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府中良娣,又不是她院中的奴才,她不见我,我还眼巴巴地送上去?”
低头做小时间久了,是人心中都会压着怨气。
苏良娣翻着账本,这是绣房那般送来的,王妃称病后,她也得了掌家权,李侧妃分给她就是绣房这一块。
厨房那般入口的地方,自然被李侧妃死死捏着。
可即使如此,苏良娣也满意了。
府中人人穿的、用的,可皆是从绣房出。
苏良娣抿紧了唇。
如今连掌家权,殿下都记得她,她何必还要去热脸贴王妃的冷屁股。
同样是良娣,没必要就她和奴才一般伺候王妃。
苏良娣如何想的,旁人不得而知。
但即使是姜韵只待在前院,都听说了苏良娣近日作风和往日些许不同的消息。
雅络和她站在一起,嗤哼:
“尝到甜头,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说谁,但姜韵心知肚明,她没接话,只推了推雅络的手臂,温声嗔道:“好了你,往日不许她们胡说,你怎还说上了?”
自她伤好后,和雅络的关系莫名其妙地近了一步。
许是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这种话在她面前都能说得出口。
有时女子很奇怪,一同厌恶一个人,就能快速地相熟起来。
姜韵虽没有和雅络一同说,但她出声打断了雅络,也是以示亲近,否则她大可不理会雅络。
雅络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被说了一句也就收了声。
不过,她还是小声和姜韵嘀咕了句:“你等着瞧罢,日后有她后悔的。”
现在张扬的,只以为殿下是记得她,才让她管后院权利。
但明眼人皆知晓,殿下不过是不想李侧妃一家独大,甚至,王妃主动退让一步,殿下明显有愧。
否则,往日待苏良娣不冷不热的人,怎会在这时记得苏良娣?
还不是因为,苏良娣是王妃的人?
只可惜,有人看不清。
姜韵轻轻敛眸,看不清吗?
瞧往日苏良娣的行为,也不似蠢笨之人,只人皆有情绪,总擅长自欺欺人罢了。
翌日,元宵节。
即使许良娣不过生辰,也是要办节宴的。
所以,李侧妃之前的忙碌倒也不白费,只是少了请府外戏班子一个环节罢了,府中也养着伶人,搭好的舞台刚好用得上。
傍晚,付煜进宫中请安后回府。
前往后花园的途中,小径旁的树上皆挂着红灯笼,透着股热闹和喜庆,付煜看着,心中近日的烦闷渐渐平静下来。
节宴是李侧妃办的,但王妃的位置也留出来的,毕竟王妃只是称病罢了。
姜韵跟在付煜身后,他们到的时候,后院的各位主子早就到了。
红肥绿瘦的各色美人齐齐起身行礼,各自打扮着,颇有些花枝招展的,往日单个拎出来皆算是美人,如今皆站在一起,倒是叫人容易看花了眼。
姜韵不着痕迹扫过那些女子脸上的羞红和欢喜。
一时之间,姜韵心中不知该叹殿下好艳福,还是叹她们女子皆易满足,只是在这日见着殿下的面,就值得如此欢喜。
倒是付煜,见惯了这番场面,脸色如常,许是家宴,他说话也颇为随意:
“都起身罢。”
说罢,他虚扶起李侧妃,给足了李侧妃脸面。
李侧妃脸上挂着明媚张扬的笑,似羞赧地低了低头,完全看不出她昨日还因眼前的男人发了一通脾气。
案桌摆了几排,上面皆是水果饭菜琳琅。
付煜在首位坐下,姜韵原以为这就结束了。
谁知晓,付煜也不知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李侧妃一脸娇笑地快在他身旁坐下时,他扫了眼身旁的位置,忽然问道:
“可去请过王妃?”
