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煜先前憋着的情绪,被她这副模样弄得皆散了去,不是滋味道:
“既舍不得,作甚让她带走?”
姜韵恹恹地别开脸:“皇后说得没错,玉蝶上,她才是殿下的母亲,她想带走殿下,合情合理,臣妾如何拦她?”
付煜顿时哑声。
付煜心知肚明,当初他将付泽记在皇后名下,甚至让姜韵暂时离府一事,早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一根刺,轻易碰不得。
御前事多,留在承禧宫用了午膳,付煜就离开了。
付煜走后,刘福偷偷瞧了眼无精打采的姜韵,小声道:“娘娘可要休息会儿?”
姜韵没有反驳,默认了刘福的安排,素安伺候姜韵洗漱,四下没有旁人的时候,姜韵脸上的颓废才褪去,只剩冷凝:
“方嬷嬷被罚下,皇上必然会替念儿重新挑选奶嬷嬷,让父亲在外看着点,本宫不希望合颐宫再混入其他妃嫔的人!”
素安低眉顺眼,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
“娘娘放心,打娘娘准备进宫时,老爷就安排好一切了。”
姜韵坐到床榻上后,素安才抿出一抹笑:“绥枝姑姑本就是娘娘曾经的贴心人,只要奶嬷嬷再换成我们的人,那娘娘就不用担心殿下的安危了。”
姜韵轻轻阖眸,不紧不慢道:
“皇上心大,念儿身边都是本宫的人,本宫这才安心呐。”
素安说:“娘娘一片慈母心肠,待来日殿下知晓,也只会念着娘娘的好。”
对于这句话,姜韵罕见地没有回答。
好久,姜韵才出声:“给珠儿送信过去,让她莫要插手合颐宫的人,好生照顾太后娘娘。”
姜韵未死的消息,起初没有告诉任何人。
直到后来,她才和珠儿联系上,可以说,除了卫氏和肃侯府,珠儿是唯一知道她还活着的人。
她和珠儿相处近三年,其中情分自不是铃铛等人可比的。
况且她根基皆在宫中,若真身死,不消多久,这些人脉都会皆散,和珠儿联系,既是笼络人心,也是稳固人脉。
诚如方嬷嬷和坤宁宫来往过甚的消息,就是珠儿给她送来的消息。
今日恰好撞上,姜韵自然不会放过方嬷嬷!
“娘娘放心,奴婢省的。”
说罢,素安掖了掖姜韵身上的锦被,见她脸色疲惫地睡过去,才轻手轻脚地退下。
承禧宫一事,虽被下了封口令,但依旧透了些风声出去。
淑妃修剪着盆栽,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乱剪一通后,看着七零八落的盆栽,她心底才好受一些,懒洋洋地将剪刀递给安铀,轻呵:
“她倒是能耐,一进宫,就将宫中闹得人仰马翻!”
姜韵未回来时,哪怕是皇后,都不敢轻易插手合颐宫的事,生怕惹了皇上不喜。
安铀低声:“她是二皇子生母,有这层身份,不论做什么,皇上恐怕都不会怀疑她的居心。”
淑妃脸上情绪有片刻寡淡。
是啊,皇子生母这层身份多大的好处?
饶是她,也是沾的这份光。
淑妃忽然失了雅兴,她移步到梳妆台前,抬手摘耳坠时,忽然想起什么,拧眉扭头:
“她刚进宫,从何得知方嬷嬷和坤宁宫一事的?”
“晗修容虽说刚进宫,可她和往日身份不同,她背后站着整个卫氏和肃侯府,宫中有些人脉,也说得通。”
“况且……”安铀压低了声:“娘娘忘了?晗修容可比我们要熟悉这个皇宫。”
稍顿,淑妃眸色倏然一厉。
许久,淑妃才堪声道了一句:
“她倒是占尽了先机!”
皇上对她愧疚,和太后娘娘又有主仆情分,身后站着世家,卫旬又是皇上的亲信,不论怎么看,姜韵都抢占了旁人没有的先机。
当晚,御前传来消息,亦是承禧宫掌灯。
对这个消息,后宫中倒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连着两日恩宠算不得什么,若今日掌灯的不是承禧宫,恐后宫妃嫔还要惊讶番。
巧珑轩中,余贵嫔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她和贤妃走得近,哪怕位份不是很高,御膳房也不敢亏待她。
巧儿站在一旁笑着道:
“主子惯爱吃糕点,再过些日子,就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到时的桂花糕才最好吃的。”
刚入口的糕点,余贵嫔顿时觉得不香了。
她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在你眼中,我就只知道吃喝玩闹?”
