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妃正是关键时刻,若是听见姜韵有孕的消息,一怒之下,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侧妃眯眸,不紧不慢敲点在桌面上:
“淬锦苑,怀有身孕,封良娣,这些消息,一件件地传过去。”
她装模作样地低叹了口气:“只盼着我们王妃身子可承受得多些。”
前院中。
张盛正在训斥铃铛:“你这么冒冒失失,之后如何伺候姜姑娘?”
铃铛不敢顶嘴,只能低着头乖巧听训。
张盛话音一顿,才继续道:
“你素来有几分小聪明,该看得清形势。”
“姜姑娘进府后,你就伺候在她身边,如今她有孕,必会有名分,搬入后院,少不得带你一起走。”
“她若得宠,你也鸡犬升天。”
铃铛咬紧唇瓣,这些道理,她皆知晓,所以,自姜韵有孕的消息传来后,府中最欢喜的恐就是她了。
张盛觑了她一眼,不得不敲打道:
“殿下对姜姑娘的在意程度,你也看在眼里,你要知晓,情分是一回事,可能否得重用,又是另一回事。”
铃铛脸色一紧,听出了张盛的言外之意。
往日跟在姜姐姐身后的只有她一人,不管她好用与否,姜姐姐都只能用她。
可日后却是不同,姜姐姐一旦有了名分,身边伺候的人必会添上许多。
她如今仗着先伺候姐姐的情分,恐能一时得意。
但日后呢?
铃铛从不小看这些下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可不会比主子之间的简单。
她正了正脸色,低声感激:
“奴婢谢公公提点。”
张盛轻哼了声。
铃铛才进前院时,年龄不大,那时她在前院不过做清扫院落的活计。
张盛每每跟在殿下身后回来,都能看见她捧着一张笑脸,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张公公。
没有人会不喜欢笑脸迎人的小姑娘。
张盛喝过几杯她端送过来的茶水,才会提点这几句,但更多的,却是没了。
这日后的路,都还得看自己造化。
张盛冲她挥手:“行了,知道了就回去吧,将姜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等她回来后,在这前院也住不了几日了。”
铃铛捧着笑脸退下。
等她走后,张盛才拧起眉心,他伸手找来一旁的小太监,低声问:
“正院如何?”
“王妃娘娘今日在院中走了一圈,饮食穿着皆没有问题,”小太监低着头,添了句:“一切安好。”、
付煜临走前,送了位陆嬷嬷进正院。
这位陆嬷嬷是殿下特意从宫中请出来,极为擅长药膳,曾照顾过不知多少有孕的妃嫔,对王妃的情况倒颇为合适。
王妃冷静几月,也聪明不少。
对这位陆嬷嬷也算言听计从,每日被陆嬷嬷扶着在院子中走上一圈,再加以服用药膳,身子看上去好了不少。
张盛了然点头,道:
“殿下还有几日就会回府,这几日,务必保证王妃安全,不得出任何纰漏!”
辛辛苦苦守了正院一月,若在这几日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功亏一篑了。
张盛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后院主子最好还是安稳些,否则谁敢叫他在殿下面前办事不力,日后他总要叫那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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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煜带着姜韵回到长安这日,天空中飘着层细细密密的小雨,黏糊糊地湿在人脸上,叫人好不舒服。
偏生如今日渐变热,夹杂着青烟色细雨,让人心中升着股说不出的闷燥。
李侧妃带着后院的各位主子候在门口,付煜刚下马车,顿时乌压压地服下一片身子:
“妾身恭迎殿下回府。”
李侧妃眸子夹着思念和担忧,将付煜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些日子,妾身和姐妹们心中总惦记着殿下的安全,如今可好,殿下终于回来了。”
付煜若有似无地点头,道:
“你辛苦了。”
李侧妃羞涩垂头。
可付煜却是转过身去,对刘福道:“扶你姜主子下来。”
李侧妃身后的一众后院女子皆愣。
姜主子?
她们不是猜不到付煜说的是谁,正是因为猜得到,才会觉得惊讶。
刘福是前院的人,殿下如今特意对着刘福说这句,谁不知晓,殿下是想给姜韵做脸?