姜韵眼睁睁地看着李侧妃脸上的笑容一僵,才缓过来,若无其事地娇怨说:
“妾身自然是派人去请过了,只是姐姐说她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
身后雅络轻抵了下她后背,姜韵堪堪垂首,不着痕迹地抬手掩了掩唇。
她有时真的不懂,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
明明平日里那般宠爱李侧妃,却总在李侧妃最得意的时候,提醒她的身份。
她若是李侧妃,恐是会在心中待付煜恼得要死。
李侧妃也是深呼吸了口气,才缓过来,只那一句话,旁人原先看向她的那些羡仰的视线就变了。
就是这时,忽然有人开口道:
“往年这时,妾身们都在聆听王妃娘娘的教诲,今日不见王妃,妾身心中尚有些不习惯。”
姜韵和众人皆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穿着绿夹袄半裙的女子,头上只戴根玉簪,青丝皆束起,和其余温温柔柔的女子不同,这般的她看起来较为清爽利落。
许是没想到众人会都朝她看来,女子顿了下,才干巴巴地添了句:
“只盼着娘娘身子可以早些好起来。”
姜韵耳边传来雅络的低语:“那是贵妾余氏。”
姜韵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对这个贵妾余氏有些印象,铃铛和她说起这位余氏时,脸色有些难以言喻。
余氏是武将之女,许是家风影响,即使生得一副纤细模样,却学不来那种娇滴滴的作态,刚进府时,心直口快地凭一张嘴得罪过不少人。
她闹过不少笑话,甚至还受过王妃的处罚。
罚得多了,也就学乖了,知晓自己说话许是不讨喜,她就很少往人前凑。
但不知为何,殿下待她却是不错。
下一刻,姜韵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她垂眸看去,就见付煜勾了勾唇角,举起杯盏,对余氏道:
“王妃一人在院中也是无聊,你既想她,不妨明日去陪王妃解解闷。”
余氏脸色差些僵住。
相较于王妃,她对李侧妃更怵些,所以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入府后,她不得礼数,王妃罚她,只是罚跪这般,可李侧妃却是最会磨人,寻着她的错处,总让她抄书。
她平日最不耐的就是看书写字。
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喜欢王妃了。
余氏堪堪挤出一抹笑:“娘娘身子不适,妾身粗手粗脚地不懂规矩,别碰着气着王妃,妾身还是不去了。”
付煜只扫了她一眼,算是默许了她的推辞。
李侧妃不动声色地稍拧眉。
她一直不明白,余氏这般粗鲁的女子,殿下为何会对她有几分恩宠。
姜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许是旁观者清,姜韵大概能猜到些付煜的心思。
后院中皆是这般温温柔柔、娇娇滴滴的女子,即使付煜再喜欢这般类型的女子,也总会有些腻味。
忽然这其中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可不就入了付煜的眼?
姜韵刚进府时,对此情形也曾拧过眉心。
可她以这般姿态和付煜已经相处了三年,她这时再去换个方式待付煜,那也过于虚假了。
而且,伪装总会露陷的,她只能以她最舒适平常的状态去面对付煜。
姜韵垂着眸眼抿唇,她稍攥紧了手帕。
付煜放下酒杯时,余光不经意扫到身旁女子绞着帕子的手指,他动作似乎顿了下,又似乎没有。
他抬眸,和往常一般,只不再和余氏说话,他平静道:
“用膳罢。”
众人皆等着他这声吩咐,舞台上伶人凑乐起舞,李侧妃也终于又扬起笑脸,她娆娆地端起酒杯:
“殿下,妾身敬您一杯。”
两人年少相伴着走来,付煜没有不接她这杯酒的道理。
红灯笼透着暖光,付煜眉眼也似多了些温和,他端起酒杯,道: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李侧妃险些鼻子一酸,这些日子心中的埋怨和不满,几乎要随他这一句话皆散了。
她仰头饮尽杯中的果酒,才轻哼着道:
“都是妾身该做的,哪当得起殿下的一句辛苦。”
苏良娣看得眼热,她也举杯,柔柔道:“妾身也敬殿下一杯。”
对苏良娣,付煜眉眼的温和就似散了去,他稍颔首,没说什么,端起了酒杯。
苏良娣见状,捏着酒杯的手稍紧,脸上似有些黯然,却也举杯一饮而尽。
许良娣就坐在苏良娣身旁,若是往年,李侧妃后敬酒的皆是她。
可如今苏良娣抢在她之前,许良娣心中原还抱着希望,可她却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什么都没说就应下来。
甚至,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就在许良娣心情难受地时,忽地她听见殿下的声音:
“许氏,你身子刚好,本不该饮酒,但今日你生辰,许你少喝些。”
许良娣一愣,才反应过来殿下是在和她说话,她侧头觑看,原来陈良娣已经敬完了酒,三位良娣只剩她了。
许良娣些许红了眸。
人在过度心凉后,得一点温度都会觉得欢喜若狂。
许良娣就是如此,明明殿下之前那般不顾及她,如今只是主动提了她一句,她就忍不住举杯,眸子紧紧盯着付煜,道:
“妾身谢过殿下关心。”
付煜没多少表示,只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待节宴快至结束,李侧妃眸含期待地看向付煜:“殿下,今日晚了,殿下待会休息在何处?”
