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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思齐陪祖母去单亭侯家串门回来，便有门房之人上前来报，说是这几日总看到街上有几名兵士在打听成平翁主的事，一问才知道，这几人正是黑山军将领张燕的副将董盛的下属。
说起黑山军，思齐就想起了之前在河北时候遇到的廖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甄述对董盛有所了解，对思齐道这个人以前在河北一带活动过，是冀州黑山的一支起义队伍，之前时候还跟袁熙交过手。
思齐蹙眉：“这董盛有是个怎样人？”
甄述道：“我从前听袁家三郎说过，当初战乱之时，黑山军攻入归源乡里，而董家正是那一带有名的富户。董盛为了讨好对方，便把自己的阿妹给了领军的那个将领，举家投靠黑山军后，又把阿姊献给了张燕，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说到这里，甄述顿了一顿，继而道：“后来董盛在黑山军混得很开，在军中越做越大，再到了后来，更是放出话来说……要娶一位宗室女为妻。”
甄述说到这里，担心地看向思齐，看思齐情绪没有太大波动才放下心来。
思齐想了想，道：“既然他已经派了人过来打听，便也由不得我多心。你去找人帮我查查董盛，尽快一些给我反馈。”
甄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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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至邺城的这个月里，城中出了两件奇事。
第一是许攸因触怒曹操而被曹操所杀。
官渡之战时，许攸从袁绍阵营跳槽到了曹操阵营，献计烧毁乌巢袁绍的辎重，帮助曹操赢得了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刘赟听了这事后，有些怏怏的，觉得自己和许攸其人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
思齐觉得刘赟纯粹想得有些多了。
第一，刘赟只是帮着曹操处理一些宗室当中的事情，功绩方面和许攸相比还是欠了很多；第二，刘赟今年一年也没见到大忙人曹老板几面，远不比许攸跟曹操接触更多一些；第三，许攸这人聪明，有些恃才傲物，最近又尤其不把自己当外人，屡出狂言，才会激怒曹操。
综上所述，刘赟这样不显眼的人，还不够格让曹操针对于他，还是快些洗洗睡吧。
这第二件事，便是黑山军首领张燕的归降了。
为了庆祝这件事情，曹操于大军归降的第二日大摆宴席，邀请所有跟着他迁至邺城的宗亲世家和大臣参加宴席。
思齐也照常收到了邀请，和刘赟一起前去赴宴。
思齐抵达宴会之时，女眷这边相对人不算多，除了思齐外，还有两位翁主和三个王妃，一位长公主和一个大长公主。曹操作为真大佬，照例会最后出现在宴席之上。
思齐坐了大概两刻钟功夫后，宴席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曹操起身添衣，席上几位黑山军将领便没了方才的规矩，越发肆无忌惮的地对着今日宴席评头论足，言语之中也涉及到了今日在场的宗室女性。
曹操本人离开后不久，董盛带着酒意站起身来，对着席上众人高声道：“从前在冀州一带行军之时，便一直听得成平翁主大名，如今听说翁主也随司空北上邺城，今日就在席上。董某不才，也有爱美之心，意欲求娶翁主为妻，不知翁主意下如何。”
刘赟怒道：“这事断断不成。”
而董盛直接没有将刘赟当回事，指明了要翁主回话。
刘赟气急败坏地把目光投向张燕，示意管好自己的部下，即刻制止此等荒唐行为，不要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出这一番闹剧。
而张燕则低下头来，似乎并不想在这个场合当中让董盛难堪，落了黑山军的面子。
郭嘉和荀彧遥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若按着亲属关系排行，师父总是排在舅父前头的，郭嘉刚要起身说话之时，席间突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我也觉得此事不成。”
而说出这话的人，正是西凉少主马超。
董盛并不识得马超，只对着他反问道：“你又不是成平翁主本人，怎么知道这事不成？”
马超刚要说话之时，思齐站起身来，对着董盛朗声道：“我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将军，将军又是何时认得我的？”
董盛不按常理出牌，即兴来了这么一场闹剧，置阿父刘赟的意见于不顾，直奔着自己而来，让思齐感受到压力倍增。
就今天的情况而言，被冒犯的思齐虽是宗室女郎，可对方也是刚刚率军归降的将领，在座的所有人都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颜面。
因为席上有了这个突发状况，思齐看到曹操身边的随从快步抛开，去找曹操回来应对。