巧儿愣了下,不知小主为何忽然有了情绪,她怔愣地反问:
“这样不好嘛?”
无忧无虑的,什么都有人送上来,每日只需要吃喝玩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余贵嫔哑声噎住。
半晌,她才堪堪咬声:“哪里好了!”
今日请安后的事情涌上来,余贵嫔垂眸,她将手上的糕点捻碎,掐紧了手心。
今日请安散后,余贵嫔原本想和贤妃一同回宫,两人宫殿相近,往日也一同进出,谁都知晓她是贤妃的人。
可她刚走近贤妃,就听贤妃一句:“你先回去,本宫和晗修容说几句话。”
余贵嫔一顿,随即撇嘴:
“娘娘和晗修容说话,嫔妾听不得嘛?”
当初姜韵能彻底洗脱谋害皇后一事,也有她的功劳,怎么就将她排斥在外了?
贤妃笑而不语,许久才说:“好了,别闹了,改日本宫再带你一起。”
贤妃话已至此,余贵嫔只好让她离开。
只是余贵嫔心中有些仍旧有些不得劲,但她未表现出来,如往日般准备回宫,却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何嫔。
何嫔见她孤身一人,顿时笑出声。
那笑声只冲她而来,余贵嫔有些恼:“你笑什么?”
何嫔依旧张扬,嫩黄色的宫装衬得她几分娇媚,她掩唇呵笑:
“我笑某些人啊,廉而不自知。”
余贵嫔倏然抬头:“你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何嫔轻轻一服身,看似恭敬地行了个礼,只依旧偏头笑,似乎是好奇:
“今儿个余贵嫔怎么不和贤妃娘娘一道?”
何嫔来时,就看见了贤妃和晗修容一同朝御花园去了,这话不过是在刺激余贵嫔罢了。
话落,何嫔一拍脑袋,歉意道:
“瞧我这记性,晗修容回来了,贤妃娘娘该是和晗修容一道了才是。”
“只可惜了,余姐姐往日和贤妃娘娘那般要好,如今也得给晗修容让道呢!”
余贵嫔本就在意今日贤妃让她回来,自己和晗修容说话一事,如今再听这些冷嘲热讽,她险些气得浑身发抖,就在何嫔还要再说的时候,她忽然厉声道:
“掌嘴!”
何嫔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大喊:“你疯了不成!”
余贵嫔脸色冷然:
“本小主位高于你,让你几分,是本小主心情好,如今本小主想计较,你那些话,岂止是掌嘴!”
似看出她来真的,何嫔终于有了几分怵意,她讪讪地说:
“我说实话罢了,余贵嫔这可是恼羞成怒?”
余贵嫔不想再听,只斥道:“给我打!”
巧儿素来听余贵嫔的,余贵嫔说打,巧儿就立刻上前,何嫔来不及躲,一巴掌就狠狠落在了何嫔脸上,将何嫔都打懵了。
余贵嫔扫了她一眼:“这一巴掌,何嫔还是记住了,日后管好你那张嘴!”
……
回过神,余贵嫔嗤笑:
“在旁人眼中,我是不是就胸无大志?”
巧儿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余贵嫔的冷声:
“若非如此,何嫔位低于我,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我!”
第123章
姜韵是进宫最早的新妃, 在她侍寝的翌日,其余新妃才陆陆续续进宫。
姜韵叫来刘福,她颇有些慵懒地卧在软榻上, 困乏地打了个哈欠:
“承禧宫可有安排其他妃嫔入住?”
付煜可没那么好的耐性, 昨日夜里承禧宫叫了水, 姜韵今日醒来时,两条腿险些都废了去, 还是素安一条冷帕子敷在了她脸上,姜韵才彻底清醒过来。
“娘娘放心, 为了不扰您清净,这承禧宫只住了您一人。”
姜韵轻微地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 她当然不希望和旁人共住一个宫殿,稍微有点动静,就听得真真切切。
今儿个请安,有点安静,许是都听说了昨日的事,即使姜韵顶着一脸事后的春色, 也没有人敢多打量她一眼, 姜韵懒洋洋地撑着头,温热的茶水抿了两口, 才强打起精神。
皇后对姜韵如今眼不见为净,早早就散了请安。
出了坤宁宫,贤妃就忍不住轻笑了声,睨了眼姜韵:“你这是恨不得往她心窝戳啊!”
姜韵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姐姐说笑了, 我可没做什么, 但若有人瞧着我就心中不舒服, 我也没甚办法。”
贤妃摇头:“促狭, 但你还是低调些,这后宫的主子可不止皇上和皇后二人。”
慈宁宫可还有位太后娘娘呢。
那位,可不是能看旁人张扬肆意的性子。
当初殿下和王妃恩爱非常,若非还是贵妃的太后从中作梗,殿下和王妃又怎么会那么快地生出嫌隙?