虽是问句,但李侧妃的意思不言而喻。
按规矩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付煜皆该留宿在正院中。
但许氏比王妃先进府,每年元宵这日又是许氏生辰,往年这日付煜皆是留宿在许氏院子中。
可今日办的却是节宴,而不是许氏的生辰宴。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殿下也未必会去许氏院子中,而王妃又怀有身孕。
所以,李侧妃才会有此一问。
许氏也透着期待和不安地看向付煜。
付煜抬手捏了捏眉心,看似温和,却谁的意都没顺着:
“前院还有事。”
一句话,就决定了去处。
李侧妃和许氏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是许氏,往年这日殿下皆去她院子中,今日却不去了,这一点让她浑身发冷。
付煜说完这句话,就直接起了身。
李侧妃本是心中不虞,但她余光看见许氏的神色,忽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站起身恭送殿下离开后,轻飘飘地睨了许氏一眼,她什么都没说,掩唇轻笑了声转身离开。
这一声笑,如同一巴掌般,狠狠打在许氏脸上,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前院中,今日付煜喝不少酒,似是不舒服,眉心一直紧拧着。
房间点着灯盏,姜韵伺候他洗漱完,就准备如往常般退下,倏地,姜韵错愕地回过头。
她垂眸看向被付煜拉住的手臂,堪堪无措喊了声:
“……殿下?”
第29章
楹窗微阖, 房间内暗香浮沉,白烟袅袅升起,透过灯罩透出昏暗的暖光, 隔着暗色屏风, 似股说不出旖旎。
女子站在床榻旁, 无措地看着男子拉住的她的手臂。
付煜似不适地眉心微蹙。
但拉着姜韵手臂的力道却丝毫未有放松。
张盛退出去时,不是没看见姜韵没跟上, 只是他回头觑见背后情景,吓得立即回头, 连连噤声带着其余人退下。
须臾,房间内就只剩下付煜和姜韵二人。
姜韵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眉心。
她有些不懂付煜究竟是何意思?
这番模样是喝醉了, 还是没有?
稍顿,姜韵若无其事地抬头,她抿紧唇瓣,堪堪透着些许紧张和无措:
“殿下,可是不舒服?”
付煜没有说话。
姜韵咬唇,等了半晌, 才又出言试探:“奴婢替殿下按按?”
不管付煜是何意思, 只要他没表明,她就全当不知。
女子可表露倾慕之意, 但那抹子矜持却不得放下,否则在男人眼中,难免会显得廉价,以至于不会珍惜。
拉着她手臂的力道稍松了些许, 姜韵就知晓, 付煜这是对她适才的话有反应。
姜韵抿紧唇, 敛罢心思, 上前一步。
男人仰躺在床榻上,让她动作多有不便,姜韵挽起袖子,暖暗的灯光下,她露出的那一截子手腕甚是白皙,她抬手在付煜的额角轻轻按捏着。
姜韵力道很小心,即使如此,她也垂眸仔细观察着付煜的脸色。
但凡付煜稍拧眉,她就放松些力道。
她一门心思注意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发现付煜薄唇越抿越紧。
倏地,姜韵的手腕被人抓住,她一愣,垂眸,就见付煜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看向她。
似有些没好气。
他说:“你还想捏多久?”
往日一坛酒也不会醉的人,今日只不过和后院女子喝了几杯罢了,会醉到何种地步?
姜韵不知懂没懂他的意思,总归在这番气氛下,她脸色渐渐涨红,堪堪躲闪说了句:
“奴、奴婢不知……”
她有些卡壳。
女子脸色羞赧地嫣红,似被逼得无奈,眸子透些润色,灼亮羞怯地看向付煜。
付煜本就饮了酒,如今灯光下赏美人,忍不住地,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付煜捏住女子手腕的力道不禁用力了些。
直到女子一声轻呼,付煜才回过神来,只是他没有松开女子的手,而是眉眼一沉,他倏然拉过女子。
酒水和夜色总是都会让人生出几分往日没有的胆量。
会叫人做出平日里不会做的事。
就如同付煜,他往日待姜韵,虽说特殊,却皆止于那一步,总有那抹分寸在。
但不知今夜是为何,付煜盯着女子惊慌失措的神色,忽地捏紧女子的手,他俯身在女子耳畔,哑声说了句: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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