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担心承禧宫娘娘的炭火不够用,特意吩咐,日后承禧宫的炭火份例直接从御前划,这不, 奴才给晗妃娘娘送过去呢!”
郭嫔似有些惊讶, 遂后,朝承禧宫的方向看了眼, 低声说:
“晗妃娘娘许久未去坤宁宫请安,我这心中也是挂念着。”
小顺子心中咂摸了下,面上只是笑呵呵的,不去答这话。
本来这话就不可信, 旁人挂念晗妃娘娘也就算了, 您这趁着晗妃娘娘身子弱的空荡才能得了几分圣宠的, 挂念晗妃娘娘作甚?
小顺子低了低头, 似有些赶趟道:“皇上也快下朝了,奴才这差事耽搁不得,先行告退。”
郭嫔善解人意地颔首,侧身让他过去。
她盯着小顺子的背影看了很久,才轻笑着回头,朝坤宁宫走去:
“皇上果然心疼她,听说承禧宫缺了炭,就急忙忙派人送去。”
秀琴低了低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路到了坤宁宫,迎面就撞上洛贵嫔,洛贵嫔似有些惊诧地挑眉:“今儿个妹妹来得倒是早。”
郭嫔温顺地服了服身子:
“晨间凉,嫔妾睡得不踏实,索性早些来给娘娘请安。”
洛瑜耸肩呵笑,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若是对皇后恭敬,往日侍寝时作甚来得那般晚?
洛瑜惯是自在地进了坤宁宫,郭嫔落后一步。
这洛瑜在后宫和旁人有些不同,她同样肆意妄为,仗着的却不是圣宠,而是家世和晗妃娘娘。
谁都知道洛贵嫔和晗妃娘娘交好。
月前,容贵人仗着一副好嗓子得了几日恩宠,尾巴似翘到了天上,对着洛贵嫔也恃宠而骄,行礼间竟是敷衍,甚至在洛贵嫔斥责她时顶撞了洛贵嫔几句。
气得洛贵嫔冷笑连连,结果没几日,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容贵人被晗妃罚在御花园中跪了整整一日,掌掴十下。
道是容贵人不敬上位。
这满后宫,谁敢对晗妃不敬?
不过是替洛贵嫔撑腰罢了,容贵人委屈不已,在侍寝时和圣上哭诉,结果圣上在她宫中待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甩袖离去。
打那以后,容贵人虽未降位,但在后宫却成了一个笑话。
这事似让后宫妃嫔重新寻了个出路,这后宫,可不止得宠一条路可走,有时,下对了注,可比一时恩宠要有用得多。
那段时间,承禧宫门庭若市,被皇上狠狠呵斥一顿后,才算作罢。
郭嫔敛尽思绪,坐了下来,好巧不巧,她正坐在洛贵嫔下首。
自淑妃去后,皇后以下,以贤妃为尊,对面一直空了个位置,是为了病弱的晗妃娘娘而留的,晗妃不在,洛贵嫔就坐在晗妃下首,对面则是许昭仪。
郭嫔昨夜未睡好,她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
许昭仪看见,掩唇轻笑:“这昨日不是郭嫔侍寝,怎么还一副受累的模样?”
郭嫔也不怵,她垂眸抿唇笑得柔顺,脸颊透着股涩红:
“昭仪娘娘莫要打趣嫔妾了,昨日乍然身边少个人,嫔妾多少有些不适应,不似昭仪娘娘,早就习惯了。”
许昭仪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你!”
洛瑜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瞧郭嫔这话多损?
皇上一日不去,所以她不适应,说许昭仪习惯了,不过是嘲讽许昭仪早已失宠罢了。
这后宫女子,各个都嘴皮子利索。
郭嫔咬唇有些不安,眉眼挂着不解:“昭仪娘娘怎么生气了?可是嫔妾说错什么了?”
往日都是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看到郭嫔在她面前如此惺惺作态,许昭仪才发现,这样子多招人恨。
她恨不得上去撕了郭嫔那张嘴,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就在许昭仪想说什么时,皇后走了出来,许昭仪话卡在喉间,憋屈得要死。
请安开始后,往日总安静的郭嫔忽然笑着说:
“嫔妾来时,刚好看见御前的顺公公给承禧宫送炭火过去,听说日后承禧宫的份例直接从御前划,皇上当真宠爱晗妃娘娘。”
她说这话时,眸眼中带着欣羡,看不出一点不好的心思。
洛瑜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
对于姜韵的事情,她总有些敏感,毕竟,姜韵的恩宠过于刺眼,这后宫对她不安好心的人太多。
不等她说话,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
“郭嫔也想要?”
