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他上了瘾似得暗自嗅着她的气味,在这昏暗的夜色里,狭窄的床幔内,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渴”,他想要贴近她,仔细的闻一闻,她的发、她的肌肤、她的血液……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忽然张口问他。
他受惊一般,眨动了一下眼睛,喉结动了动,“夫人睡不着吗?”
她“恩”了一声,又朝他贴近一点,刚哭过的喉咙微哑的对他说:“你能抚摸我的背吗?”
他喉结又动了一下,连带着他的眼神,她凑的太近了,近到他可以轻易看见她衣襟下的一片春色,可她仿佛没察觉,不介意,苍白疲惫的躺在他手边。
“抚摸夫人的背?”他不知她这是何意,他是想要收服她,让她能够听话,为他所用。
可是,他没想到能够这么轻易?她轻易就朝他靠近,向他展示脆弱,毫无设防吗?
她又“恩”了一声,冰冷的手碰了碰他的手,“抱抱我,抚摸我的背,能让我好受点。”
他望着她安静的眼,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病痛苦时,总会希望母妃能在他身边,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好像这样他就不难受了一样。
虽然,他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回应。
他抬起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背上,她像个脆弱的小猫一样自动蜷进了他怀里,挨在了他的胸口,等待他的抚摸。
不知为何,她贴近那一秒,令他心碎,或许不是在为她心碎,而是在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过回应的自己。
他轻轻的抚摸她的背,拍着她的背,像他小时候想要得到的那样,他在这一刻无限的温柔,真心的温柔。
不为了令她心动,利用她。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她好受一些,不要像他小时候那么可怜。
他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为何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共情,为何会想要在这个女人身上“找补”他没得到过的。
他怜悯她,就像在怜悯自己。
她在他怀里闭上眼,手掌还压在她的胃上。
“还难受吗?”他问她,胃里吐空的滋味他很明白,有多不好受。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额头蹭在他的衣襟上。
蹭的他心在酥酥麻麻。
他将她揽进怀里,放平躺在他身侧,手掌隔着她薄薄的里衣,贴在了她的胃上,由上到下的轻轻替她揉着,“这样或许好受一些。”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热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绞在一起的胃,令她渐渐松弛了下来。
是好受一些。
乔纱侧着头看他。
昏暗夜色里,她的双眼那么柔软,定定的看着他,又看着他。
他伸出手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下,哑声说:“别这样看着我。”
看的他,生出不该有的错觉,心猿意马。
“闭上眼,睡吧。”他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里眨动,像捂着两只扑动翅膀的小蝴蝶。
她到底是闭上了眼,脑袋歪靠在他的肩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她愈发安稳的呼吸声,才慢慢停下替她揉胃的手,小心翼翼掀开掌心看她。
她睡着了。
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上,眉头却紧紧皱着,不知道是不是梦里也很痛苦。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揉平她紧蹙的眉头,喃喃一般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乔纱?”
为何他会对她狠不下心呢?
明明他有一百种方法折磨她,让她说出重生的事情,让她为他所用。
他可以在尼姑庵中就让那些手下,擒了她,折辱她。
他也可以在这个地方,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让人折磨她的小丫鬟给她看。
可是,每一次他起这样的念头,总会泛起莫名的恶心和心绞痛,总会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
他一向不是什么好人,可在她面前,却次次做了“好人”。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不再是可控的,在他重生之后,在尼姑庵中,再见到这个女人时,他的心就开始为她找理由。
比如:收留她可以利用她。
比如:留下她的命,可以用她去对付谢兰池。
再比如:对她好些,可以套出重生的秘密。
到现在,他与她同榻,哄她入睡,竟是什么也不为了。
他变的奇怪极了,竟会对人生出怜爱和心碎。
他还是他吗?
收回手指,他躺回了枕头里,手指压在自己的心口,越来越想不明白,他杀母妃、杀兄弟、杀父亲、阉了欺辱过他的谢兰池……
他从未有过一刻心软,他们通通该死。
可是,这个女人杀过他,洋洋得意的与他耍心眼,可他竟然觉得她可怜。
怪极了。
他闭上眼想睡觉,五脏六腑却不舒服的抽动起来,喉咙里又涩又痒,忍不住便要咳,他下意识的侧过身去,将咳嗽声压在被子里。
一下又一下。
背后的人忽然动了动,他吵醒她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后背,轻轻的替他拍了拍。
他听见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对他说:“这样会好受点吗?”
