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二人之间从最初的和谐安好,到如今的相看两厌,付煜却隐隐约约知晓了是为何。
婆媳之间关系总是微妙。
这句话落在贵妃和王妃适用,落在贵妃和姜韵身上同样如此。
他没必要在贵妃面前表现出姜韵的在意,否则恐怕贵妃待姜韵也不会是如今的态度。
付煜觑了姜韵一眼,心中也不得不感叹,时运罢了。
若搁在三年前,未经过贵妃和王妃一事,他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考虑这么多。
只能说,姜韵进府的时间恰好。
姜韵攥着付煜的手紧了紧,却没应下他的话。
之前是付煜说了回府会封她为良娣,她才去了自称。
可如今良娣之位尚不知何时得手,她没必要在这时坏了规矩。
她稍稍垂眸,擦了擦眼角,似将付煜的话听了进去。
见惯了后宫妃嫔的兴衰。
她知晓,这男人宠你时,即使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替你摘下来。
可他不宠你时,你在他眼中,许是连门口地上的青石砖都不如。
就如同王妃一般,她刚入府时,就颇为张扬。
殿下一直宠着她,自不觉得她脾气有甚不好。
如今厌了烦了,但凡想起王妃往日所做之事,恐怕只会觉得王妃恃宠而骄。
姜韵不着痕迹地觑了付煜一眼,心中摇了摇头。
她心中清楚,付煜决定的事,无人能左右,近段时间,这良娣位,恐是落不到她身上了。
罢了,至少在前院期间,她的安全却是可保证的。
姜韵不动声色轻抚了下小腹。
近段时间,就当是在前院养胎,至于之后,只得细细谋划了。
姜韵低垂下的眸眼中稍许晦涩。
不管如何,在她生子前,这良娣位必要落实。
就在姜韵谋划着府中良娣位时,一直被关押在柴房中的兰清忽然改口,说指使她的人不是陈良娣,而是另有其人。
王妃直接将人提到正院,一番审问后,兰清最终指认的人却是李侧妃。
姜韵得到消息后,难掩眸中的讶然:
“李侧妃?”
铃铛如同小鸡啄米般忙忙点头:“没错,殿下都已经赶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兰清会忽然改口,连晗西苑的李侧妃也同样没有想到。
消息刚传来,她就忍不住地碎了杯盏,安铀上前劝阻,却被李侧妃狠狠打了一巴掌。
安铀倒地,抬手捂住脸颊,惊恐地抬头看向李侧妃。
不怪如此,李侧妃在府中素来得意,安铀也近乎从未被罚过。
脸颊处火辣辣地疼,安铀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捂住脸颊跪好,满屋的人皆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娘娘息怒!”
李侧妃指着安铀,气得口不择言: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让本妃息怒?什么事都办不好,本妃养你何用?”
安铀哭着连连磕头:“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啊!明明兰清之前都指认了陈良娣……”
李侧妃哪里想听她解释。
兰清忽然的指认,直接打乱了她的计划。
就在这时,晗西苑中传来动静,李侧妃拧眉抬眸,就见房门被砰一声推开。
秀琦带着人径直闯进来。
李侧妃怒不可遏:“放肆!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秀琦不卑不亢,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兰清指认侧妃谋害了我们王妃娘娘,还请侧妃和我们走一趟。”
李侧妃怒极反笑。
她进府多年,素来被人恭敬捧着,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
她刚欲发怒,谁知秀琦根本不给她机会:
“若侧妃娘娘不配合,那奴婢只好让人请娘娘走一程了。”
秀琦话落,她身边的嬷嬷就上前了一步,她带来的人皆三大五粗,一脸凶相,一看就知有备而来。
李侧妃本就为保持身材,养得一副纤细妖娆模样。
眼见那些嬷嬷竟真的上前来,她脸色顿时生变,清楚地知晓,秀琦是来真的,不会顾及她的身份。
李侧妃咬牙道:
“秀琦姑娘急什么,本妃没说不去!”
她攥紧了手心,厉色扫向秀琦,冷呵了一声:“今日秀琦姑娘当真威风,都耍到本妃的晗西苑了,今日一事,本妃记下了!”
秀琦低头,遮住眸子中一闪而过的轻讽。
她是王妃身边的人,只要王妃一日不倒,纵使侧妃这次平安脱险,又能耐她何?
李侧妃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安铀,冷声:
“还不起来!”
