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这许良娣既不是王妃一党,和侧妃李氏的交集也颇为少,倒有些明哲保身的意味在其中。
不过王妃和侧妃李氏恩宠太甚,倒叫旁人对她不如何关注。
其次是陈良娣和苏良娣,这两位皆是长安城官员之女,分别和王妃、李侧妃走得甚近。
姜韵在前院这些日子,见过一次苏良娣,苏良娣虽可称得上是王妃阵营的人,但其性子和王妃倒不甚相同。
听铃铛的语气,瞧着倒像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只不过那次姜韵见到她,就是她来前院送汤水,邀宠的意味几乎快要溢出来。
不过,那次苏良娣虽将汤水送了进来,却没见到殿下的面,离开时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失望。
姜韵暗自猜测着,许是王妃有孕不得侍寝,只能推人出来和李侧妃等人打擂台,只可惜,殿下似乎对苏良娣不太买账。
至于剩下的贵妾、侍妾等人,姜韵出前院的机会少,也没机会得以相见。
姜韵了解过府中情景后,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有些惊奇。
看似王妃得宠得权,可不论怎么看,这府中皆是分庭抗礼的形势,想至此,姜韵不由得暗暗朝书房的方向觑了眼,若这般形势是殿下有意为之,那殿下的心思倒颇叫人不敢揣摩。
这日,姜韵伺候付煜起身上朝后,刚回到厢房,还未坐下,就听见房门被敲响,铃铛焦急的压低声响起:
“姐姐,快来,后院出事了!”
姜韵一惊,殿下不在,后院出事竟也闹到了前院?
她匆匆起身开门,就听见外间远处隐隐的噪杂声,她看着铃铛慌乱的模样,拧眉细声问:
“你先别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同我细细说来。”
铃铛深呼吸了口气,脸色稍透着白:“我方才去厨房拿早膳,回来的途中撞见李侧妃和许良娣,许是许良娣对侧妃不敬,侧妃命人掌掴了许良娣。”
姜韵蹙眉不解,若真如此,这和她们前院又有何关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铃铛倏然压低了声音: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许良娣倒地后,脸色就变得十分痛苦,身后似、似乎见红了……”
后面三个字,铃铛说得十分艰难,她宁愿是自己看错了,她当时离得远,忙忙就回来报了信。
姜韵脸色也是倏变,在后宫后院待久了,没有人会对见红二字不敏感。
她和铃铛匆匆往外走,还是不解,迟疑地问:“即使如此,也牵扯不到前院吧?”
铃铛苦笑:
“姐姐有所不知,我进府快近两年了,几乎从未见过侧妃受过罚,若是我看错了,依着侧妃的荣宠,最后倒霉的不过是些奴才罢了。”
“巧的是,李侧妃罚许良娣的地方,还属前院。”
到时,李侧妃推辞一句,不过是因路滑,才导致许良娣不慎摔倒,即使众人皆知是她的错,可又能怎么办?
膝下有长子,就是李侧妃的底气。
从这三言两语中,姜韵猜到了铃铛的意思,若是铃铛没看错,皇嗣事关重大,侧妃许是讨不了好。
可一旦铃铛看错,或是许良娣无大碍,这最后倒霉的说不准是谁。
姜韵对此倒没觉得什么不公平,见惯了宫中宠妃所言即真相的场景,对铃铛的话接受得十分迅速。
等姜韵二人快到门口时,恰好撞上匆匆赶过来的刘福。
张盛不在,前院自然由刘福作主,刘福一见她,猜到她也知晓了发生了何事,就没多说,忙道:
“姜姐姐也快些吧,这事闹到了正院,王妃震怒,让前院的奴才都赶过去!”
虽说,前院和后院不是一体,但王妃是整个王府的女主人,她的话,没人敢忽视。
姜韵郑重点头,一眼扫过,忽地稍顿,在刘福身后的雅鹊明显脸有异色,她稍拧了拧眉,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
待到了正院后,不会真的牵连前院吧?
一行人匆匆朝后院赶,姜韵想错了一点,她们不是直接到正院,而是拐了几个弯,进了一处雅致的院子,进去前,姜韵扫了眼院落名,玉兰轩。
是许良娣的住处。
方一踏进玉兰轩,就听见一阵压抑难忍的呼痛声,闷闷砸在人心上,叫院内气氛说不出的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你推了许良娣,致使许良娣如今还躺在里面,李氏,你还要狡辩不成?”
冷静沉怒的训斥,颇为耳熟,姜韵顿时知晓了说话的人是谁。
一声通报后,珠帘被掀开,刘福领着他们进去,众人埋首低低跪地服身:“奴才参见各位主子!”