他愣愣的看着灰白的墙壁,像是做梦一般。
没想到,从未得到的回应,在长大之后的现在,被她回应了。
他缓缓埋进了枕头里,侧着身轻轻答了一句:“会。”
她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背,他看着墙壁上晃荡的纱幔影子,或许他对她心软,是觉得她是他的同类——又坏又不择手段的疯子。
寂静的夜色里,101看着宿主迷迷糊糊的贴着那男人的背又睡着了,心中叹气,他在今夜几次猜测宿主是在攻略这个男人,还是真的脆弱痛苦,想要得到一点安抚。
到现在,他一点点明白过来,可能从前的许多次的看起来是为攻略男主\\男配的哭泣崩溃,其中都夹杂着宿主真正的眼泪吧。
苏里亚教堂那次、亚兰问她会伤心吗那次……
宿主或许只是将自己的情绪放大,利用,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显得那么无用。
她会痛苦,她会伤心,她也会脆弱。
他想起他在亚兰那里得到的,关于宿主的性格资料:她性格恶劣,报复似的发脾气,又楚楚可怜地道歉。
发脾气是因为她痛苦,楚楚可怜的道歉,是因为她想要被安抚。
谁能不爱上她?
101为她心碎,她聪明狡诈,美丽绝情令人心动,她的脆弱也令人心动。
这一刻,她睡得安安静静,让他愿意为宿主献上他的一切,只要她能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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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起来时,外面传来非常轻的走动声。
床榻上的男人先醒了过来,他的肩头温温热热的枕着软绵绵的脸颊,侧头他就看见了乔纱的睡颜。
她睡得很规矩,像个小猫一样侧身蜷在他怀里,手搭在他的身上。
他昨夜竟然睡得出奇安稳,没做噩梦。
这些年来,他夜夜噩梦,很少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更离奇的是,他发现他自从被挖了膝盖之后,没有反应的身体,竟然在清晨又重新有了正常的身体反应。
是因为她吗?
她软绵绵的身体,她诱人的气味,她……
她被吵到一般皱了皱眉,鼻腔中无意识的发出哼哼声。
那身体反应就更明显了。
他伸手拉上了被子,盖住自己,就见她迷迷糊糊的挣开了眼,对上他的眼,没反应过来似的愣愣怔怔撑起了身子,披着乌黑的发,惺忪的揉了揉眼。
“睡得好吗?”他忍不住用手指勾住她散在床上的黑发。
她打着哈欠的点了点头。
真可爱。
他像是在看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她这会儿还没有装扮上她的心机、狡诈,又懒又困。
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可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过来。
“夫人醒了吗?”
是翠翠的声音。
她伸手挑了了帘子,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看着她和翠翠说话,被翠翠扶出去,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好像这床幔内突然变得很孤寂。
“贵人?”外面又传来长守的声音,“您若是醒了,属下为您换药?”
他应了一声。
帘子被长守掀了开,平安也在外面。
“贵人,属下先扶您去如厕?”平安照旧的伸手来抱他。
他看着房间里正在洗漱的乔纱,忽然抵触的皱了皱眉,推开了平安的手:“轮椅推过来。”
他不想在她面前那么不堪狼狈,他自己来。
平安愣了一下,贵人这是……
长守却是先反应过来,立刻推了轮椅来,戳了平安一下,让他扶着贵人坐上轮椅。
可贵人才被挖了膝盖,半点力气也用不上,他一手扶着平安,一手撑着轮椅,挪到轮椅上已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疼的。
膝盖动一动就痛的钻心。
乔纱是听到了动静,她故意对他说:“我要换衣服了,你和他们先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再进来。”
他坐在轮椅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她看到他吃力的去如厕,还好,她要换衣服。
等他离开房间。
乔纱才站在帘子后,慢慢的换上仅有的那件衣服。
翠翠替她穿戴整齐,又梳好头发,正要去开门,又被她拉了住。
“不着急,等他好了再出去。”乔纱理着她的耳坠,他肯定不想被看到狼狈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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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长守和平安都等着,没跟贵人进去。
平安最是着急,往常都是他负责贵人的日常生活,怎么今日贵人偏要自己来了?