姜韵一顿,脸上的笑稍淡:
“姐姐好意,我知晓了。”
两人刚走近御花园,就听一阵喧噪,抬头打眼望去,前方围了一群人,姜韵稍偏头:
“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小六子立刻快跑过去:“回娘娘的话,好似是何嫔和一位新入宫的小主争执起来了。”
何嫔?
姜韵想起什么不够美好的回忆,眸色稍微有些冷凝,当初她有孕时,何嫔几番刁难,她可从未忘记过。
她恹恹地耷拉下眉眼:
“这么久了,她怎总爱出这般的风头?”
贤妃不作评价,只颔首问她:“去看看?”
两人一同往前走,待走近了,不待姜韵有何反应,贤妃就先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心。
她就说今日总有些不对劲。
原是从散了请安到现在,她就没见着余贵嫔,往日余贵嫔和她形影不离的,昨儿个是她和姜韵有些话要说,不方便余贵嫔跟在身边。
今日一直没听见余贵嫔说话,贤妃倒还有些不习惯,可她也没想到,余贵嫔居然也在这儿。
何嫔脸色铁青:“如今的新妃,入宫都这般张狂了吗?”
姜韵有理由相信,何嫔这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在看见何嫔对面那个人时,姜韵就忍不住捏着帕子掩了掩唇。
贤妃余光瞥见,挑眉:“妹妹认识那人?”
没什么好瞒的,姜韵欣然承认:
“那是将军府的嫡女,洛瑜,这次入宫被封为嫔位,是这次新妃中位份最高的了。”
姜韵:“选秀时,我和她相熟,倒也说得上话。”
贤妃眸色稍闪。
姜韵在王府一年多,也不过就和她说得上几句话罢了,能让姜韵说出这话来,看来姜韵和这位洛嫔交情还算不错。
姜韵眉眼透笑:
“洛嫔的性子可不好,何嫔想逞威风,怕是挑错人了。”
洛瑜顶着这么热的天和宫人兜兜转转地找宫殿,本就烦躁,她还有两个大箱子,虽说被宫人先抬过去了,但里面都是洛瑜心爱的物件,生怕宫人磕着碰着,正提心吊胆着呢。
何嫔就在这时撞了上来,口口声声称她为妹妹,和看猴般打量她。
洛瑜险些气笑了。
她娘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真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她攀关系了不成?
何嫔之所以如此恼羞成怒,就是因为洛瑜刚刚不耐地让她让开,洛瑜听她一句酸话,气笑了:
“我听旁人唤你何姐姐,不知你是哪位?”
后宫一共就那几位娘娘,位份高于她的,洛瑜进宫前,娘亲就替她打听好了,她可不记得有位姓何的。
何嫔的宫女站出来:“这是何嫔小主,你还不行礼?”
扑哧——
话音甫落,就见洛瑜嗤了声,何嫔和其宫女脸上好不难堪,何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笑什么?”
这次新入宫的妃嫔都这般惹人讨厌,她拿晗修容没办法,还拿旁人也没办法嘛?
洛瑜抬眸,冷冷丢出两个字:“聒噪!”
何嫔被气得说不出话,她身边的宫女忙扶住何嫔,呵斥:
“放肆!”
洛瑜不紧不慢地睨了何嫔:“原是何嫔,只不过你我都为嫔位,你哪来的脸让我敬重你两分?”
何嫔和其宫女脸色顿时煞变,同是嫔位,她还当真拿洛瑜没办法。
“何嫔身边的奴才可真的好好管管了,主子之间说话,岂有她插嘴的份?”
宫女知晓她同为嫔妃后,那股嚣张的劲道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讪讪地躲在何嫔身后。
洛瑜毕竟刚入宫,不想闹大,只不过她就瞧不起何嫔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她冷冷嘲讽:
“这若是在将军府,这种没规矩的奴才,我早让人拖下去杖责了!”
离得不远,贤妃听到这里,不动声色挑眉:
“看来这位洛嫔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先是道明她和何嫔同为嫔位,何嫔耐她不得,再不动声色表露自己父亲是本朝大将军,论家世地位,皇后都得忍她三分,看似在针对那宫女,不过是在打压何嫔罢了。
她便是对何嫔冷嘲热讽又如何,何嫔也得受着!
姜韵抿唇笑了笑,人善被人欺,姜韵早就看透了,洛瑜这般性子虽招人恨,但只要她能稳住身份,旁人能耐她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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