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对垒战的副本时，系统就是这么做的。
看上去似乎是自由的选择，其实未必真的自由。
裴寒并不觉得奇怪。
他伸手揽住宁鸽，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没错。有人一直在算计我们两个。不过我喜欢。我接受。”
他揽着宁鸽没有松，低声在她耳边问：“所以，宁鸽，你到底是什么？”
他那么聪明，早就知道她不太对劲，更何况刚才在副本里，他亲眼看见她疯狂地修改数据，改得天地变色。
宁鸽有点困扰。
宁鸽坦率地说：“我本以为我是个副本里觉醒的NPC，后来又觉得我是系统特意做出来的代替阿尔法测试副本用的拉姆达。”
她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可是现在，连我都不太清楚我到底是什么。”
裴寒低头吻了吻她，低声说：“随便吧。我不在乎。”
欧文翻了个白眼，把目光别向旁边。
宁鸽心想，陆镌错了。
他就像木傀儡副本里的莫什一样，一举一动全都在系统的计划中，她应该做的不是去继续他封闭副本入口的计划，而是别的。
她问裴寒：“你知道操纵这个系统的人在哪吗？我想要去见他。”
裴寒微笑了一下，“我还真知道。”
他对这里很熟。
两分钟后，三个人已经离开宁鸽那间与众不同，比别人的休息舱都大的房间，来到外面的树形停车场中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建筑内部，穹顶很高，屋顶和四壁全部都是制作休息舱用的那种白色材料。
一棵又一棵的白色“巨树”顶天立地，上面连着无数休息舱，地上铺满了轨道，棺材一样的休息舱们自己熟门熟路地开来开去，自动停泊在树上，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裴寒解释：“管理机器人会定时出来，现在这个时间安全。”
欧文看着周围感慨，“每个休息舱里都装着一个人，他们这是拉了多少人进副本？杀人狂吗？”
宁鸽说：“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在筛选。”
欧文没懂，“筛选？”
“对。”宁鸽说，“先拉大量的人进来，再筛选出他们想要的人，他们从里面挑出阿尔法，给这些阿尔法更大的存活几率，说是让他们帮忙测试副本，其实是假借测试副本的名义，继续在副本中训练他们，这里就像一个训练营。”
欧文问：“测试不是重点？”
宁鸽肯定地答：“从来都不是。”
裴寒带着他们穿过无数休息舱，走到尽头，来到一扇门前。
他碰了一下门旁的墙壁。
白色的墙壁里透出红光，一个圆形的密码盘显现出来。
和宁鸽房间的密码盘不同，密码盘有里外两圈，里圈是九格，外圈也是九格，里外的格子一一对应，全都空着。
裴寒伸手演示了一下，用手点一点空着的格子，里圈会显示出数字，外圈会显示出字母，点一下，字母或者数字就会变一次。
裴寒说：“这密码不算难，可是我试过各种解码办法，不知为什么都没用，所以从来没有进去过。”
宁鸽想了想，“我可能知道密码。”
她伸手去点格子，一格一格地点出上面的字母和数字。
C13，E9，D10，F6，B9，A2，H9，S6，N5。
欧文纳闷，“这是什么？”
宁鸽回答：“是我从开始到现在，下副本时出发区的编号，去掉第一个念心旅舍的副本，刚好有九个。”
她刚一输完，门就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
果然对了。
宁鸽伸手开门，“它早就把密码告诉我们了，正在等着我们来。”
她还没打开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卫决站在门里，还穿着他那件暗血红色的卫衣，一尘不染的雪白球鞋，耳朵上戴着黑色的耳钉，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的漫不经心。
宁鸽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腼腆版卫决，是那个借用人家身体，有洁癖又变态的冒牌货。
“嘿，小鸟。”
他跟宁鸽打了个招呼，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裴寒和欧文，往里面偏偏头。
“全来了？进来吧。他们正等着你们。”
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
里面是条白色的走廊，卫决带着他们往前走。
这里不是虚拟的副本里，是现实世界，他没法偷卫决的身体数据，竟然也和卫决长得一样。
宁鸽有个猜想，问他：“你该不会是从休息舱里，把人家的身体偷出来用了吧？”