在定州这短短一月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使李侧妃知晓了前因后果,如今也因付煜的态度心凉,她掐紧手心,才能保持脸上的平静。
马车帘子被掀开,姜韵穿着碎花云织锦缎裙弯腰被扶着走出来,她挽了个松散的发髻,芙蓉面上似映着红,她肌肤甚白,说一句欺霜赛雪也不为过。
这近半月来,她被养得甚好,眉眼间添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似含苞待放,又似少妇般余媚,活生生地叫人移不开眼。
众人一时看呆了去,直到付煜一句沉声,才将她们拉了回来:
“路滑,慢些。”
李侧妃回过神,她扯了扯唇角,似一脸不解:
“这是……”
她迟疑地看向付煜,好似不解如今是何情况。
付煜早就知晓,姜韵有孕一事瞒不过去。
所以,他只掀起眼皮子,平静道:
“她有了身孕,日后莫要冲撞了她。”
姜韵下了马车后,就站到付煜身后,如今一脸不安无措地拉住付煜的衣袖。
李侧妃眸中似淬了毒,扫过姜韵一眼,不知她这模样做给谁看?
可最扎她心的,却是殿下的那句话。
如今姜韵不过一个奴才,殿下竟对她说,不要冲撞了姜韵。
即使李侧妃心中清楚,殿下这话不过是因姜韵腹中胎儿才说出来的,可她依旧觉得心寒。
不过,她明面上却是和身后的后院女子一般,脸上露出一抹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拢出一抹欢喜,刚欲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闻:
“不好了!王妃早产了!”
第48章
婢女慌乱跑出来, 尚未站稳,就噗通一声扑到付煜身前,跪倒在地, 慌乱不安地喊:
“殿下!王妃娘娘身下见红, 太医说, 王妃恐是要提前生产了!”
婢女慌乱的神色,让人心中倏地添上几分不安。
付煜脸色顿时一沉。
她话落后, 李侧妃就焦急问:“怎么回事?姐姐前些日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见红?”
不知为何, 站在付煜身后的姜韵,心中忽地一紧。
她呼吸轻轻凝滞。
果然, 她预料中最坏的结果来了。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脸色担忧的李侧妃,不动声色地掐紧了手心。
瞧这话所说,前些日子好好的,她们一回府,王妃就出事了。
能是为何?
果然,那婢女声音一顿, 抬起头, 迟疑地朝姜韵方向看了眼。
姜韵脸上顿时褪尽了血色,她无措地看向付煜, 堪声喊:
“殿下……”
女子下意识生了不安。
似乎是觉得她往日担心成了真一般。
付煜抬步就想走的步子一顿,他攥紧女子的手腕,叫女子回神,眸色深沉难辨, 他一字一句沉声道:
“本王先过去, 你别着急。”
姜韵抬眸, 怔怔地看向他。
她知晓付煜是何意思。
下雨, 路滑且湿,她有孕,别着急。
也是在告诉她,王妃那边未必会出事,让她别着急害怕自责。
姜韵眸中蓄了泪,她轻点了点头,忙声催促:“殿下,您快些赶过去,如今王妃离不得您。”
付煜自知轻重,他拍了下女子的手,径直转身离开。
即使姜韵站在他身后,都能察觉到他动作的急切,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刮在姜韵身上,透着股凉意。
付煜一走,带走一片人。
李侧妃转身前,似冷笑地不紧不慢觑了她一眼。
叫姜韵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王妃闭门不出,付煜不会故意在王妃有孕时特意传消息过去,能在这时,特意将消息传进正院中的,还能有何人?
她一回府,李侧妃就送上这份大礼。
倒还真看得起她。
姜韵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她紧紧盯着李侧妃的背影,倏地,轻扯了扯唇。
她有孕,是喜事。
王妃因此早产,是她心胸不宽。
她有时倒真的颇为好奇,想要知晓李侧妃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院有几个人想让王妃诞下嫡子?
搁姜韵身上,她也是不想的,尤其在她有孕的情况下。
李侧妃冒然出手,受益的只会是后院所有的人,唯独会叫殿下不喜的,也只有李侧妃罢了。
至于她自己?
姜韵轻轻地敛眸,眼角似因不安而泛起红。
她不过是无意有了身孕罢了,多无辜,甚至还为此自责不安。
任是何人,又能再多要求她些什么呢?