但思齐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即便对于曹操来说，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一个是皇帝亲叔叔家的女儿，背后站着汉室宗亲和旧臣，一边是新归降的黑山军统帅张燕的爱将，曹操今日对他的态度无疑会影响后来其他部队投降的走向。
这时候不管让谁出头都算不得好，最好的方法便是自救，让张燕亲口出声，压住副将气焰，从源头上掐掉董盛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到此时，思齐已经有了主意。
董盛看清思齐后，不由也愣了一下。
他从前只听说成平翁主聪慧机敏，才情过人，却没成想只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娃。
不过即便是个女娃娃也没关系，养上两年也就大了，再有两三年就能过门了，日后生下的孩子也会拥有汉室皇族一脉的高贵血统，也不枉了他今日在席上的一番闹腾。
想到这里，董盛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几分：“虽然从前并不认识，但今天见到以后就算相识了。”
思齐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走，而是自顾自道：“既然将军从前不认识我，想来对我本人也是不够了解的了。”
如今张燕带着数万名将士投向曹操，助他平定冀北等地，完成江北统一，此时也正是他们在曹操面前最得脸的时候。
董盛乃是张燕第一心腹，他自己也清楚，只要他能加把劲，能在席上逼得这个女娃娃对自己松了口，就算是刘赟和曹操也阻不住自己求娶翁主的步伐。
张燕会替自己做主。
故而面对着只有十二岁年纪的思齐，董盛有十二分的耐心慢慢同她周旋，他对着思齐反问道：“有什么不了解的事情，不能等日后再了解呢？”
思齐道：“我从小读圣贤书长大，亲事听从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我阿父出声反对这门亲事，你却连正眼都不看我阿父一眼。而今天在这里的，不光有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恩师和我的舅父，你越过这些人，却独独冲我一人而来，又哪里是守礼君子作为？”
在座的人都知道，成平翁主的身世是多么显贵，母亲荀越来自颍川荀氏，恩师郭嘉更是曹操座下最得力的谋臣之一。
思齐此言一出，不论从前和黎王家中交好抑或是关系平平的世家，此时的天平都已向着思齐倾斜。
董盛一个粗人，以前跟着黑山军上山下海，做过不少类似土匪的活计，自然不懂思齐话语当中的含义。
他大笑一声，对思齐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翁主何必要拘泥于这些虚礼？”
思齐点了点头，道：“那换我问董将军，祖上哪里？家里从前有多少地，几口人？我家中只有两个兄长，并无姊妹，不知将军家中可有姊妹？”
那天甄述还是说得少了，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董盛长得也还算不错，家中姊妹个顶个年轻貌美，他开头时候尝到了送阿妹给上峰的甜头，走起捷径越发不能自拔，家中姊妹甚至堂姊妹、表姊妹等都被他送了个遍。
董盛也知道，在座的这些世家之人最是不齿这些事情，故而对于思齐的问话，他一时之间卡了壳，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明明是个最为简单的问题，却把董盛给问住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对方却不说话，大家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
董盛在黑山军中很是出名，知道他靠着送姊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很快就有知情之人小声给周围人科普，而大家也由原来的看热闹改为对董盛深深的鄙夷。
思齐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继而对着董盛问道：“听说董将军在乡里也是有名的人家，敢问将军从前读了几年书？师从哪位大儒？”
据甄述的调查，董盛是地主出身，父亲是当地还算有名的乡绅，但却没有念过几天书。他倒不是因为家里头穷，念不起书，而是因为他天性就不喜欢读书。
董盛冷哼一声，道：“我们乡里头只有两家私塾，没那些名家大儒。我天性不爱被拘束，从小只管拜师练武，哪里还有心思去念那些个书？”
思齐“哦”了一声：“难怪我听说，将军从前在军中写信都是请人代写，却从没想过将军是真的没有念过书。将军从未上过私塾却能做到今天的位子，果然还是天赋异禀，天资过人，令人佩服。”
大家虽然看董盛不像念过书的样子，但看着像和亲口承认是两回事。
虽说那些不识字的人当中也有超乎寻常能耐之人，可配一个自幼熟读圣贤书、师从郭嘉的宗室翁主，的确很不合适。
经过两人的这番讨论之后，更多的人都选择站在了思齐这边。
思齐微微一笑，又道：“城中对将军议论不少，我也听了几句，得知您有正室生下的一儿一女，既然您已娶亲，为何还要求娶于我？此事是否过于不合规矩？”