姜韵身处其中,刻意收敛,倒在人群中不起眼。
没听见叫起声,而是身侧不远处传来女子冷呵:“娘娘的话,妾身可不敢应!”
“许氏见妾身而不行礼,此乃不敬,妾身令人掌掴,有何过错?”
李侧妃狠狠掐着手帕,听着内室许氏连绵不断的惨叫声,顶着旁人惊讶怀疑的视线,沉了沉眸子,事到如今,她如何还不知,她今日是被算计了?
她冷着脸,道:“况且,妾身的人都还未碰到她,她就自行倒了下去,这般罪名,莫非还妾身担着不成?”
王妃气笑了:
“依你之言,许良娣是自己好生生地站在那里,然后摔倒了?”
李侧妃板着脸没说话,这话听着的确可信度不高,但事实的确如此。
她心中不断翻涌思绪,许氏见红是怎么回事?
当真是许氏亲自算计?
若许氏当真是有了身孕,拿子嗣算计她,得可偿失?
王妃见她不言,以为她哑口无言,当即道:“侧妃的话恐是连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叫众人信服?”
她一手护着小腹,高高站在台阶上,李侧妃因这件事,跪在地上,她抬眸看了眼王妃,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最见不得王妃得意的模样。
李侧妃嗤了声,打断了王妃的话:“妾身说了,此事与妾身无关!”
“王妃口口声声说众目睽睽,不如请个证人出来说说,她是如何看见妾身推了许氏的!”
王妃脸色倏然一变。
看见这事的确有许多人,但谁愿意出来得罪侧妃?
她倒是可以让她院中的人出来,但以往不是没有过这般情形,李侧妃一句,她院中的人如何可作证就直接打发了。
王妃不会犯第二次错误,她冷眼扫过室内的人,察觉到她视线的人皆避之不及。
王妃心中气极,却毫无办法。
就是这时,内室的珠帘帷幔被掀开,一婢女哭着跑出来,噗通跪地:
“王妃!王妃娘娘!为我家主子作主啊!”
这婢女一出来,李侧妃脸色就稍稍难堪了些,可她却没有说话。
见事情似有转机,王妃紧攥帕子的手松开,稳稳坐了下来,她怀着身孕,站得久了,只觉得十分累乏,她颇为温和地看向花颜: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颜擦了把眼泪,哭道:“娘娘!今日我家主子起身觉得有些不适,奴婢想让主子请太医,可当时快到了给娘娘请安的时间,主子不敢耽误,匆匆赶往正院。”
“可半路上,主子遇见了李侧妃,主子身子不适,给侧妃行礼慢了半拍,主子也对侧妃禀明了原因,可即使如此,李侧妃还是命人掌掴主子,主子本就身子不适,不堪受罚摔倒在地,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求王妃娘娘为主子作主啊!”
花颜看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话却条理清晰,先说许良娣对李侧妃不敬是有前因,又刻意点出许良娣对王妃的敬重,最后在突出侧妃的故意刁难。
将许良娣活生生说得无辜又可怜。
姜韵眸色深了深,看来在这后院,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也不能小瞧她。
第9章
伴随着室内许良娣痛苦的惨叫声,花颜的声声控诉,让屋内气氛越来越凝重。
“李侧妃你可有话说?”
花颜话音甫落,王妃就堪似迫不及待地疾声厉色道。
不等李侧妃说话,众人中走出一女子,对着王妃徐徐行了一礼,若姜韵没看错的话,在这女子站出来时,王妃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陈氏,你这是要替李侧妃求情?”
姜韵稍惊讶,看向那浅绿色裙装的女子,这就是陈良娣?
不过姜韵也不是那么意外,陈良娣是李侧妃的人,如今李侧妃落成这般,陈良娣不可能不站出来为其说话。
陈良娣脸色沉重,但话却不紧不慢:
“王妃娘娘言重了,若侧妃姐姐当真推了许良娣,致使许良娣如今模样,妾身自不敢替侧妃姐姐求情。”
王妃脸色稍缓,却也未彻底放松,眯眸道:“既如此,你这又是作甚?”