长守却笑了,双眼炯炯有神的对平安低低说:“咱们贵人有救了。”
“有救?”平安听不懂,“你什么意思?贵人本就吉人有天象。”
“傻大个。”长守揶揄他,更低的说:“你懂什么,从前贵人虽然活着,但心已死,形同槁木只为了报仇,如今咱们贵人的心活了。”
平安更听不懂了。
可长守很明白,从前贵人是为了复仇才活着,贵人不在意痛,不在意那双腿还能不能治好,他只想撑到报仇。
等报仇之后,贵人恐怕不会继续活下去,去完成大业,继承江山。
但如今,他不担心了。
他忍不住嘿嘿一笑,那位谢家的小夫人是什么迷魂药,一夜之间,竟让贵人“起死回生”了。
贵人从如厕出来,将自己清洗了一遍,还将一直散着的黑发梳了起来,松松的挽在了肩后。
这副样子,可比昨日死气沉沉好多了。
平安虽然不懂,但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只要贵人打起精神,就没有什么难的。
等翠翠再把门打开,看见挽了发的贵人,眼前一亮,没想到贵人挽起发更好看了,干净利落,一张脸的优点全衬托出来了,真真是玉雕出来的精细。
“贵人可要换药?”长守问他。
“先用早膳吧。”他望着屋里的乔纱说,换药会弄的屋子里一股子药味,又脏又臭。
先让她吃饭。
翠翠一大早就起来坐了早饭,这次她特意煮了粥,还做了许多开胃的小菜,甚至还蒸了软乎乎的小米馒头。
可乔纱却不怎么吃,她像是怕了自己再吐一样,只拿着小米馒头吃了半个,就不再吃了。
翠翠心焦的不行,又不敢逼着夫人吃。
还是那位贵人有法子,他一会儿指着这道菜问夫人,“这是什么味道?”
夫人替他尝了一口,告诉他什么味道。
一会儿又指着另一样问夫人:“那这个呢?”
夫人又尝了一口。
虽然第三次就没用了。
夫人对他说:“我不想吃,你不用这样哄着我了。”
贵人也不恼,温声细语的对夫人说:“你不必怕再吐,我有法子让你绝不会再吐。”
“你有什么法子?”夫人不信。
“若我的法子不管用,我便应夫人一件事。”他说:“随便任何事。”
翠翠立刻喜道:“送我们离开这里,去济南也行吗?”
贵人毫不犹豫,“自然。”
天大的好事。
翠翠一脸欣喜和恳求的望着乔纱。
乔纱也想知道,他能有什么法子,端起了他指的那碗鸡蛋羹,慢慢吃了一些。
一来二去,她也差不多饱了。
放下碗筷,她看向他,等着他拿出他的法子。
其他人也好奇的等着看。
他却让他们先退下,包括翠翠。
翠翠一脸扫兴的退出房间,将门拉上,忍不住的好奇,什么法子能止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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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他坐在轮椅里,问乔纱:“夫人想要回济南吗?”
乔纱瞧着他,反应过来,“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根本没有什么止吐的法子。”
他轻轻笑了,“我能有的法子,不过是替夫人揉一揉,若夫人觉得管用,我可以每次之后,替夫人揉揉。”
他望着她,坦诚又温柔:“若夫人觉得不管用,那我只好应夫人一件事,夫人想要什么?”
他倒是坦诚,只为哄她吃两口饭,他什么都答应?
为了攻略她,倒是很下工夫嘛。
乔纱起身,坐进了不远处的竹编躺椅里,侧头望着他,“送我去济南,你也答应?”
他点点头,却又说:“但我知道,夫人如今并不想去济南,因为谢兰池必定派了人在那里等着你。”
倒是没错,现在去济南必定不安全。
所以他是觉得,她想要的,没什么能难倒他吗?
乔纱笑了笑说:“你说得对,我如今不想回济南,我有别的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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