安铀撑着身子爬起来,走到李侧妃身后。
她这一动,秀琦就看见了她脸上明显的巴掌印,秀琦眸色稍闪。
正院中,王妃尚躺在床榻上,隔着珠帘和屏风,付煜在外间坐着。
屋中站了一片后院的主子,连同陈良娣也在其中。
中间跪着兰清,她这段时间过得苦,不知受了多少型,跪趴在地上,不慎露出的手臂上皆是鞭痕,甚至嘴角还带有血迹。
见状,有人眼中露出些许不忍,悄悄移开视线不敢看。
李侧妃进来时,看见这幕,也吓得一跳。
兰清被张盛带走后,她就未管过兰清,若非今日发生这事,她恐是就要将兰清忘了。
兰清显然看见了她,她支支吾吾地指向李侧妃,眼角不住地掉着眼泪。
她支支吾吾地哭着,张口却没说出话,而是嘴角流了血,旁人才知,她口中受了伤,模样十分骇人。
有胆小的主子,若非注意到殿下冷沉的脸色,及时捂住了嘴,恐怕会是当下险些惊呼出声。
李侧妃也气虚地别开眼神,不敢看这一幕。
她抖着手,跪了下来,似怒似恼,有似无辜被牵连的委屈,看向付煜:
“殿下!王妃的人直接闯进妾身院子,非要说妾身害了王妃,究竟发生了何事,妾身到现在尚未摸清头脑,还请殿下明察,王妃一事和妾身能有何关系?”
根本没管兰清,李侧妃直接否认了她害了王妃一事。
付煜听罢,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倒是兰清,当即哭嚎了一声,颤颤巍巍指向李侧妃,她说不出话,另一只手却不断在地上写着什么,她无需笔,地上残留的血迹,足够她用来描述她说的话。
李侧妃稍偏头,看清她写的东西后,呼吸皆有些不稳。
兰清在地上只凌乱地写了几个字“侧妃”“家人”“威胁”,字迹不稳凌乱,但看清的人,都可以猜到兰清想说什么。
甚至有人转过头去看向陈良娣。
谁都知晓,陈良娣是李侧妃的人,而之前兰清指认的却是陈良娣。
只见陈良娣脸色怔然,视线落在李侧妃身上,半晌,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素来会替李侧妃说话的人,这次却闭紧了眸子,一言不发。
其余人心中皆哗然,看来,就连陈良娣,也觉得指使兰清的人是李侧妃,否则,她怎会对李侧妃不管不顾?
顿时,旁人看向李侧妃的眼神有些微妙。
连李侧妃同阵营的邱侍妾等人,都愣住般面面相觑,最终看向陈良娣脸上的苦笑,忽然有些兔死狐悲的触动,竟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替李侧妃说话。
李侧妃顶着众人视线,后背不禁溢出冷汗,她扫了眼陈良娣。
只觉从未认清过陈良娣。
明明是陈良娣先疏远,想要背叛她,可如今陈良娣这副作态,旁人只会觉得她心狠手辣,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日后陈良娣再如何待她,恐旁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可李侧妃如今却顾不得陈良娣,因为她看见了殿下眸中的冷色。
她心中忽然隐隐约约有一抹不安的感觉,若今日当真证据确凿,是她害了王妃,恐连付铭都保不住她。
第60章
“胡言乱语!”
李侧妃怒斥一声, 她冷笑连连:“若真如你所说,本妃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怎敢这时供出本妃?”
她仗着兰清不会有证据, 抓住兰清话中的漏洞, 径直否认。
可下一刻, 她却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处。
张盛掀开珠帘进来,觑了一眼李侧妃, 眼中似闪过什么情绪,让李侧妃心中顿时不安。
张盛几步走近付煜, 双手抬高,呈上几份东西。
李侧妃这时方才看见兰清又写了一句话:
“奴婢父母和妹妹的卖身契都在侧妃手中……”
凌乱不堪的字迹, 刺得李侧妃眼睛生疼。
兰清是四年前小选进宫的宫女,后来付煜出宫建府,中省殿分配进岐王府的婢女。
但兰清本就是她李府的人。
一家子皆是她府中的家生子,但此事隐晦,李府早就处理了明面上的关系,甚至为了彻底拿捏住兰清, 兰清父母和其妹妹皆和李府签了卖身契, 且是死契。
这年头,奴才的命皆不值钱, 换句话说,有了死契在,任由李府如何处置兰清一家子都是可以的。
所以,李侧妃想不通, 她手中拿捏了兰清一家子的命, 兰清究竟是如何敢供出她的?