轻柔中透着虚弱,晕着冷淡,偏生软糯似云,在后宫,会这么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众人一惊。
珠帘被掀开,姜韵被扶着走进来,她手捻帕子,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她抬眸,不紧不慢地睨在郭嫔身上。
郭嫔不动声色地捏紧手帕,她从容地站起来服身行礼:
“给晗妃娘娘请安,不怕娘娘笑话,皇上对娘娘这般宠爱,嫔妾自是打心底羡慕的。”
一字未言想要,却句句告诉别人,她就是想要。
谦逊又傲气。
姜韵坐到位置上,勾了下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郭嫔的变化,让本宫有些移不开眼。”
郭嫔垂眸,似羞涩:“娘娘谬赞。”
想比较旁人对姜韵出现的惊讶,洛瑜就纯粹多了,她颇有些兴奋,探过头去和姜韵窃窃私语:
“娘娘今日出门,可是身子大好了?”
这满后宫的人都盼着她早些死,只有这一人,在看见她时,就满眼欢喜。
生机勃勃,盎然趣味。
没有人知道,姜韵每次都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看洛瑜的,她忍不住弯眸轻笑,她细声地说:“该好了。”
她说该。
可洛瑜没听出差别,只惊喜地弯了弯眸:“娘娘好的正是时候,过几日就是腊八,娘娘体弱,皇上定舍不得娘娘去祭祖,倒是嫔妾也不去,陪娘娘在宫中说话。”
“知你爱闹,本宫特意央着皇上,今日西宫马场会备好小马驹,到时,你可好生玩上一番。”
洛瑜眼睛都是亮的:“我就知娘娘疼我。”
许是皇后不想看见姜韵,今日请安散得格外早,太后年龄大了,早几日受凉,就免了众人的请安。
众人一出坤宁宫,就见晗妃和洛贵嫔朝西宫方向走去。
有知情的,就说了:“我今日来请安时,听说马场那边特意备了小马驹,似乎今日有贵人要过去。”
如今再看,这贵人指的是谁,不就明摆着的吗?
容贵人被晗妃打脸,对晗妃和洛贵嫔心有不满,嫉妒道:
“马场常有禁军出入,皇上当真宠爱晗妃,连这种要求都随着晗妃。”
禁军也是外男,往日禁军甚少出入后宫,即使不慎撞上,禁军都得小心翼翼避开,后妃不可和外男接触,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曾在御书房后放风筝的温宝林,在七巧节后,也颇得恩宠,如今早就成了温美人,她觑了容贵人一眼,轻声地说:
“皇上宠爱晗妃娘娘,众所周知,不过,如今嫔妾倒是羡慕起洛贵嫔了。”
众人一愣,遂顿,就反应过来温美人话中是何意。
晗妃的身子摆在那里,平日里恐怕走几步都会喘,怎么可能去骑马?
特意求了这个恩典,为的是谁,还要多说?
众人唏嘘而散。
“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温美人一顿,抬头,就见容贵人在冷哼呸骂,也不看任何人,不知在骂谁。
温美人无语凝噎。
须臾,她眉眼不抬,轻飘飘地道了句: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她舔着脸巴结皇后就行,旁人替晗妃说一句话就不行?
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
温美人无语地撇了撇嘴,说完直接转身离开,气得容贵人瞪大了眸子,偏生寻不到话来反驳,气得跺了跺脚。
郭嫔裹着斗篷,朝玲玉轩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也看见了姜韵去的方向。
郭嫔抿唇,对秀琴说:
“我以前总想不明白,明知不可为,为何余氏和淑妃都还会不要命地去害她。”
秀琴不解地抬头。
郭嫔冲她一笑:
“可我现在却懂了。”
姜韵当然不知,这后宫还有这么多人在意她,知道了,恐怕也会觉得无所谓。
她们到的时候,马场一切都准备好了。
容贵人说的情况根本不存在,因为马场中清了场,除了伺候的宫人,就只有姜韵和洛瑜两个人。
腊月中,红梅开得艳丽。
几枝红梅探出头,挂在马场的栏杆边缘,那处摆好了糕点热茶,马场的管事走过来,行礼之后:
“晗妃娘娘,皇上特意吩咐,让奴才盯着点晗妃娘娘,不许娘娘碰马,还请晗妃娘娘到备好的椅子处歇着。”
管事的讪笑。
皇上的原话是,不许晗妃跟着胡闹。
但这话,皇上可以说,他却不行。
姜韵早就料到了这结果,也不作挣扎,颔首点头。
洛瑜捂唇偷笑,在去选马时,她凑到姜韵耳边,忽然小声说了句话:
“前些日子,家里传信来,前朝近日以皇上子嗣不丰为由,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什么叫以大局为重?