只见陈良娣摇了摇头:
“可如今侧妃姐姐和许良娣的人各执一词,妾身觉得还是应该多方查证,而不是听这奴才一面之言,就给侧妃姐姐定罪。”
陈良娣一番说辞看似不偏不倚,可谁都知晓她是在帮侧妃说话。
单看陈良娣话中对侧妃和王妃的称呼,就可听出亲疏之别。
“陈良娣此言差矣。”
倏然有人出声打断了陈良娣,姜韵稍稍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说话的人,姜韵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之前曾来前院送汤水的苏良娣。
苏良娣一身云织锦缎,盈盈走出来,她眸眼稍垂,即使是在反驳陈良娣的话,也依旧温温柔柔的:
“众目睽睽之下,侧妃姐姐和徐姐姐对峙,如今证人已在,花颜是徐姐姐的贴身婢女,她必然比我们都不愿徐姐姐受委屈,若她的话都不可信,那还有谁的话可信?”
她轻轻绕绕地叹了口气:“许姐姐还躺在里面,情况不明,两位姐姐又何必只顾着推卸责任?”
一句话,将陈良娣的说辞打成了推卸责任。
苏氏本就生得娇柔,脸上挂着担忧,似是对里面的许良娣十分真心实意般。
李侧妃忽地抬起头,眯眸看向苏良娣,她轻嗤一声:“原来查清真相,在苏妹妹眼中,就是推卸责任?”
“难不成,只有本妃将这罪名认了下来,才是理所当然?”
她这番话说得严重了些,苏良娣抿了抿唇,堪堪移开视线,不敢应下这话。
就在事情僵持时,外间终于有了动静。
珠帘被掀开,付煜携着一身凉意踏进来,他冷眼扫过室内,压着沉色薄怒:
“许氏如何了?”
王妃被扶着走下来行礼,付煜听着内室的痛呼声,他压住心中的不耐,亲自扶起王妃,视线扫过地上跪着的李侧妃时,眉心拧了起来:
“侧妃怎么跪在这里?”
王妃心中刚被扶起的那番欣喜还未升起,就尽数褪去。
她眉眼情绪寡淡了些许,她不信殿下回府后,会没人向他禀报发生了何事。
可偏生殿下明明知晓,却还是问出了这一句话。
姜韵偷觑了眼王妃的脸色,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王妃太急着给李侧妃定罪,根本没想过,这番行为,是否让殿下不喜。
又或许是,对于王妃来说,打压李侧妃才是重中之重。
刘福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事禀明,付煜眉心越皱越深,等刘福说罢,他朝张盛稍颔首:
“查。”
张盛领命退下。
王妃眉眼的欢喜早就淡了下来,她垂眸,稍有动作,就将手从付煜掌心挣脱了出来。
李侧妃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不快。
可殿下虽宠她,但对李侧妃却十分纵容。
有时,王妃根本分不清,殿下纵容李侧妃究竟是因其膝下孕有长子,还是只因为李侧妃?
不管是哪个答案,对于王妃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付煜只似停顿了下,对于王妃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转身进了内室,去看许良娣的情况。
姜韵明显看见李侧妃眸色稍有些凝滞。
遂后,姜韵心中也浮上些许不解。
殿下看似不信李侧妃推了许良娣,派了张盛去查,可却仍旧让李侧妃跪在原地,甚至都没说一句安慰的话。
没叫李侧妃好受,也没让王妃舒坦。
姜韵不着痕迹朝屏风处扫了一眼,付煜就在屏风之后看望许良娣。
心中不住猜测着付煜的用意,可想了半晌,却依旧没有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许良娣的痛呼声停了下来,只堪堪短短时间,就传来女子压抑欲绝的哭声。
须臾,太医一脸不好地退出来。
猜到了什么,姜韵低了低头,掩住心中的骇然。
内室中,隔着屏风和珠帘,从太医口中得知了结果后,许良娣扑在付煜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攥付煜衣袖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殿、殿下……妾身无用……”
许良娣是江南人,一口软糯小调平日甚得付煜欢心。
她生得模样也好,明眸皓齿,柳眉稍稍一弯,就甜糯得不行,她平日里总挂着软乎乎的笑,如今却泪珠子如何也止不住。
付煜脸色冷沉得骇人,他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沉痛,抚在许良娣发丝上的动作却甚温柔。
许良娣哭着摇头,仰着巴掌大的白净脸蛋,抽噎混乱地问他:
“疼、全是血……殿下可看见了?全是血……全、全是血……”
“没了!没了!”
“妾身还未知晓他,就全没了!是妾身无用啊!”
许良娣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打湿付煜的衣裳,付煜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哑声说:
“不是你的错。”
许良娣拼命地摇头:“是妾身的错!妾身明明察觉到了不适,可妾身却没有在意!”
“妾身没有在意啊!”
她哭着哭着,忽然抬手捶打起自己:“……都怪妾身!都怪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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