“我没偷。”卫决反驳，“我只不过喜欢这个身体，给自己照着样子也做了一个，把自己植入进来了。”
他说“植入”。
宁鸽好奇地问他：“卫决，你是什么？也是个拉姆达？”
“不是。我是个贝塔。我是第二代，你是第十一代。”卫决说，停在一扇门前，“进去吧，进去就都清楚了。”
他打开门。
门里是个大房间，有好几个副本中见过的虚拟屏幕的显示屏，两个人在里面，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眼熟。
男的在最近的副本里见过，是人类小队队长梁夔的模样，女的就更熟悉了，是木傀儡那个副本里的女王。
只不过他们都穿着正常的衣服，而且看起来比副本中年纪大得多，鬓边都已经有了丝丝白发。
最显眼的是，就在墙边，立着一样熟悉的东西。
是架在高高的木制鼓架上，漆着红漆的战鼓，漆色早已斑驳，和副本里中心广场上的战鼓一模一样。
“坐吧。我们正在等你。”
“女王”对宁鸽微笑了一下。
“你的新身体感觉怎么样？”女王先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做了很多次契合度的实验，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放进这个身体里，做各种微调，数据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还是要以你自己的感觉为准。”
每次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的声音。
宁鸽知道，那个无比骄傲地说她不需要用拉姆达功能作弊的，就是女王。
宁鸽回答：“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很好。”
宁鸽坐下，开门见山，“我是过来谈判的。我能猜到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你们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梁夔”直截了当地问宁鸽：“你想要陆镌复活？”
宁鸽点头，“对。”
陆镌跳下去之前说过，如果蓝方阵营一定要死一个人，他自己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宁鸽现在冷静下来，知道他说得没错。
他是拉姆达，是一组数据，想复活他不是什么难事，他自己跳下去，赌的是他是个珍贵的拉姆达，系统大概率舍不得真的让他死。
宁鸽不动声色地说：“副本的最后一关，故意设定和人数相关，就是猜测陆镌会为了我牺牲自己，我会过来跟你们谈判，所以你们正在等着我。“
梁夔和女王对视了一眼，温和地说：“我们不是想难为你们兄妹两个。你从觉醒到现在，经历的是一场测试，一共十个副本，你以非常优异的成绩通过了。你愿意听我从头讲起么？”
女王打断他，“我觉得宁鸽已经猜出来了。”
宁鸽点头，“我能猜出一个大概。”
她说：“你们想要告诉我的，都藏在副本情节里。我猜想，真的有一个星盟的智慧生命评级，人类真的被评定为近智慧生命体。”
宁鸽看一眼墙边立着的那面战鼓，“也真的有一个拯救人类的战鼓计划。”
梁夔望着她，“你猜的没错。就在不久的未来，地球会被星盟发现，人类参加了星盟的智慧生命评级测试，但是因为没有经验，决策失误，还有评级的幕后黑手的干扰等等，一系列种种原因，人类没能成功通过测试，被评定为近智慧生命体，地球被彻底占领，人类沦为家畜被圈养，只有少数自由人类建立了地下基地。”
在副本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欧文忍不住问：“所以和副本剧情一样，我们是要争取重新评级吗？”
裴寒看了他一眼，“他刚才说的是‘未来’。”
“对，”梁夔说，“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扭转未来。”
宁鸽说：“所以就像师祖那个副本里一样，你们可以穿时间，回到了过去？”
女王点头，“在未来，星盟有很多种族愿意帮助我们，瓦尔星人用他们种族的特殊能力，给了我们穿越时空的机会，我们带着星盟的技术回到过去，想改变未来。这就是我们的战鼓计划。”
梁夔说：“我们第一次穿回过去，想尽办法挑选人选，筹备测试，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通过，所以我们又一次穿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是第二次尝试。”
他说：“这一次，我们用带回来的科技建立了这个系统，把很多人拉进副本，反复测试和筛选，终于选出一批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能力最强的人，我们叫他们阿尔法。”
