幼悠毫不犹豫地将黑布盖回,转身自满室阴影迈出,踏入那灿烂的阳光中。
云舟此刻已飞到了天上,下方是连绵的沙漠,无云的天空澄澈如海,前方有几个修士在青空下飞掠。
俞幼悠走到云舟边缘仰头望去,发现飞着的居然是剑修和翼族们,御雅逸则是努力地操纵着云舟才勉强没落到后面。
启南风拉着苏意致走过来,拿后者撑着身体,笑道:“白宁他们和剑修们谁也不服谁,这会儿正在比谁飞得更快。”
那边的剑修们御剑飞掠,翼族们不甘示弱追在最后面,结果身为白天鹅的白宁落到了最后。
底下的狂浪生见状,马上站起来怒骂:“白宁你争点气,刚刚骗我压了你,现在居然这么慢,赔钱!”
白宁喘着气没法回话,倒是赵光霁抽空回头哈哈大笑:“狂浪生,周卓山都知道压我们剑修,你怎么傻了压他们!”
周卓山敲着巨盾啐了一口:“我压的是你赢吗?我压的是张师姐赢!”
那边的隐蜂眼睛一眯,翅膀扇动更快,加速飞到了最前面。
张浣月不动声色,手上飞快比了几个姿势,脚下的飞剑速度再度攀升,倏然超过了隐蜂。
才拍着巨盾哈哈笑了没两声的狂浪生马上继续骂白宁了。
那群人一边骂骂咧咧挑衅一边笑闹,看似硝烟浓重,但是怎么看都像是一群年纪相当志趣相符的少年少女而已。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苏意致看得意动,最后终于没按捺住,也摸了两块灵石冲上去,加入到盾修的赌博行列中了。
俞幼悠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也跟着过去了。
“压谁赢?”
俞幼悠挠挠头,视线在隐蜂和张浣月的背影之间来回移动,那两人似乎有所感应,都回头望了她一眼。
有点心虚的俞幼悠挪步背对着她俩,悄悄地把手中那块灵石放到其中一边,低声道:“压她赢。”
前面飞着的隐蜂扬唇一笑:“小鱼压的是我,她见过我能飞多快的。”
那可是她们妖族的小殿下了,不偏着她难道还能跟偏心旁边这剑修?
张浣月亦是露出温和的笑,淡定道:“她的御剑术都是我教的,又唤我师姐,定是压我的。”
两道身影的速度一提再提,最后彻底甩掉云舟飞远了。
俞幼悠则打了个哈欠,压完注后就跟另外两人坐在云舟边上晒着太阳研究药方了。
亏了翼族和剑修们每日的比拼,云舟的速度被迫提升,原本要将近两月的路程硬是在一月内便飞回了。
一进入桐花郡领域内,沙漠的枯黄便被深深浅浅的绿意给替代,低矮的群山之间点缀着白色和深深浅浅的紫色,山下,是处处黛瓦白墙青石路的桐花郡城。
烟雨之中,眼前景象快要融化的水墨画一般婉约写意,让见惯了莽荒粗犷妖都的妖修们看得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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