不要独宠一人,让皇室开枝散叶。
姜韵稍顿,她不着痕迹地眯眸,似恹恹地说:
“可本宫觉得,如今就够了。”
洛瑜一愣,遂后笑得开怀:“嫔妾也这般觉得。”
第178章
腊八那日, 皇宗祭祖,姜韵如洛瑜所说,留在了宫中。
一大早, 洛瑜就冒雪赶到了承禧宫, 她擦着糯湿的青丝, 轻呸道:
“这雪落一日,怎得还未停!”
姜韵失笑:“昨日, 你还夸这落雪红梅最有韵味。”
洛瑜稍顿,脸色些许不自然地朝姜韵吐了吐舌头。
她这人就是善变。
昨日还欢喜的事物, 今日再看也许就只剩厌烦。
这满宫中,也就只有姜韵一人入了她的眼, 说来有些奇妙,但就是选秀时,她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就让洛瑜惦记到了今日。
哪怕明知姜韵不是什么好人,但在洛瑜看来,她一直都是那个选秀时连说话都细细微微, 需要自己护着的小女子。
寒风催着梅开, 洛瑜翻身上了软榻,有些好奇地捧脸:
“世人皆说, 伶妃爱梅,所以,皇上在后宫特意种了一片梅林,不知, 这是真是假?”
洛瑜眸中皆是真真切切的好奇。
那片红梅, 就种在乾坤宫后, 姜韵未进宫前, 听说皇上从不许任何人接近,那是为伶妃而种的,伶妃不得见,她人便也不许看。
旁人都赞圣上重情重义。
曾经,洛瑜也以为,皇上搞得这么隆重,伶妃定然是喜爱梅花的。
可让洛瑜纳闷的是,姜韵身上的首饰玉簪很多都是梅型,可这后宫的那处梅林,她却是从未看过一眼,即使是路过,也没让姜韵停过视线。
偏生,众人口中的伶妃就是姜韵。
姜韵垂眸轻轻地笑。
洛瑜顿时知道了答案。
她听见女子温柔地说:“本宫曾盼望过,能有一人替本宫种下一片花林。”不论什么花。
洛瑜莫名听出几分涩意,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不是皇上?”
姜韵沉默了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洛瑜道:“我希望过是他。”
这句话说过,姜韵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可惜呀,太晚了。”
她说得风轻云淡,甚至唇角还挂着柔柔的笑。
洛瑜却是痛恨起自己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在这时,刘福忽然一脸严肃地进来,珠帘晃动砸响,姜韵眯眸抬起头:
“娘娘,巧月轩好像有动静。”
姜韵一顿,和洛瑜对视一眼。
洛瑜纳闷:“容贵人?她怎么了?”
“快到辰时左右,容贵人在宫中晕倒了,”刘福郑重地说:“今儿三品以上宫妃皆随圣上出宫祭祖,皇后就罢免了请安,也因此,巧月轩的动静才被瞒了下来。”
洛瑜一脑子糊涂:
“晕倒便晕倒,传太医就是了。”
姜韵知道,能让刘福这般郑重其事,必然是有什么发现。
姜韵稍颔首:“你继续说。”
“巧月轩未请太医,而是将这事瞒了下来。”
听到这话,洛瑜脸上的纳闷顿时淡下来,在后宫待了这么久,都明白一个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贵人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若往日,身子不适,早就大大咧咧地去请太医了。
刘福朝姜韵看了眼,才抿唇堪声说:
“奴才查过敬事房了,巧月轩这一个半月都未告过假。”
承禧宫内倏然一静。
姜韵闭了闭眼,捏紧手心:“前阵子,本宫才罚了她在御花园长跪。”
洛瑜拧眉: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话虽如此说,可洛瑜却是和刘福对视了一眼,心中顿时沉了下去。
世人觉得女子月事污秽,是以,后妃来月事,都要去敬事房告假,取下绿头牌,以免让皇上觉得晦气。
容贵人这一个多月都未告假过,就代表,她上个月的月事未来!
过了不知多久,姜韵才睁开眸子,她脸色恢复如常,平静地吩咐:
“去查,查容贵人使的什么法子?”
洛瑜有些不解:“娘娘何意?”
姜韵看了她一眼,却未回答这话,而是眯着眸子,低声呢喃:
“怎么可能……”
声音近乎刚出口就散了,洛瑜根本没有听清,不过她也没有问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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