女王望着宁鸽，“阿尔法是我们的第一代解决方案。但是这群最强的人在一起，效果并不好，他们在副本内外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们的协作测试结果一直不能让我们满意，你们一定猜不到，你们刚刚简单过关的对垒战，曾经栽过多少阿尔法，死过多少人。”
梁夔说：“我们做了很多次模拟测试，按星盟的计分标准，全都失败了。”
女王说：“于是我们有了个新想法：如果我们自己造人呢？
“我们带回来的技术已经足够，用人类基因培养出身体轻而易举，然后再制作出合适的人工智能，植入人类的身体里，就能造出最适合参加测试的人造人。
“这些人造人并不需要人工智能超人的运算能力和记忆力，我们努力的方向，是让他们不止有智慧，还有比阿尔法更适合参加测试的品质。
“我们造出来的第一代是贝塔。”
卫决笑嘻嘻对大家挥了挥手。
女王说：“他聪明，有能力，但是实在不太像人。”
卫决：“……”
女王安抚他，“但是是个能帮我们管理系统的好帮手，幸好有他，系统才能一直正常运作。”
卫决这才高兴了一点。
女王继续，“我们又试了一代又一代，从伽马到泽塔到卡帕，陆镌是我们的第十一代，拉姆达。”
“陆镌非常成功，他造好之后，常年混迹在阿尔法中，从来没有人察觉出他是人工智能。”
宁鸽心想，就像木傀儡副本里的莫什和裴寒一样，混在人类中间，没人发现。
女王说：“陆镌聪敏，有领导力，从无私心，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可以参加分级测试的人选，但是他一直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太过理性，缺乏情感。”
梁夔补充，“我们早就给他导入了一个正常人类男性的经历，效果仍然不理想。”
女王问宁鸽他们：“你们知道图灵测试吗？”
欧文一直没出声，现在抢先答：“知道，就是测试能不能分辨出黑箱里是人还是机器人的测试嘛。”
女王点头，“星盟的智慧分级测试前，也有这个步骤，陆镌必须更像人，才能通过这个检测，但是我们很担心，他通过不了。”
梁夔对宁鸽说：“拉姆达还需要进一步的改进，所以我们又造出了你。你不一样，是陆镌的升级版……”
欧文接口道：“拉姆达plus？就像手机的升级版一样。懂。”
宁鸽：“……”
女王对宁鸽说：“你是比陆镌更完美的拉姆达。我们这次更注重人工智能的类人性，不再硬灌各种信息，而是像养宝宝一样，用人类的方法，一点点教你，也让你凭兴趣自主学习。你成长得比人类快多了，只是还没经过测试。”
宁鸽说：“所以你们就把我安排进念心旅舍的副本里，让陆镌碰巧发现我，又假装发出消息，说要抹除那个副本，让陆镌想办法把我唤醒，还给我送来了一个裴寒？”
女王并不否认，“对。就此开始你的第一次测试。”
她转头问裴寒：“裴寒，你和很多人下过副本，经验丰富，有没有感觉到宁鸽和那些阿尔法的不同？”
裴寒沉吟片刻，回答：“是。宁鸽不太一样。”
他说：“在副本里，实力就是一切，可以轻易左右别人的生死。我见过很多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阿尔法，进副本后，就要别人俯首帖耳，前呼后拥，跟别人争表现，抢功劳，一心想着当大佬。副本是面照妖镜，会放大一个人权力欲和虚荣心。”
裴寒对宁鸽微笑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宁鸽没有。她的心里简单干净，副本对她只是谜题，需要客观地把答案找出来，带队对她意味着责任，不是权力。”
女王很满意。
梁夔点点头：“这次测试里，我们不止关注她通过副本的能力，也关注在这个过程中的情感反应。对爱人，对亲人，对朋友，对陌生人的情感表现，还有在面对副本剧情的时候的情感表现。”
欧文小声嘀咕：“怪不得，我就觉得最近下的副本，情节都不太对劲。”
他笑了笑，“动不动就给我煽情，爱情亲情友情轮着上菜。”
女王也笑了，“对。我们发现，宁鸽的情感表现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个真的人。”
“让我们惊喜的是，陆镌的情感表现，在妹妹觉醒之后，也在跟着变好。”
“按他以往的逻辑，昨天那种情况，应该首先保全他自己，好继续谋求整个系统NPC的福利，但是他为了妹妹，从楼上跳了下来，那个时候，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真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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