董盛再没了方才时候的气焰，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我与赵氏数年前早已离姻，此事休要再提。”
赵氏是他母亲为他选定的童养媳，早先年为他生下了一堆儿女。后来他一朝得势后，嫌弃赵氏粗鄙，为了求娶贵女，同赵氏离姻。即便当时赵氏生着重病，也把他们娘仨撵了出去。
经历了这件事情后，前头妻子生下的儿子和女儿如今都已不再认他，就连跟在身边的兄弟们也觉得他凉薄。
软刀子割人，最为无形。
经过和成平翁主这一番问答后，董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阳光下被人围观似的，脸上一阵一阵火辣辣的感受。
一时之间，周遭全是针对自己的窃窃私语，都是暗骂他的自不量力。
方才一直替思齐捏着一把汗的曹彰坐直了身子。
阿瑛实在是厉害，真不愧是郭先生的弟子。
记得从前郭先生同人论辩之时，用几句话便能将人逼至墙角，一句话都反驳不出。
今日情形，恰如那日场景再现，只不过，此时站在上风的，正是郭先生的女弟子阿瑛。
曹植抬头，冲着思齐灿烂一笑。
阿瑛虽然少了几分吟诗作赋的才能，但在某些方面是旁人无论怎么追赶都及不上的星光，不愧是荀彧的外甥女儿。
甄述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够了解王主。原来她是这样有攻击性的美人，和那些娇滴滴的遇上这些事情只会哭的女郎完全不同。只不过她的性格相对平和，平日里不轻易针对谁，但一出手也是惊涛骇浪。
周不疑点头微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真不愧是叔父口中的那位文治武功皆为上乘的成平翁主，果然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思齐看董盛的气焰已经被自己压了下去，也知道差不多到了火候，再说太多也是无益，便快速收尾道：“听说从前将军一直在冀州和并州一带活动，而我的封地也在并州，将军可是希望，向我求亲以后，将我的封地也拿去打理么？”
既然董盛是跟着张燕来归降曹操的，今天这场闹剧最理想的收场方式就是让张燕出手，亲口否定董盛。
思齐前面说得那些话都是铺垫，既是给自己出气，也是想让大家知道，即便如今汉室没落，汉室女过得艰难，但也不要随便打她的主意。
谁要是乱动心思，她照样有能耐让他下不来台。
而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的核心。
张燕今天是来归降曹操的，他的人他的地如今也都已奉给了曹操。
可若是让董盛得了自己的封地去，在并州一带发展，不光是曹操不会允许，就连张燕也会忌惮。
果然，思齐此话一出，席上在座诸人都变了脸色。
方才一直把玩着琥珀金杯作壁上观的张燕，此时也放下了手中酒杯。
第45章 马超【一更】
对于今天宴席上的这场闹剧, 张燕原本是没想着出头去管的。
毕竟这事成了最好，不成的话董盛也亏不了什么。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成平翁主人不大, 气势却足，还有自己的封地成平，董盛在她面前竟然吃了大亏。
事情闹到这一步，成平翁主就差直接说出对方是因为觊觎那片封地才同她成婚了。
这么一来已经不光是董盛丢脸的问题了, 还可能招来曹操忌惮, 怀疑自己此次投诚的目的性。
毕竟他们刚刚归降就对着人家有封地的翁主下手, 不光曹操容不得，就是他自己也不许董承脱离他在成平置地。
毕竟他张燕自己现在都没地了，董盛一个副将还想翻天咋的？
能的他！
张燕赶在曹操到来之前出声对着董盛呵斥：“每每喝上两口好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样的场合也是你能乱来的吗？还不快些给翁主赔礼。”
张燕话音刚落，就听到后头响起了一阵骚动。
曹操到了。
方才曹操在后头更衣又方便了以后，便打算在后面稍坐片刻再来前头用宴。毕竟张燕今天带来的几个黑山军将领都是粗人，不光流量大，声音也大, 你一言我一语朝着他敬酒, 闹得他脑仁都有些疼。
可就在此时, 属下过来报信，说是张燕手下的董盛对着成平翁主发难了，公开求娶。
曹操起身, 登上鞋子就要出门。
正好此时杨修服侍在侧，看曹操意欲去宴席上给成平翁主出头, 忙对着曹操劝道：“下官认为, 曹公还是莫要掺和此事为好。”
若是就此事往前推上一把, 将翁主许给董盛, 难保会惹得汉室宗亲愤怒，若是当成制止董盛，否了这门婚事，那就是打了今日归降的黑山军首领张燕的脸。
曹操瞥了杨修一眼道：“这事不用你管。”
毕竟阿瑛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曹彰和曹植的玩伴，在他眼里跟自家孩子也是一样的。
他曹操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基本的人性还是有的。董盛是张燕的爱将，他固然不能在归降当日扫了张燕面子，但是也不能让阿瑛给这种人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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