刘福被付煜留下来,轻声催道:“姜主子,奴才扶着您过去吧。”
姜韵轻咬唇瓣,最终垂下了头,轻声道:
“麻烦你了。”
她话音间皆低落下去,和往日的温和软语截然不同。
叫几乎日日和她相处的刘福也心生了一抹不忍。
这情分,皆是相处出来的。
朝日相伴近半年,姜韵又素来待人处处温和,谁见了她,会不喜欢?
刘福低了低头,小声安慰了句:
“您有孕是大喜的事,谁都纠不出错的。”
即使王妃真的出了什么事,莫非还能怪到姜韵身上?
世间寻不到这样的道理。
刘福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他是前院的人,姜韵这次回来后,基本就相当于进了后院。
他对后院主子,不该有任何偏倚。
姜韵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对刘福只感激地抿唇笑了下。
姜韵一踏进正院,就感觉到院内凝重的气氛,她心下忽地一突。
她和刘福皆转头看向偏房的方向,那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呼,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哭声。
姜韵朝一旁避过身子。
正院中婢女来回匆匆跑过,手中端着一盆盆热水不断往偏房中送去。
越靠近偏房,姜韵越闻得清晰一阵血腥味。
难闻得叫人心生作呕。
姜韵脸色惨白惨白的,她攥紧了刘福的手臂,只觉胃中和心中一阵翻涌。
她强行忍着,可脸色却是说不出的难看。
许是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有孕,是以,王妃每一声惨叫都深深印在她心中,叫她两条腿无力地发软。
姜韵掐紧手心,想叫自己保持清醒,却是徒劳。
忽地,有婢女端着血水从她身边路过时,一阵刺鼻粘稠的血腥味直钻鼻孔,姜韵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下一刻,她倏地捂住唇,眸中被逼出泪意。
就似回程途中,晕车一般,连连想要作呕。
可姜韵心中知晓,如今的情况,要紧的是王妃,她最好安静低调些。
就在她腿脚发软时,忽地有人扶住了她,姜韵堪堪回神,她朝一旁看去,就见铃铛不知何时过来了,慌乱地扶住她:
“姐姐怎么了?”
她尚有分寸,刻意压低了声。
姜韵心中松了口气,半倚在她怀里,摇了摇头:“我没事。”
其实,她一进来,就引得旁人注意,之后一系列动作反应,就落入了旁人的眼。
陈良娣轻拧眉心,低声道:
“娘娘,她看起来似是不好……”
话音未尽,李侧妃就斜眸睨向她,说不清高兴和不虞:“收起你的怜悯心思。”
她说:“如今王妃情况紧急,本妃哪有心思顾得上她?”
陈良娣立即低垂眸眼,噤了声。
总归她和姜韵无亲无故,该提的皆提了,至于李侧妃不愿做,她也管不了。
可陈良娣朝偏房的方向看了眼,殿下早早就进了里面,如今还未出来。
若殿下出来后,发现他的新宠被这院中的血腥味折磨成这样,还不知会不会生怒。
陈良娣心中摇头。
在李侧妃管理后院的情况下,叫王妃早产,侧妃当真觉得她会逃得了干系吗?
如今还对姜韵不管不顾。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添乱?
偏房内,王妃意识模糊,她隐约好似看见殿下走了进来。
她腹部隆得甚高,如今躺在床上,叫人一眼看去,就只注意得到她小腹。
身下的疼,和心中的痛混在一起,竟让她分不清哪处才让她如此难受。
她脸上混着泪水和汗水,即使王妃看不见,她也知晓,她如今必然是狼狈不堪的。
她何时如此狼狈过?
自幼就如同众星捧月般,将要及笄,就不断有皇子向她示好,可以说,即使不是付煜,任哪个皇子,她都当得正妃的位置。
甚至说得高攀些,那一国之母的位置,凭她的身世,她也不是坐不得。
可偏生她嫁的人是付煜。
往日内敛平静,只需对她稍温和许些眉眼,就能叫她心生无限欢喜。
她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手指绷得泛白,额头涔涔冷汗间,她忽然想起出嫁前的那日晚上,娘亲赶到她房间,搂着她苦口婆心道:
“我儿要记住,你进了那皇室后,凭你的家世才情,要权要宠都行。”
“可我儿切记,莫要贪那皇室人的情爱!”
字字浸着酸涩和心疼。
她疼得撕心裂肺,浑身皆颤,在隐隐约约听见殿下冷声问向太医“王妃怎么样了”的时候,却倏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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