而被张盛呈上去的东西, 李侧妃自然眼熟, 那就是兰清一家的卖身契。
被她妥善放置在内室的床榻内的暗盒中。
此般隐晦的地方,张盛是如何找到的?
而且……张盛何时去的她院中搜查?
陈良娣稍许垂下眸眼。
她素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李侧妃只当她对她不设防,所有肆无忌惮地污蔑于她。
可她又何尝不是对李侧妃十分了解?
三年时间,她知道李侧妃的秘密,比李侧妃想象的要多得多。
李侧妃心中皆是疑问,却一个都顾不得,因为付煜翻着手中的卖身契,脸色越来越冷,身边气压越来越低。
李侧妃进来之后,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发白。
就在她想说些什么时,忽地脸颊上一疼,她呆滞住,任由纸张似雪花般砸在她脸上,遂后飘落于地。
李侧妃浑身皆顿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付煜。
她怔怔地呢喃:“殿下……”
付煜何时这般对过她?
即使再怒,不过是任由她跪着请罪,甚至每当这时,后院所有人都会陪着她一起跪着,她几乎从未如此难堪过。
旁人惊讶投过来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狠狠落下一巴掌般,火辣辣地甚疼。
李侧妃睁大了眸子,泪珠汹涌而出,她甚至顾不得旁事,眼中只看得见付煜眸底的冷意。
她忽然挺直脊背,有些可笑地扯了扯唇角:
“殿下早就认定了是妾身害了王妃,否则怎会趁着妾身不在院中时,让张盛悄悄去妾身院中搜查?”
“殿下根本不信妾身!”
自那次,陈良娣从前院出来,她的一番话落入付煜耳中后,付煜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她的晗西苑。
付煜冷眸,平静地有些让人心凉:
“证据确凿,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证据确凿?”李侧妃自嘲不断:“未曾亲眼看见证据前,殿下有信过妾身一分吗?”
付煜不耐和她争辩这些,直接冷声问:
“谋害王妃一事,你认还是不认?”
李侧妃陡然睁大眸眼,冷笑:“认?妾身凭甚认罪!”
“即使兰清那番话是妾身所指使,那妾身又有何错?”
“姜韵有孕难道不是真?”
“殿下难道没有想封姜韵为良娣?”
“王妃身为后院主母,妾身不过将府中消息禀明给王妃,妾身有什么错?”
她连番几句问话,掷地有声,打心底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李侧妃直直看向付煜,似想要知晓他还能如何冷情。
付煜掀起眼皮子看向她,见她没有一丝心虚,忽然扯了下唇角,他平静地问:
“明知王妃有孕,却不住刺激王妃,你敢说,你没有心怀不轨?”
李侧妃擦了把眼角的泪痕,呵笑一声:
“纵使如此,若非王妃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如何会气得早产?”
“更何况——”她抬眸看向付煜,一字一句道:“妾身不过给王妃传了消息罢了,可真正让王妃伤心难过的人,却不是妾身!”
她话音甫落,房间中倏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李侧妃那句话所未明说,却句句透着,真正让王妃气得早产的人,不过是付煜自己罢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根本想不到李侧妃居然如此大胆,竟敢直接指责殿下。
张盛等奴才早就吓得跪倒在地,脸色骇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张盛偷看了一眼李侧妃,心中连连摇头,看来李侧妃是疯了,居然什么话都敢说。
在这府中,殿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珠帘房门外,姜韵停在外间,听说李侧妃被带到正院后,她思索片刻,终究是带着铃铛过来了。
谁知晓,她刚到门口,就听见李侧妃的那番话。
直接让她停在了外面。
房间中,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张盛等人额头上都快溢出冷汗,付煜才有动静。
他平静地抬眸,视线毫无波澜地落在李侧妃身上:
“侧妃是觉得此事该怪本王?”
李侧妃浑身僵硬,她心中倒底还是害怕的,挺直的脊背皆有些弯曲,她堪堪别过头:“妾身不敢。”
“不敢?”
付煜玩味似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任何人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轻讽薄凉。
半晌,付煜说:“是本王的错,往日对你处处容忍,才叫你如今这般大胆。”
“刺激王妃,导致王妃早产。”
“在王妃产房中放置熏香,导致府中嫡子丧命。”
“如今明目张胆指责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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